丧礼上，哭的最伤心的是夏离的父亲，楚渊宁。


    他连夜回国，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趴在母亲的相框下嚎啕大哭，周围人见状也都纷纷红了眼眶。


    前夫都能这么悲痛，想必曾经还是深刻爱过的。


    只有夏离在一边心情复杂，当年父母是和平离婚，要说原因，观念不合吧。


    一个出生在书香门第，大学艺术系教授，理想主义者；一个出生在普通家庭，全靠白手起家走到今天，有点像电视里白富美O下嫁的既视感。


    一开始父亲很崇拜母亲，可时间久了自己也很苦闷，不同频，双方都觉得自己没问题。


    夏离觉得他们两个应该早点离婚，她夹在两人中间，那种想帮忙却无从下手的感觉，现在想想还是很难受。


    今天来的人不少，除了以往的合作伙伴和朋友，附近的村民也过来悼念，夏离作为女儿，不得不出面主持，表面一副成熟可靠的样子，其实早就手心发汗了。


    她不太会应对这种这种悲伤的场合，哪怕之前在法庭上被对方的辩护律师追着咬，都没现在这么无所适从。


    高冉没有闲着，私底下默默帮了不少，而林云呢，一直跪在地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夏离看见他就烦，昨天哭一晚上就算了，现在还没调整好情绪？做给谁看呢？不知道她爸也在场啊，搞得自己跟原配一样。


    楚渊宁早就察觉到了林云的存在，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即使现在不年轻了，跟林云同框毫不逊色，多了几分儒雅的气质。


    “小夏，让我抱抱你吧。”


    楚渊宁拿下眼镜擦了擦，然后又重新戴上，红着眼圈朝夏离张开双臂。


    夏离就像是钉在了地面上一样，动不了。


    楚渊宁也不在意，走过来深深拥抱住她，嘴里一直在说对不起。


    夏离感觉浑身有蚂蚁在爬，好不舒服。


    “没想到你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对不起，这些年我一直在逃避，这件事过后，跟我去国外吧？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已经长大了。”夏离淡淡开口，同时抬眼看到不远处的林云正一脸诧异地盯着自己。


    搞什么？


    夏离皱了皱眉，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不知道现在抱着她的男人是她爸吗？


    楚渊宁把她拉到角落，然后心疼地看着她道：“我知道，但在这边你没什么亲人，我们去国外，你外公外婆也都在呢，你忘了小时候最喜欢跟他们一起......”


    不等他说完，夏离打断道：“我现在一个人挺好的。”


    楚渊宁怔了怔，不再强求：“好，我尊重你的想法。”


    “你知道那个林云吗？”夏离问。


    “不知道，他是你妈妈新找的伴侣吗？”


    “搭伙过了快十年。”


    “啊......看着很年轻呢。”


    楚渊宁虽然嘴上这么轻飘飘的感叹，回头看向林云的时候，眼里闪过几分蔑视。


    夏离知道他这些年并未再婚，但这不代表没有情人，反正双方没一个是干净的。


    晚上还要守夜，楚渊宁非要跟着一起，于是夏离、林云和他都守在灵堂前，气氛有些奇怪。


    瞧夏离眉头紧皱，楚渊宁对她轻声说：“困了就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就行了。”


    夏离已经有两夜没合眼了，但要是自己就这么走了，留下他们两个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一个前夫，一个小情人，感觉要互咬。


    林云的攻击力肯定不行，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不困，你去睡吧。”夏离扭头对林云说。


    林云摇摇头，并没有看她。


    楚渊宁也摇了摇头，“真是可惜了......”


    林云没理他，但表情比刚才更伤感了。


    夏离嗅到了不善的气息，正想把楚渊宁这个小孩子气性的爹拉走，结果人家更不乐意了，对林云输出道：“你有想过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吗？”


    林云抬了抬眼皮，不等他开口，夏离急忙说：“我打算把他带到我那边一起生活。”


    楚渊宁眉毛一挑，似笑非笑道：“为什么？”


    “他身体不好，还刚做过心脏手术，妈在遗嘱里拜托我照顾他。”


    “小夏，我才是你亲爸。”


    夏离又一次夹在矛盾中间，可这一次她不想再保持沉默，冷冷道：“是啊，你是我亲爸，这十年来你有在意过我吗？自己一个人接受不了爱情和婚姻的破灭，跑到国外一个人潇洒，偶尔回来探望我一下，还把我当小猫小狗哄！”


    “我早就说过了，我说我不想待在这里，你每次都只会嘴上说说，时间一到头也不回地离开，你很缺钱吗？还是说我很难养活？我都求你了，你还把我往外推，怎么？只要事情不如你心中所想的那般美好，你就不敢面对吗？”


    “我不是你画中的孩子，不会一直纯洁天真！”


    夏离一口气把堵在心里的话全倾泻了出来，随后开始哽咽，为了不失态，她快速起身，胳膊撞到了桌子，发出砰的声响。


    楚渊宁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默默红了眼眶，掩面落泪。


    夏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眼睛酸痛到已经流不出来东西，心里是畅快的，但还夹杂着沉重。


    如今说破了，以后该怎么面对？


    算了，干脆不面对就行了，后面的流程都交给高冉处理，她明天就走。


    不行，必须把林云也带走，她要设法成为他的监护人，并以此拿到全部遗产。


    咚咚——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夏离停止思绪，一动不动。


    不想开门。


    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丢脸。


    “小夏，你在里面吗？”


    门外又响起林云担忧的声音。


    怎么是他？


    夏离有些惊讶，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过去开门，结果因为动作太用力，把对方吓一跳。


    “干什么？”她低声问。


    林云发现她脸色不对，上前问：“你没事吧？”


    有事，所以呢？


    夏离没把心里话说出来，而是把头偏向另一边，闷闷道：“没事。”


    她并没有侧身把位置让出来，林云只能站在门口，“刚才你说要带我回去，其实不用的，医生说我现在恢复的还不错，自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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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问题的。”


    “但你要定期去检查啊，这里距离医院太远了，你会开车吗？”


    “不太会......”


    “既然我妈说了让我照顾你，我就当是尽最后的孝心。”


    夏离昧着良心说出这句话，自以为难以打动人，可对方却动容了，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轻声对她说：“谢谢你。”


    哦？


    夏离暗暗松了口气，还真好糊弄。


    她让人进来，把门关上的那一刻，觉得自己像只大灰狼，不仅没有罪恶感，反而很开心，还有点......刺激。


    林云不知道该坐在哪里，她把床上的被子拿走，对他说：“坐这里。”


    “好。”林云乖乖坐下，等她继续说。


    “等后事都处理完了，你就跟我回去，我刚好今年买了新房子，有很多空房间，呃环境也不错，有庭院。”


    “好厉害。”


    林云听着听着表露出崇拜之色，在他眼里，夏离成年后便不再依赖家庭，才工作了三年，就赚到能买房子的钱了。


    夏离扯出一个笑，“还行吧。”


    都是辛苦钱，夏离一想到自己刚毕业那段没日没夜的工作经历就来气，还好挺过来了。


    当时完全可以进自家公司，但她不愿意，非要争那一口气。


    真够蠢的，这下好了吧？最后什么也没落着，全让别人抢走了。


    兜兜转转又想到遗产的事，夏离按耐住心中的不悦，偷偷打量旁边这个穿着普通的Omega。


    很瘦，很白，长相还行，可能是因为有病在身，看起来气色不太好，浑身散发着“我很好欺负”的感觉。


    “你......跟我妈到底是什么关系？”夏离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林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收回视线，低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锦姨对我来说就是亲人，像妈妈一样。”


    “哦。”


    夏离不信，又问：“你为什么没被标记？”


    林云脸红了，好看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有些生气道：“我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且我天生腺体发育不全，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被标记。”


    “哦。”


    夏离对这个持怀疑态度，不过现在AO标记是件很严肃的事，她妈年纪大了，上段失败的婚姻还留有阴影，这么一看，大抵是经不起折腾，只想找个伴。


    林云感觉她的眼神不太友好，主动站起来说：“你先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等一下。”夏离叫住他，“我爸还在那里守着？”


    “应该还在。”


    “那你别去了，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无差别攻击人。”


    林云顿了顿，最后轻轻点头道：“那我回自己的房间。”


    “不行，他发起疯来会直接找上门。”


    夏离对这个爹是再熟悉不过了，心情好的时候跟天使一样，心情不好的时候跟叛逆小孩没什么区别，还不如她呢。


    “可是我......”林云脸色不悦，似乎很不服气。


    这一反应更加印证了夏离最初的判断，前夫碰上情人，谁都不想甘拜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