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寂寞泉台

作品:《岂非娇娇

    丝丝冷雨随风摇曳,军帐中间的空地上燃着一堆篝火,身着黑色曲裾的赤脚女人围着它跳舞。


    这是个瘦小孤魂,一张嘴,露出满口漆黑的牙齿,皮肤异常苍白。额上戴着他昔年所赠项链改成的额饰,耳朵上挂着他妻子的珍珠耳坠,血管里流淌着他兄长的血液。


    畸形的手中擎着一双古旧银铃,沾满泥土的脚伴随着愈发急促的鼓点极速跃动,忽然她浑身抽搐起来,凌乱的长发如同浪花般翻滚,银铃的脆响由慢到快,让在场的每个人的血液沸腾,然后那作祟的铃声就消失了,取代狂热的是难以填补的空虚。


    他向那道火光中跃动的身影遥遥举杯,黑色的曲裾定住了,一团缭绕的烟雾如蛇般蜿蜒而来,下一瞬,带着腥气的甜香钻到了他的耳朵里。


    嘘!


    那个女人在说话!


    她一共说了三句话!


    “你的妻子用她未出世的孩子日夜诅咒你!”


    “你的女儿用她的生命日夜诅咒你!”


    “你的欲望将吞噬整个世界,也终将吞噬你自己,未焚其木的,终毁其果!”


    女人的赤足疯狂地跃动,像是烧红铁板上的鸭子,在那凄厉的近乎妖异的嘶吼中,他的视线一片模糊。


    那片跃动的火光成了一个绘着龙凤图腾的深红漆盒,那张年轻的容颜安详地睡着,绿松石与玛瑙的串珠遮住了她无血色的额头,几乎掩盖了她魔魅的善于蛊惑的双眼。


    他颤抖着拽直了那颗乌紫的石榴石吊坠,挡住了那瓣小小的梅花。


    在除却帝王之路上最后一块拦路石的这一日,他接连失去了妻女,二十载辛苦经营,他赢得了天下,仿佛间又觉得自己一败涂地——他知道自己不后悔。


    不,不对!


    那片火光是天际如火如荼的晚霞,万丈金光里,那瓣小小的梅花安谧地躺在他的臂弯中,一匹高大的黑马在草地上悠闲地吃草。


    有个女孩子把脑袋倚在他的胳膊上,很小声地问他:“你更喜欢女孩儿吗?”


    她是谁?


    精力与记忆如同砂石,从暮年帝王的掌心无情流逝,年少时一起建功立业的伙伴一个个先他而去,他被世人的歌功颂德捧到了近乎神祇的地位,夜深人静的时候,时常感到难以忍受的寒冷。


    这种寒冷他年轻的时候不以为意,然而当死亡的阴影接连笼罩在他的家族上时,他终于明白他并非无情无爱的神祇。


    没有人胆敢触碰神祇,所以她是个死人!


    她笑起来的时候唇边有个小小的梨涡,有个名字在记忆深处呼之欲出,他转着戒指想了又想,借着一盏寒灯,提笔在纸上写下“至亲至爱”几个字。夜雨连绵,魂啼鬼咽,他不禁莞尔,原来这个女孩子是他和他的天下。


    层云低压,风雨将至。她的嘴角冷冷地勾起,一个梨涡一闪而过,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折磨似的,把视线移向庭间缀满金叶的花树。“与厌恶之人朝夕相对,难免食不下咽。”


    萧瑾把牙箸放在玉碟上,轻轻拍掌,一个婀娜多姿的绛衣身影走了进来,颧骨上一点殷红的泪痣,眼神妩媚多情,向凝香行了个礼,笑道:“奴叫亦月,见过姑娘。”


    “你看着我食难下咽,看着她可舒心了?”


    凝香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不禁连连摇头。萧瑾现在是真有病!他以前不这样的!


    他刚刚喝过药,身上的药味凝香隔着老远都能闻到,毫无血色的嘴唇噙着一丝淡笑,看得她是心惊肉跳。果不其然,他摩挲着杯子,云淡风轻地说出令人毛骨悚然之话:“枕席之间我不想强迫你,我不介意你把我想象成她,也可以让她和我们一起。”


    凝香觉得自己可以继续挑衅他,但目光触及他苍凉双眼的那一刻,她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一种久违的恐惧顺着脚趾尖往上爬。


    萧瑾瞥了眼亦月,“姑娘不想吃饭,你喂她吧!”


    亦月乖巧地福了福,端起玉碗,把调羹递到凝香嘴边,哄孩子似地说:“姑娘听话,莲藕排骨汤,可好喝了!”凝香气得牙齿直打颤,把亦月一推,“我不喝。”汤水溅在了亦月的前襟,她颤巍巍地看了萧瑾一眼,膝盖一弯,在地上跪了下来。


    萧瑾没说话,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亦月浑身一抖,抡起巴掌朝脸上扇去,边打边说:“奴无用,该罚!奴无用,该罚!”


    凝香一惊,攥住亦月的手,不让她打自己,殊不知亦月抖得更厉害了,以头触地,磕得“砰砰”作响。


    “你让她停下!”凝香看到亦月额上隐隐可见的血瘀,冲着萧瑾喊,“让她停下!”


    萧瑾掀起眼皮,神色淡漠地望着她,“一个长得像靳月的奴婢——就这么心疼?”凝香眼泪都要冒出来了,端起玉碗,仰起脖子一口喝下,一滴泪顺着面颊流下。她把玉碗往墙上一砸,恨恨道:“你变态!”


    那玉碗登时四分五裂,碎琼四溅,其中一块划破了萧瑾的面颊,一滴血从冷玉般的皮肤上缓缓下坠。萧瑾若无其事地把小巧的玉杯在掌心捻了捻,凝香知道不可能轻易过关,一颗心悬在空中,果然他一下子把佐餐的酒泼了出去,肃声唤道:“林霖。”


    林霖闻言从屋外进来了,拱手道:“卑职在!”


    凝香以为萧瑾想对亦月动手,立刻挡在她身前,未曾想萧瑾仿若未睹,吩咐道:“去把靳月的骨灰洒到湖里!”


    林霖犹豫了一瞬,“是!”


    凝香愣了足足有半刻,拔腿就要去追林霖,萧瑾把她的胳膊一拉,在她耳边说道:“我不喜欢兔子,也不喜欢蛇蝎,相比而言,母狼要有趣得多,我喜欢拔掉她的牙齿,磨平她的爪子,看她变成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凝香双目猩红,恨不得掐死萧瑾,一字一句道:“你之恶毒胜过蛇蝎百倍。”


    萧瑾在她脸上爱怜地一摸,把人放开了。


    昔日的思雨园联通了渠水,成了一片湖,湖上碧波万顷,架着曲折的朱廊,朱廊中央有一座檐角飞扬的水榭。林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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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黑袍,手里拎着个骨灰瓮,嵌玉的长靴踩在流丹的围栏上。


    “林将军,住手!”凝香体力不支,喘着粗气,撑着腰喊,“住手!”


    “林霖,你还在等什么?”萧瑾雪白的袍角赫然出现在廊柱之后,乌皮靴闲庭信步般迈了过来。


    凝香与水榭还隔了段距离,只见萧瑾话音刚落,灰白的粉末犹如细雪,飘飘扬扬落入浩渺的水面。她心中大恸,握住萧瑾的胳膊,恳求道:“我求求你,好不好?你让他停下!”


    萧瑾漠然将她甩开,专心致志地凭栏眺望泼洒的骨灰。凝香心急如焚,“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脚边,泪珠子滚了下来,“我求求你。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求求你,好不好?”


    林霖看他两人这样子,怕是还有得戏看,往围栏上一坐,动作停了下来。


    萧瑾居高临下,把她下巴一掰,“她是你最好的朋友,那我是你什么人?”


    他真是矫情死了,凝香咬着牙道:“你想是什么,就是什么。”


    萧瑾气笑了,迈开脚步向水榭而去。凝香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噗通”一声水响,空中绽开了一朵水花,林霖空着手,胸前溅着几点水珠子,茫然无措地看着她。


    凝香恨极,看都不想再看那两个人,翻过围栏,一头往水里扎去。


    泪水不断从眼眶中冒出来,她看不清水底的景象,只能凭着直觉往水榭的方向游去,搜寻着不断下坠的骨灰瓮。少顷,水面传来呼唤她的声音,“香香姑娘”“香香姑娘”,呼喊声在浑浊的水底悠悠回荡,跟紧箍咒似的。她逃避外头的一切,握着浮桥的底部换了口气,又强撑着下潜。


    这时有好多人下饺子似地“咕咚”“咕咚”钻到了水下,有个胆子大的拽住她的胳膊,想要带她往上浮,被她一脚踹到了肚子。她筋疲力尽到岸边喘了口气,好巧不巧撞到个黑袍人,正要钻回水底,林霖忙把她肩头一拽,“姑娘,那是面粉!”


    凝香一愣,又听林霖继续说:“殿下让人把靳姑娘迁到燕京靳氏祖坟去了,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去找她的骨灰?”


    凝香松了口气,才觉得四肢酸软,沾了水的衣物有千斤重,她手脚并用,爬都爬不起来,林霖见状拽着胳膊把她一提,才勉强上了岸。细草萎黄,雨线斜织,她瘫坐在水榭里,靠着围栏喘粗气,浑身湿哒哒的,动也不想动弹。


    林霖解下外袍给她披上,蹲在她旁边,一副有商有量的样子,“姑娘,你先把衣服换了,待会儿去看看殿下吧!”


    不去!她刚才都给他跪下了,也没见他心软。她还得去找他认错吗?没天理!


    凝香把所思所想原封不动地写在脸上,林霖见状一指水榭中间,在凝香上岸所拖出的水迹旁有片水洼。


    她眼眸一凝,这才发现那滩液体呈赤黑之色,根本不是水。


    林霖重重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殿下如今一生气就吐血,大伙儿也见怪不怪了,等他什么时候吐死了,姑娘你再好心送送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