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宋知暖下楼的时候，在餐桌旁看到已经起来了的沈淮煦。他没有像上次那样，一觉醒来就不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宋知暖在看到他还在的那刻，心里竟然有一种踏实的喜悦。


    “早啊。”宋知暖在餐桌旁坐下，笑着跟沈淮煦问好。


    沈淮煦这才将目光从手机上转移开，收起手机，看着宋知暖说道：“早。”


    很公事公办的口吻。


    问过早安后，两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气氛一度安静得有些尴尬。


    宋知暖默默地吃自己的早餐，她低头咬了一口吐司，心底的怪异弥漫。


    真是奇怪啊，两人已经相处了一年多了，为什么好像又回到了刚一起住的时候那么不自在呢？甚至，好像比那时候还要更加不自在。


    难道是因为两人太久没见面吗？嗯，感觉像是了。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也为了修补一下两人日渐生疏的感情，宋知暖还是努力找话题：“你，不用回美国了吗？”


    沈淮煦嘴里细细地咀嚼着早餐，没有立即答话，似乎也在咀嚼着宋知暖这句话，但却品不出她到底是希望他回去还是不希望他回去。


    “暂时不用。”


    “哦。”宋知暖点点头，一时间又不知道应该聊什么了。


    沈淮煦掀眸瞧了一眼宋知暖，也低头继续吃自己的早餐。


    其实，他的事情还有很多。


    经过前段时间的反复开会协商沟通，最后他和Amy决定，美国的公司不解散，保留现有公司，同时在中国设立子公司或分公司。但是需要调整为跨境合伙企业，重新定义合伙结构。目前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


    按理说，他今天确实应该立刻回去的。


    但，他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昨晚，他一早安排了人将他的车开到机场，一落地就直接开着车去找宋知暖。


    没想到看到的却是陆辰和宋知暖在拉拉扯扯。


    陆辰。


    他本以为将他踢出云景，两人应该就不会再接触了。


    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还会冒出来。


    难道，宋知暖之前对他的态度突然发生那么大的转变，就是因为这个家伙？


    他们之间还有联系吗？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管怎样，他这段时间肯定是不放心走开的。


    他还是得好好盯着，不然家都要被偷了。


    “你很想我回去？”


    他突然开口问道，语气似乎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空气中莫名升腾起一股茶里茶气的酸味。


    “啊？”宋知暖双眼懵然，眨巴了两下，“没有啊……”


    沈淮煦抬眼看着宋知暖，继续问道：“那你是希望我留在这里？”


    宋知暖又眨了眨眼：“……”


    要不要回去，不是你自己说了算么？


    她露出一抹职业假笑：“你喜欢。我都可以。”


    沈淮煦：“……”


    心情又莫名烦躁起来，沈淮煦拿起餐巾擦嘴，说道：“吃完送你上班。”


    “不用了。你刚回来，应该很忙吧。我自己去上班就可以。”


    沈淮煦勾起嘴角，用她的话回敬她：“不是我喜欢就可以么？”


    “虽然忙，但我也喜欢送你上班。”


    宋知暖：“……？”


    今天，沈淮煦突然回来，云景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大家想着文松都要亲自过去汇报工作，想着沈淮煦估计近期都不可能回来了。


    谁能想到，结果文松没回来，沈淮煦自己回来了。


    这一整天，大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虽然大家平时也没懈怠工作，但早上几个被叫进办公室汇报工作的同事出来后，像被雷劈过后一样蔫着出来，大家就打醒了十二分精神，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还以为今晚可能都没法回家了。没想到，下班时间还没到，这位大少爷先下班了。


    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


    六点整，沈淮煦的车准时停在了宋知暖的办公室楼下。


    他拨通了宋知暖的电话：“是我。”


    宋知暖：“嗯，我知道。”


    “下班了吗？”


    “还没。今晚可能要晚点，你要是先到家，不用等我，你先吃饭吧。”


    沈淮煦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在你公司楼下，你忙完告诉我。我在这里等你。”


    “？”宋知暖也沉默了，似乎没反应过来，几秒后她才重复道：“你在我公司楼下？”


    “嗯。”


    “你等我五分钟！”


    五分钟后，宋知暖气喘吁吁地钻进沈淮煦的车里，问道：“你怎么来了？”


    沈淮煦眼神躲闪，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不是说要晚点吗？”


    “本来是要的。”可是，她哪敢让沈淮煦在楼下干坐着等她加班啊！


    “但我也可以回家做。”


    沈淮煦轻轻地“嗯”了一声，说：“那就回家吧。”


    路上，沈淮煦状似随意地问道：“最近很忙？”


    “嗯，是有点。”


    “这段时间，我都会留在江城。以后下班，我过来接你。”


    宋知暖疑惑地扭过头看着他：“你这么闲啊？”


    沈淮煦：“……”


    “接你下班的时间还是有的。”


    宋知暖心底的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因为两人下班时间都说不定，之前，沈淮煦顶多就是送她上班而已，现在怎么还要来接她下班了呢？


    “可是，我不一定每天都会在办公室，有时可能会去客户那里开会，或者去项目现场，如果刚好下班我就直接回家不回公司的了。”


    沈淮煦皱了皱眉，只听得出她在拒绝他接她下班：“特殊情况你再跟我说。”


    “哦。”


    之后，沈淮煦果然雷打不动地每天接送她上下班。


    虽然麻烦了些，但沈淮煦很满意。


    毕竟这一个月来，都没有见到不想看见的人。


    眼看春节临近，沈淮煦仍然待在江城，宋知暖试探地问：“你过年也会留在这里吗？”


    沈淮煦在书房工作，闻言，抬眼问道：“嗯，有事？”


    “没有，我就问问。”毕竟这事关她过年期间的安排。


    既然沈淮煦在的话，那就是说他们又要一起过年了。


    去年和他同床共枕的画面又冒了出来，想着又要度过那么尴尬的一晚，她的脸色难免不佳。


    “你是想回岳父岳母家过年？”沈淮煦主动问道。


    宋知暖也是家里的独女，去年他们在沈宅过年，今年去宋家过年也是理所应当的。


    如果宋知暖想的话，他没问题。


    宋知暖当然想，可是她只想自己回去。


    可是这不太可能。


    不过，如果是和沈淮煦一起回去……


    她那张小床要比沈淮煦家的小多了，两个人挤在上面，估计就得抱在一起。


    那场面，光是想都能尬上天。


    “还是回沈宅吧。”


    沈淮煦没异议：“行吧。那就跟去年一样安排。”


    除夕前一天，宋知暖已经放假了，沈淮煦还有工作，回云景去了。


    和去年一样。


    宋知暖一人在家无事，便计划今天出去逛逛街买点东西，她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却接到了一个电话。来电显示是陆辰。


    她犹豫了一会，直接挂断了。


    可是，刚挂断了一会，他又再打过来。


    宋知暖再挂断，可是他又再打过来。


    宋知暖叹了一口气，刚接通，不等陆辰开口，便直接开口说道：“陆辰，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不会再接你电话的。”说完，她也不给陆辰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拉黑。


    终于安静了。


    宋知暖走出小区大门，拿起手机准备叫车时，旁边走过来一个人，叫道：“小暖。”


    宋知暖抬头一看，忍不住皱起眉头：“你怎么在这里？”


    陆辰走近，说道：“我专程在这里等你。”


    想起他上次的行为，宋知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和他拉开足够的距离。


    觉察到宋知暖的戒备，陆辰赶紧安抚道：“你别害怕，我不会再那样了。那天，是我太激动了……我只是，想找个机会跟你好好聊一聊。”


    “我觉得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聊，该说的我都说了。”


    陆辰皱起眉头：“小暖……”


    “我还有事，麻烦你不要再骚扰我。”她还没打到车，但是她真的不想和陆辰僵持在这里，便转身要走。


    先离开这里再说。


    陆辰见状，快步上前，赶紧将她拦住：“小暖，你就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只想跟你好好聊聊。”


    宋知暖突然被拦住去路，忍不住要冒火，她正想重复那句话“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可是她张开嘴，又缓缓闭上了。


    其实，也不是真的完全没什么可聊的。


    与其让他这么一直死缠烂打，不如说清楚更好。


    她转念问道：“你到底想聊什么？”


    陆辰见宋知暖终于改变主意，开心地笑道：“我们找个地方再说吧。”


    他拉开车门，将宋知暖请上车。


    此时，不远处，一辆迈巴赫停在路口等红绿灯。


    而这一幕，正好被坐在车内的人看在眼里。


    知道宋知暖一个人在家，沈淮煦高效完成了手上较为紧急的工作后，便打算先回家。没想到，他连家门都没来得及进去，便看到宋知暖坐上了陆辰的车。


    也就半天没盯着，竟然就被这人钻了空子。


    他本来以为上次的事不过是陆辰一厢情愿，宋知暖已经对他没那个意思了。


    可是，刚刚宋知暖看起来像是完全自愿的样子。


    所以，她跟他还是有联系？她还是喜欢他吗？


    “哔哔——”他想得入神，连红灯转绿了都没发现。后车已经在催促，沈淮煦启动车子，将车驶入江湾华府。


    他坐在昏暗的停车场，却没有立刻下来。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他终于忍不住拨通宋知暖的电话。


    “喂？”宋知暖语气有些疑惑，似乎有些惊讶他会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


    “你在哪？”沈淮煦直接了当地问。


    “哦，我出去了。”


    “跟谁？”


    宋知暖沉默了一会，她眼角瞥了下身旁的陆辰，他知道沈淮煦一向不喜欢陆辰。


    她也不知道大脑是基于什么依据作出的判断，反正最后她说出口的是：“我一个人。”


    沈淮煦沉默了，她撒谎了。她为什么要撒谎？


    良久，他才再次开口：“你去哪？”


    “呃……就附近逛逛，买点东西。”


    “需要我陪你吗？”


    “你不是上班吗？”


    “如果你需要……”


    “不用！”宋知暖抢先答道，要沈淮煦翘班陪她逛街。这种无理的要求，她还说不出口，“你好好上班吧。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沈淮煦再次沉默了。


    这次沉默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久，久到宋知暖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挂电话了。


    她将手机拿开，看了一眼屏幕，确认仍在通话中，才再次放回耳朵，问道：“你还在吗？”


    “嗯。”


    “没什么事的话，那就这样？”


    “嗯。”


    “拜拜。”


    宋知暖和陆辰来到一家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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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辰坐在桌子上，两只手攥在一起，两个拇指互相来回摩挲揉搓，却始终一句话不说。


    宋知暖似乎没什么耐心，说道：“如果你没什么想说的话，那我先说。”


    “不。”陆辰赶紧开口，“还是我先说吧。”


    他斟酌了几秒，终于开口说道：“小暖，对不起，是我太过迟钝，当年没有明白你的心意。但是，上天让我们再次遇见，也许就是想给我们一个机会……”


    “如果。”宋知暖无情地打断他，“学长，如果你想说的就是这些，那你可以不用再说了。”


    “小暖……”陆辰还想解释，宋知暖却抬起一只手制止了他。


    宋知暖一针见血地问道：“学长，你当年是真的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思吗？”


    “我……”陆辰下意识想否认，但是宋知暖这么问，说明她……


    “其实你知道。”宋知暖替他回答了，说完还微微一笑。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一直不敢对任何人说自己暗恋的人不喜欢她这件事。因为她觉得丢脸，而且她暗恋的人还有女朋友，这件事怎么听都觉得不妥。


    因此，她一直将这件事深深埋在心底，不敢对任何人说。


    不过，现在，她已经能够很坦然地面对这件事了。


    “上天让我们重逢，不是为了给我们发展的机会，而是让我彻底放下这件事的。”


    宋知暖说道：“其实，你从来就没喜欢过我，你当年只不过把我当作你的一个……消遣对象。”


    宋知暖顿了一下才说出最后那四个字。


    这真的很难让人接受。因为，消遣对象，听着就像是个工具、玩物一样。


    如果陆辰只是没有感觉到她的心意，如果只是单纯是她一厢情愿，她不会有恨。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江城和陆辰重逢之后，她还愿意把他当作学长的原因。


    直到，他将那条围巾和卡片拿出来。


    她才彻底明白了。


    “学长，你并不是圣诞节前才看到那条围巾的吧？”宋知暖笑道，“但你却在平安夜当晚才拿出来，你只是想利用那个日子，让我触景生情，让我对你心软，好接受你吧？”


    陆辰一脸讶然，他没想到当年那个温软的小女孩，竟然也会露出獠牙。


    她原来什么都知道。


    虽然陆辰没回答，但是宋知暖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便明白了。


    这本来只是她的猜测。


    她是从一个常人的角度来分析，无论陆辰当年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她，收到礼物的正常反应，应该都会拆开来看一看。可是他连拆都没拆，可见当时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是何其的一文不值。


    但是，假设他当年不喜欢她，重逢后通过相处，他对她的感情发生了变化。他是真的喜欢她。那么，他应该在看到那张卡片的第一时间就来找她，而不会等到平安夜这个特别的日子。


    因此，这就很清楚了。陆辰由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她。


    至于，他为什么现在又要跟她表白，说喜欢她……


    “我不知道，你现在说喜欢我，是因为你又觉得无聊，想故技重施，把我当作一个消遣对象，还是你想利用我报复沈淮煦。”宋知暖只能想到这两个理由，她看向陆辰，眼神坚定地说，“无论是哪个理由，我都无法接受。我不会当你的工具。”


    “学长，我真的已经不是当年刚上大一的那个小女孩了。”


    陆辰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堪，像是身上所有的伪装都被撕下，他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他身上所有的阴暗面都表露无遗。


    眼前的宋知暖，真的不是当年那个可以轻易被拿捏的大一新生了。


    没错，宋知暖说的没错。


    他其实根本没有喜欢过她。


    在校门看到她的第一眼，他确实觉得这个女孩单纯漂亮。对漂亮的小学妹施展善意，不过是他满足自己的优越感的一个手段。但他意外地发现，他的小花招对这个小学妹很受用。


    那时他正在追求服装学院的一个学妹，那个学妹漂亮又高冷，他苦追了一年都没追到手。他的这些挫败失落，却刚好可以在宋知暖身上化解。


    所以，他也很享受和宋知暖相处的时光，不过仅此而已。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不过是他的一个消遣对象而已，连备胎都不算。


    和她在江城相遇后，他发现宋知暖变得很不一样，更漂亮更明媚。


    更让他匪夷所思的是，她竟然嫁入了豪门。


    经过接触，他发现宋知暖虽然结婚了，但心里似乎对他还有情意。


    他便想利用她谋求一些工作上的便利。


    当他被沈淮煦踢出云景之后，他确实怀恨在心。


    他没有沈淮煦的实力，他唯一能想到报复他的方法，便是抢走他的女人。


    如果，宋知暖真的能为了他跟沈淮煦离婚，说不定还能分走一笔不菲的财产。


    他只是没想到，现在的宋知暖，已经不像当年那么好忽悠了。


    她也不像当年那么喜欢他了。


    想到这点，他的心突然像一块没有拧干的抹布一样，沉沉的，滴滴答答地往下漏水。


    “小暖，对不起。”


    宋知暖抿唇微笑：“没关系了。我今天之所以愿意跟你出来，只是想跟你说清楚，我真的不喜欢你了，而你也并不喜欢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来跟我表白，我都不接受。你以后，也不用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她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她也不想再听陆辰还有什么话要说，直接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陆辰坐在座位上，怔怔地看着宋知暖的身影，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掐紧。


    卑劣心思被戳穿的尴尬淡去，隐隐的心痛在提醒他，他真正失去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