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暖猛地睁开眼睛。


    身体像是被一块千斤重的巨石压着，很重很疲惫。


    她做噩梦了，梦到和陆辰初相识的那段时光。


    其实，这段过去，早就已经被她淡忘了。


    只是，昨晚陆辰突然的告白，又将她扯回了当年的回忆。


    一句隔了四年后才赶到的回复，还不如不到。


    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那年的平安夜后，宋知暖想过，陆辰会不会不是故意的，他会不会是没有看到那张卡片？她试过打听问他喜不喜欢那条围巾，陆辰说很喜欢。


    他很喜欢，就是说明他看到了礼物，也看到了卡片。


    但他选择不回应，并且带着女朋友出现在钟楼下，和她偶遇。


    这下，宋知暖彻底明白了。


    他用一种最残忍最决绝的方式拒绝了她。


    如果说，至此之前，宋知暖还未死心，她对陆辰仍心存侥幸。但在那一刻，她终于决定，要停止对陆辰的喜欢。她是不会喜欢一个有女朋友的男人，就算再喜欢，她绝不会当小三，这是她的底线。


    这不是一个轻松的过程。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个月，但陆辰像是空气一样，早已经成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


    现在要断了这种联系，就像将身体里的某一部分抽离出来。


    很痛，很难。


    像是在戒掉一种瘾。


    她必须让新的东西重新填充进身体。


    开学时，社团招新，宋知暖就报名进入了艺术团的美术社。但之前，她课余时间更多是和陆辰在一起，社团的活动如非必要她都不参与。


    为了让自己生活忙起来，忙得没有时间去想去找陆辰，社团的大大小小活动她全都去参加。


    也是因为这样，她认识了林晚星。


    林晚星像小太阳一样，对每一个人都很好。


    她也很喜欢宋知暖，就算社团没有活动，她也会约着宋知暖出去写生。


    宋知暖真的就没有再主动找过陆辰，而陆辰不知道是因为交了女朋友，还是被宋知暖撞破他交了女朋友，反正也不如以前那么主动找她。


    两人慢慢从对方的生活里淡出。


    但也不是完全就没有了联系。


    宋知暖记得，有一次，她和林晚星去胡同写生，却突然接到了陆辰的电话。


    已经是很久都没有过的事情了。


    宋知暖本以为自己已经将陆辰放下了，但看到屏幕上那个名字时，她的心还是慌乱地跳动了一下。


    宋知暖深呼吸一口气，接通了：“喂，学长。”


    “小暖。”久违的来自陆辰低沉温和的语气隔着手机传来，“今天想去爬山吗？或者骑车也行？”


    爬山？骑车？


    这些都是以前她经常会和陆辰一起做的事。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又会来约她出去。


    难道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吗？为什么不找他的女朋友去？


    他这样真的好吗？


    她果断地拒绝：“对不起，学长，我现在不在学校。”


    陆辰似乎并没有非常失望，语气仍是保持着刚刚的平和：“在忙吗？”


    虽然陆辰看不见，宋知暖还是点了点头，轻轻地说道：“嗯。”


    “没关系。那不打扰你了，我们下次再约。”


    “好的。”


    挂掉电话后，宋知暖的心思还是有一丝被扰乱了。


    她握着手机，心里忍不住在想，陆辰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不然，为什么两人都好几个月没联系了，他却突然又约她出去。


    “暖暖，你在那里干什么？”林晚星看宋知暖偷偷摸摸地跑到一边接电话，接完电话后还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干什么。


    宋知暖被唤了回来，应道：“来了！”


    不过，他们在电话里说的“下次”和所有人的“下次再约”“改日再约”的命运一样，都没有等到“再约”的那一日到来。


    在云景大厦重遇陆辰之前，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便是陆辰毕业那一天。


    宋知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去见陆辰一面。


    也是那天，她才知道，陆辰又恢复了单身，他和宋知暖平安夜见到的那个女孩已经分手了一段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宋知暖莫名联想到那天陆辰突然打电话约她出去的事。


    当时是因为和女朋友分手了，所以才会来找她？


    对他来说，她到底算是什么啊？


    只是学妹？还是备胎？


    想到这点，宋知暖忍不住难过。


    但她难过的不是只是被陆辰当成学妹或备胎，而是她竟然这么久才看清。


    似乎也就是那一天，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把陆辰放下了。


    所以，陆辰毕业之后，即使两人都还躺在对方的通讯录里，但两人却彻底断了联系。一直到在云景大厦重逢。


    那一刻，她更多是惊讶。是一个已经在自己生活里消失很久的人突然出现的惊讶。


    她一开始，也是下意识地想要回避陆辰，后来想通了，其实两人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们只是普通的校友罢了。刻意回避反而无私现有私。所以她坦坦荡荡地和陆辰接触，但一直维持在学长学妹以及甲方乙方应有的界线里。


    只是，她随着接触俞深，陆辰却只是试图突破这条界线。就像当年一样。


    如果说，她从那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中有什么收获，那就是从此拒绝了和所有异性的暧昧。


    所以，她能接受和人相亲，因为双方都是奔着结婚的目的去的，合则婚，不合则分。目的明确，简单快捷。


    她也能接受和沈淮煦协议结婚，因为界线清晰，权责明确。她只需要完成协议规定的内容就可以了。


    只是……想到沈淮煦，宋知暖的心又一次莫名地疼痛起来。这场协议婚姻，他们一直执行得很好，为什么最近好像突然失控了？这种失控的状态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将脑海里的记忆慢慢倒带，她的情绪起伏最剧烈的阶段，也许就是响水街那一次，沈淮煦不顾自己帮她挡下那一记的铁棍。好像，也就是从那次开始，她和沈淮煦就不知怎么回事，两人似乎都在疯狂地挑战协议婚姻的界线。


    吊桥效应。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这个词。


    对，一定是吊桥效应。


    她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她要趁着沈淮煦出差这段时间，平复自己的心情，让两人的关系重新回到正轨。


    想通之后，她利索地起来，换衣服洗漱准备上班。


    今天还有一场恶仗要打呢，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为男人忧愁。


    只是，她没想到，回到公司还是要面对男人。


    莫云添听说了对方的修改意见，竟然和吴昕华的如出一辙，立刻暴跳如雷。


    “他们根本就不懂艺术！按照这样做出来的简直就是垃圾。”


    宋知暖太阳穴的一根神经正在突突地跳动，但她还是耐下性子，尽量心平气和地和莫云添沟通。其实她之前感觉莫云添还挺好说话，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像是吃了火药一样，一点就爆。


    两人讨论了一个多钟，最后终于吵出了一个兼顾艺术又能照顾客户意见，同时尽量不超过预算的方案。


    宋知暖走出办公室，关上门的那一刻沉重地叹了口气。


    工作最累的往往不是工作本身，而是不同人不同意见的无休止碰撞。


    她回到工位，重新梳理了刚才和莫云添的沟通意见，这版的设计稿几乎又要重新画了。她已经能预见到自己今晚可能都不用离开公司了。


    她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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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成真了。


    下班后，办公室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最后只剩下宋知暖一个人待在公司。


    她从下午就一直埋头在画新的设计稿，就连晚饭都没去吃，只在外卖软件上点了一杯咖啡续命。


    虽然咖啡能够刺激神经保持兴奋，但是却控制不了眼睛。她感觉到双眼又酸又涩又重，忍不住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伸手准备去拿桌面上的咖啡。


    也许真的是太疲惫，她的手错误估算了咖啡放置的位置，直直地从咖啡杯身撞了过去。杯身倾倒，里面剩一半的咖啡从的手背淌了下来。


    她整个人都醒了。


    “糟了！”她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咖啡不仅洒在她的手上，而且还洒在了画板上。


    她嘴里一边念着“糟了糟了”，一边抽着桌上的纸巾擦掉画板上的咖啡。


    桌上很快就堆起了一团沾满咖啡渍的纸巾，画板上的咖啡是擦掉了，可还是留下了一滩咖啡渍。


    她看着这摊咖啡渍，好像这杯咖啡洒在了她的心里，擦都擦不掉。


    心里像被一团沾满咖啡渍的纸巾堵住，很难受。


    是一种就算怎么努力，都还是会把生活搞得一团糟的糟糕感觉。


    所有事情都很糟糕，好像再也无法变好了。


    就在这时，脑海里一直绷着的一根弦突然断了，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她想放任自己一个人发泄。


    反正现在公司只有她一个人，不会有人看到。


    一声尖锐的铃声划破了黑夜的宁静。


    宋知暖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她在凌乱的桌面上摸索到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沈淮煦”三个字在这昏暗的办公室里格外刺目。


    她犹豫了片刻，手指滑向红色的按钮，将电话挂断了。


    “在干嘛？”电话挂断的下一秒，沈淮煦的信息就借着发来了。


    宋知暖点开了，却没回复。


    她刚把手机反扣在桌子上时，手机铃声又再次响了起来。


    她将手机拿起来一看，又是沈淮煦。


    铃声越响越急促，似乎等不到她的回复就不罢休，在这无人的办公室徒添一丝“夺命追魂”的恐怖。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接通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沈淮煦的声音就隔着大洋，冲破时差，划过黑暗，传递到她的耳朵里。


    “怎么不接电话？”


    他的语气有些焦灼，但没有责备，而是带着一丝担忧、关心和着急。


    “刚才有点事。”宋知暖用力压下声音里的哽咽，低声说道。


    “什么事？”沈淮煦追问道。


    宋知暖轻轻抿唇，没有说话。


    两人安静了一会，沈淮煦还是首先开口，问道：“在家？”


    宋知暖摇摇头：“公司。”


    “这么晚还在公司？”沈淮煦的语气中的担忧和不悦情绪更浓，“你那里应该11点多了吧？”


    “嗯……”宋知暖轻轻地应道。


    许是宋知暖的回复真的把天聊死了，沈淮煦也没有接着说话。


    宋知暖只听到两人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浅浅地交流。


    “我叫人去接你。”最后，沈淮煦直接了当地说了一句。


    “不用。”宋知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马上走了。我自己叫车就好。”


    又是短暂的安静。


    沈淮煦没有强迫她接受自己的好意，而是问道：“宋知暖，发生什么事了？”


    宋知暖的鼻子又涌起一股酸涩。


    如果没有人安慰她，她是可以自己消化这些情绪的。


    但是，这时却有一个人温柔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心里那种想要有人陪想要被人理解想要被人安慰的委屈感瞬间涌了上来。


    可是，那个人不能是沈淮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