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捉弄

作品:《槐火

    循声看去,那是一整间的铺面,却因为中间竖起的木墙阻隔,硬生生拆成三七分的两间铺子。


    而这被人为拆成的两间铺子,“崔清婉”只一打量,不禁哑然失笑——占七分铺面的是烟火缭绕的食肆,三分铺面的则是相对冷清的衣肆。


    若按情理来讲,食肆旁边应当搭着茶汤摊,或者衣肆依着首饰店,可如今这个搭配,实在是突兀。


    不过也好,既然是这样的布局,那恰好说明崔皓羿应当是没听到自己在巷中与那位穆飞柳的对话,之前言语只是巧合。


    这样一想,“崔清婉”也算松了口气,心中郁闷消散不少,抬眼间,她看见崔皓羿正朝着衣肆的铺子走去,忙是迈步跟行,却不想对方回首制止了她的行动。


    也是,对方一会儿可是要量身形,且在那样狭窄的铺子内,她若进去,必有诸多不便,于是“崔清婉”打消陪同的念头,与云岫一起候在衣肆前的不远处。


    但干站着无聊,她又抬眼端详起这家约三人宽的窄长铺子。


    门头处悬挂着绣有“许七针”字样的旗幌,纵然未凑近细看,但也能见这幌子的绣纹之繁复、绣法之多样,搭配上亮眼又不失和谐的色彩,足以说明这家缝人的高超技艺。


    “崔清婉”心下也不由得赞叹:东市店铺多以奢大豪华抢眼,在这名不见经传的犄角旮旯,竟也有这般能人巧匠,实在是佩服。


    再向铺内看去,一匹匹纹样俏丽的绢麻或裹起或摊开摆在台柜上,被当作门的木板已被拆下,搁置在角落边,一把手作的小矮凳紧靠在旁,前面是一把被支起的小小茶案,简朴而整洁。


    店铺主人是位其貌不扬的瘦干小老头,他正气定神闲地喝着茶,见有人进来,他才从容地将手中茶盏放下,站起身来上前攀谈。


    这店主老伯也是神奇,若说他店里冷清,可在他面上不见任何忧愁;若说他难得自在,但见他接待客人时又严肃认真,未有丝毫懈怠。


    大概这就是能人巧匠的自信?


    店家老伯的轻松姿态引得“崔清婉”莞尔一笑,她现下倒是起了几分好奇,目光不自觉便随着店家老伯来到那杏红色身影前。


    似乎是交代几句说明来意,但此刻崔皓羿背对着她,她也无法辨识铺内二人究竟言语了什么,不过见老伯点头应允的模样,许是在核实身份。


    随后她便瞧见店家老伯移步到台柜后,弯腰自台柜后取出一个厚本来,当老伯再度回到崔皓羿身前时,他那枯瘦沉稳的手中已抓握了一条量尺。


    实话讲,这被分割来的三分铺面实在不便,且崔皓羿本就挺拔高大,此时站在靠近店门的一侧,全然将屋内的光掩尽了。


    所以当店家将量尺环在崔皓羿胸前时,硬是仰着头凑近看了许久,也没读出量尺上的数儿。


    意识到自己挡了光源,崔皓羿忙是侧过身去,为店家漏了一些日华进屋,可就在他一转身,那原本套好的量尺又松了开来。


    店家见状,忙是将量尺拉紧些贴着待量的身躯,随后将条尺转了半圈,又缓缓地放松开来。


    嗯……饱满,然后勒痕,接着复弹回去……


    “崔清婉”挑着眉毛缓缓移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向四下乱瞟,可她心中却是止不住默念“罪过罪过”。


    这个真是碰巧!她发誓!她不是那种贪图美色的人!


    是心中羞愧难耐,还是说视线自身也意犹未尽?


    总之她隐在纱帘下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愣是绕着衣肆的店面环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既没敢再往里看,也没舍得去观赏别的画面。


    只是量身形,所以崔皓羿从衣肆里出来的速度也快,当“崔清婉”停留在这三分店铺外的视线捕捉到对方时,一声想要装作无事发生地叫喊便自然而然地传了出来。


    “三哥——”


    其实呼喊的声音并不大,但“崔清婉”急停下来也还是觉得噎得慌。


    她紧咬下唇,拧起眉头看着本该向自己走来的崔皓羿在衣肆门前突兀地转个身,而后径直迈向隔壁铺子……


    怎么回事!不是说先前之言只是巧合吗?现在又闹哪样啊!


    心底开始抓狂,她原本放下的心再度吊了起来,最终“咯噔”一声,摔死了。


    而与戛然而死的心相反,早先已被她强行埋葬的记忆又“噌”地一下从坟地里探出手爬了起来,甚至还当着她的面儿掸掸身上的泥土,紧接着来了个后空翻接托马斯全旋。


    是了,崔皓羿绝对是故意的,他分明听到了巷子中她与穆飞柳的谈话。


    那家做古楼子的铺子,是比衣肆略微宽松些,但铺面也堪堪只够五人并排站立,这不大的地方塞得满满当当。


    面盆、案板、铁锅、土炉,制作胡饼的器具一应俱全,一位看上去比衣肆老伯略年轻却也有五十多岁的大伯正在屋里忙得热火朝天。


    分明是不大的场所,寻常人进去绝对要磕磕碰碰,可这位大伯边观察炉子里的饼子边凑到案板前剁肉,时不时还能和几手面,顺道再与屋外等待着的三两食客交谈几句。


    他就像现代工厂中最精密的仪器,在厨房内的每一步都有最优解。


    已站在食肆窗口前的崔皓羿显然是听到了方才戛然而止的呼喊,顶着背后的怨念,他居然也会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口水。


    扫视一圈做食物的台面后,他维持着风度翩翩的模样凑上前去冲大伯开口——


    “赵伯?我经‘穆飞柳’介绍,特地来您这儿买古楼子,不知您……”


    “喔!贵客也是穆巡察的朋友?好说好说,贵客也来一套?既然是因穆官人结缘,那自然是按说好的,少给我五文便是,还望来日贵客多多关照老汉的生意。”


    “来三套罢,关照倒谈不上,我们不过听坊间多有赞誉,加之熟人推荐,才特来一饱口福。”


    “倒是瞧您动作利索、技术娴熟,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香气儿,只怕往后我们再来,我可挤不过众多食客再凑到您铺子跟前儿。”


    “哈哈哈!承蒙贵客吉言,若真是如此,那贵客只管提前定下,老汉一定先为贵客准备好。”


    “那真是多谢了。”


    ……


    踱步到崔皓羿身后一丈远的“崔清婉”满脸死气,一双明目罕见地翻成三白眼,透过纱帘死死地盯着正与店家相谈甚欢的崔皓羿。


    她是真想冲上前去与那大伯借一下送饼进火炉的铁钳子,然后一把拧住崔皓羿气血充盈的双唇,好好问问他还敢不敢再这么皮,专门逗耍自己。


    什么改衣裳,什么不合身,都是幌子,巷子里的话你分明听得一清二楚!先让人放松警惕,后让人愈发尴尬……


    啊——大混蛋!!


    心中惊涛骇浪,但表面却仍旧淡然,甚至当崔皓羿归来递上古楼子时,她还能接过后行礼顺便再来一句道谢。


    当然,差点把裹饼的草纸咬掉这件事不算。


    离开卖古楼子的铺面,他们一行三人向前走了一段儿,直到崔皓羿寻到一处热汤铺前,方才停下。


    结实的木制小矮桌,配上更加低矮的胡凳儿,“崔清婉”检查了一遍凳子上是否干净,随即便捋捋衣裙直接坐了上去。


    那略长的后摆垂在地上,让她看上去有些不拘小节。


    云岫见此本想劝阻,但见周围食客皆是如此,于是也暂且放弃了礼仪苛求。


    “别光站在那里,快来坐,不然以云岫模样,仅几眼便被别人上前搭话了。”


    见云岫还恪守礼仪地候在一旁,“崔清婉”将放在矮桌上的帷帽向一旁挪了挪,招呼她坐过来。


    “四娘又胡说,我哪有那般惹眼?”云岫自然不从,可余光中她也能瞧见,附近路人时不时投来的打量。


    “我可没瞎说,你看你看,又有人过来了,看他直勾勾盯着你,一定是想问你是哪家娘子——”


    “唔!我知道了!”


    眼见着自家四娘不依不饶,云岫只能咬咬牙应答下来,随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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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着坐在胡凳上的郎君与娘子微微欠身施礼,谨慎地蹲坐在一旁。


    周旁满是集市上独有的喧闹,坐着的、行着的,大家多是交谈自家的琐事,唯有偶发的几道刺耳碰撞声才会引得人们侧目关注。


    隐在熙攘繁华下,云岫小心翼翼地将手中古楼子包裹严实,而后低声开口。


    “四娘从前便体恤下人,如今醒后更是温柔非常,就连待我这过失之人也愈加亲和,我知这是四娘心善,珍惜我这旧人,可三郎君何必如此?连这古楼子还要多买一份……”


    “今日我带四娘出府,已是犯了大忌,三郎君这般,云岫实在惶恐难食。”


    “打住!你没有过失,不许给自己身上安罪名!”


    压着声音喝止住云岫的揽责,“崔清婉”不满地摇摇头,当日意外又不是云岫一人所能左右的,她可不许对方因为身份地位就硬要将过错全部包揽。


    而同样坐在矮桌边的崔皓羿却未对此发表看法,他只是吩咐端着碗盏的小二将汤匙送来,待人走后才缓缓开口。


    “阿婉擅自出府,论理,你确实该罚,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想在阿婉身上做文章,昨日之事便是最好的例证。”


    “因此你只管贴身护着阿婉,随阿婉心意办事便好,毕竟比起旁人,还是你更贴心些。”


    云岫见热汤已被送来,顺手便将自己那份儿古楼子裹严实放在桌上,她正欲伸手取来自家四娘的汤碗准备吹凉,不想这下意识的伺候举动竟被当事人所阻止——


    “崔清婉”极为迅速地按住她的手背,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忙活,大庭广众之下,她们也不愿为这个争执,一番眼神交流后,二人竟无声地角起力来。


    崔皓羿自然注意到眼前两人的激烈交锋,他垂眸瞟了眼双方交叠的双手,不禁勾起嘴角,许是恐人瞧见,他又迅速敛起笑意,然后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至于这早膳,你只当是照顾阿婉应得的,何况我若不估算你的份儿,只怕阿婉要念叨我一上午的促狭小气,你就当是沾了阿婉的光,好好享用吧。”


    听罢三郎君言语,云岫一时恍神,手中动作也是卸了力,随后她微微垂首,斟酌着开口。


    “云岫先谢过三郎君,只是有一事云岫尚且不明,既然三郎君恐四娘遭人算计,为何还要云岫依着四娘,随四娘的心意办事呢?如此情势,四娘藏在府内不是更稳妥吗?”


    “稳妥?”


    崔皓羿这次不加掩饰地发出一声轻笑,他单手持起碗盏,虽已送到嘴边,却未入口,只是让那氤氲热气遮掩住他晦暗眸色,令旁人辨不清分毫。


    “砧板上的鱼肉最为稳妥,可等待它的,只有磨利的脍刀罢了。”


    “也就是说入局才有较量的机会,就像云岫此刻松了手,这汤碗啊,只能我来把握了。”


    趁云岫不注意,“崔清婉”笑眯眯地夺过汤碗的控制权,她照着崔皓羿的模样,也优雅地持起汤碗,然后不失风度地抿上一口——


    “啊烫!”


    “当心!”


    “四娘慢些!”


    崔皓羿迅速放下手中碗盏并将她的汤碗也接拿过来,云岫更是慌忙从怀里抽出手帕为她擦拭嘴角。


    面对二人过于及时的关切,“崔清婉”不知是烫得厉害还是羞得不好意思,一瞬间面红耳赤起来,但她还是强装镇定,大着舌头回答。


    “窝七系系以匿博敲,没系没系。”


    “四娘说什么?”云岫眨眨眼,不明所以。


    “以匿博敲……”崔皓羿略一沉吟,随即会心一笑,“是以力破巧?阿婉有这般心思,想必那幕后之人定不会侥幸逃脱。”


    顾不上什么巧不巧的,云岫现下只心疼自家四娘被烫着舌头,她小心翼翼地端详“崔清婉”的唇舌,检查烫伤是否严重。


    只是她尚未瞧看仔细,便被崔皓羿这番话弄得一愣——


    “郎君所言……莫非已有证据表明昨日之事确有人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