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者醒来的时候周围仍是净善宫的模样，同记忆最后晕倒在地上不同的是，她现在是坐在地上背靠墙壁的姿势。


    “旅行者，你可算是醒了。”派蒙的声音传来。


    旅行者睁眼，便看到飞在自己身边一派担忧样子的派蒙，以及纳西妲。


    “派蒙，还有，纳西妲。”旅行者拍了拍额头，她有些头疼，大概是一些后遗症。


    旅行者看向周围，却没有看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塔德纳呢？”


    派蒙摇头：“我也刚醒来不久，醒的时候就没有看到那家伙了。”


    纳西妲此刻出声道：“在你们昏迷的时候，我与【博士】的切片达成了一桩交易，但按照那个切片的说法，【博士】本人已经针对塔德纳采取了其他手段。【博士】的切片离开后，他……或者说大大塔，这是你们所认识的那位塔德纳对他的称呼，就直接离开了净善宫。”


    “我无法确定他去了哪里，但是现在塔德纳那边恐怕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博士】派了他的切片去寻找塔德纳，我需要旅行者帮忙尽快找到塔德纳并确认他的安全。”


    这便是旅行者和派蒙为何会在如此巧合的时机出现在奥摩斯港的码头，恰巧目睹爆炸的发生，被人群惧怕着围观议论的圆圈中心，她们熟悉的朋友呆坐在地上，衣物和裸露的皮肤上到处沾满了血色的残秽。


    “塔德纳！”旅行者焦急地推开周围的人群跑到塔德纳身边。


    “塔德纳，你没事吧？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旅行者急得甚至内心升起一丝恐惧的情绪。


    在爆炸声突然响起的时候，少女无法否认自己在那一刻由衷地害怕那爆炸声是与塔德纳相关。塔德纳是她所认定的朋友，若是塔德纳真的发生了什么危险——旅行者绝对无法容忍这样的可能性发生。


    “塔德纳？”


    然而在旅行者关切焦急的讯问中，塔德纳脸上的表情也没有过多的变化。


    那双一向温和的绿眸此刻全然虚无，呆滞地看着地面残余的爆炸痕迹。


    旅行者几乎失言，她从未想过那双总是绿得似平静的风和刚冒芽的枝的眼睛也会终有一日呈现如此荒凉破败的惨态，如大火燎掠山岗空留一地黑枝。


    终于，那地上的人影终于变换了姿势，却是张开自己的手掌，那双凝滞许久的眼睛在看到手中的东西的时候又重新缓慢流淌，青年凝视片刻手中的东西，将其放在掌心珍重地放在自己心口。


    旅行者只看了一眼便觉得遍体生寒，青年动作轻柔仿若珍宝对待的那个东西，分明就是……


    “那是，人的眼睛？！”派蒙几乎要吓得惊呼，但想到周围人多，又赶紧压低了声音。


    旅行者无法否认。


    那双眼睛的周围还连着大片的皮肤，鲜血淌了青年一手，但青年仿若不知。


    青年眼中的情绪，是痛惜？怀念？大概还夹杂着几分难以分辨出的温柔？


    旅行者感到不寒而栗。


    这样的塔德纳让她感到陌生，也感到危险。但同时，旅行者也有种“似乎触碰到了塔德纳不为人知的真实的一面”的感觉。


    身边派蒙的声音带着点颤抖。


    “旅行者，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塔德纳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旅行者叹气。


    她所知道的也只有离开的时候纳西妲告诉过她，“【博士】派了他的切片来找塔德纳”，所以，这场爆炸会是和【博士】的切片有关吗？塔德纳手中的眼睛有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就在旅行者左右为难的时候，附近突然出现了许多三十人团的人，他们驱散了周围看热闹的群众。在那群突然出现的人里，旅行者看到了熟悉的人。


    “赛诺！”


    赛诺走过来，向两人点点头：“有人向三十人团报案说奥摩斯港的码头出现了爆炸和骚乱，我正好在，便带人来了。你比我先到，看来，你是知道什么内幕？”


    大风纪官锐利的目光投来。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另一边地上明显不对劲的塔德纳。


    【博士】的副官，曾经在沙漠有过几面之缘，但并未深入了解过。不过对方和旅行者熟识，又似乎深得旅行者信赖，基于此，赛诺愿意稍微给予一分信任。


    旅行者的表情一僵：“哈哈，这个说来话长，其实我也刚到这里不久……”


    “抱歉，旅行者大人，还是让我来吧。”


    不知何时，青年从地上站起，走到身边。


    赛诺的视线警惕地扫过塔德纳身上的痕迹，准确地说，是那些骇人的血迹，遍布青年的衣料，甚至是脸上，指间，然而更重要的果然还是……


    赛诺的余光在与旅行者交谈时一直在观察塔德纳，他看到了青年手中那疑似活人眼睛的东西，也看到了塔德纳慎而又慎将其放在胸口的画面。


    然而现在，当着旅行者，派蒙，还有赛诺的面，青年将掌心遮掩的东西妥善地放在衣服的某处口袋，然后稍微整理了一下袖口的褶皱，随即抬头，带着一点温和的笑意。


    “抱歉，这一身实在是有些狼狈。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直接问我，我对这件事情一定会知无不言。不过，这恐怕得在我忙完一件事情之后，我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似乎仍似往日一般和善的语气，只不过似乎多了一丝空洞和冰冷。旅行者在旁观察着，也莫名觉得塔德纳眼神断断续续平分落在几人身上，但更多的时候，并无目标。


    赛诺皱眉：“所以你承认了这件事情和你相关。”


    塔德纳似乎怔愣了一下，很快恢复：“当然，”毫无避讳。


    “爆炸事故的根源，是执行官【博士】的切片，想必这样的回答足够表明我坦诚的态度。”


    “与【博士】有关，那么，恐怕我只能很遗憾地告知你，你现在暂时不能离开。”


    长枪横在塔德纳身前。


    赛诺：“你现在必须要和我回去接受调查。”


    派蒙抓住旅行者：“怎么办，旅行者！这，这怎么突然就要打起来了啊？！”


    旅行者无法回答。她只能做好随时制止赛诺对塔德纳出手的准备。


    面对赛诺的为难，塔德纳似乎又怔住了几秒，这一次更加明显，就连派蒙都发觉出几分不对劲。


    “塔德纳？你没事吧？”旅行者戳了戳青年的小臂，轻声询问。


    但塔德纳只是随着那手臂上的触动微微低头看过来，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双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疑惑。


    “抱歉，旅行者大人，我没太听清，能请您再说一遍吗？”


    旅行者想起刚到现场时无论怎么叫塔德纳对方也没有反应的样子，看向青年的耳朵。


    似乎是感受到旅行者探寻的目光，塔德纳手指轻触耳廓，微微侧身避开。


    “塔德纳，你是不是现在听不到？”


    青年脸上本就浅淡的笑容更加褪去一分。


    “只是，有些耳鸣……放心，我能读懂唇语，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


    旅行者还想说什么，却被塔德纳打断。


    “赛诺先生，我已经承诺了等我办完事情后自然会配合您的调查。这承诺绝非空口无依，我以我所珍视的‘旅行者朋友’的身份保证。”


    “塔德纳……”旅行者表情复杂。


    赛诺思考了一下。


    青年所言都是发自内心。


    见识过太多犯人偷奸耍滑的嘴脸，大风纪官能轻易分辨出这样的事实。


    “这样的话，我需要和你一起行动，确定你不会逃跑。而且，你现在的身体状态也需要有人陪同。”赛诺道。


    对于威名赫赫的大风纪官而言，这确实已经称得上是难得的退步。那些在大风纪官的审讯中差点丢了半条命的家伙们对此具有绝对的发言权。


    只不过，这一次“审讯”的对象不是刀尖舔血的雇佣兵，也不是那些利益熏心的学者们。


    一位立场模糊的愚人众执行官副官。


    赛诺并不认为对方是很好应对的角色，尽管这位青年自出现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都是毫无威胁性的，但此刻赛诺也必须要承认，他看不穿塔德纳。


    青年的态度太过自若，甚至自若到了不合理的地步。明明刚刚经历过一场爆炸，明明此刻面对一名实力悬殊的大风纪官，也没有丝毫的动容和波动。


    塔德纳顿了顿，最终有些无可奈何：“如果您已经做好直面【博士】的准备的话。我无法担保您的个人安全。”


    赛诺收回武器：“这点不用担心。”


    “等等，我也要一起去。”旅行者抓住塔德纳的手腕，语气坚定。


    “旅行者大人……”


    青年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惊愕，似乎是想拒绝。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旅行者深吸一口气，与塔德纳对视，一字一句。


    “既然是朋友，就没有理由不在朋友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就和塔德纳一样，对我而言，塔德纳也是我最重要、最珍视的朋友啊！”


    ……


    最重要，最珍视的朋友。


    我从旅行者的唇形读得这样的内容的时候内心是不敢置信的。


    老实说，我现在的状况实在算不上好，Alpha切片的爆炸不仅带来精神上的冲击，物理意义上的冲击也是给的足足的，我的耳朵像是故障后疯狂报错一样耳鸣，大脑也一直抽跳着疼痛，这让我很难集中精力去“看”别人说了什么。


    但旅行者的话被大脑解读后，我竟然神奇地感觉大脑的疼痛少了一些，难以置信后紧接而至的“高兴”冲淡了一丝我的痛苦。


    这样的话，完全无法拒绝。


    我意识到这点，也不由得开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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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疑旅行者是不是明知道我对这样的直球无法抵抗半分。


    “好吧。”我麻木僵硬的神经稍微活络：“您知道我无法拒绝您的请求。不过，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我希望您能以自己的安全第一。”


    “放心吧，塔德纳。”


    那位大风纪官赛诺一直灼灼地盯着我和旅行者的方向。


    我对风纪官这个职位莫名不太喜欢，但还是耐着性子问了句：“赛诺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赛诺沉吟片刻，道：“你喜欢旅行者？”


    我大脑一白。


    派蒙无比惊恐：“怎么可能？！塔德纳和旅行者之间是纯洁的友谊啊！！！百分之一万的纯洁，怎么可能是，是……”


    旅行者也赶紧解释：“是朋友，都说了是普通朋友啦！”


    然后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我，似乎是在期盼我也回应她的话。


    “可是塔德纳和我说话时的态度与和旅行者的相比完全不同。”赛诺眼神犀利，看向我。


    两人一精灵拢共三双眼睛落在我的身上，让我压力陡增。


    哦，或许该算2.5双眼睛，因为赛诺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其中一只眼睛。


    我闭眼。


    “我喜欢男的。”


    旅行者：“……”


    派蒙：“我突然想起来蒙德的时候……”


    赛诺若有所思，他的面部肌肉甚至没有半丝的波动，十分自然地接受了。


    “原来如此。”


    派蒙震惊：“什么叫做‘原来如此’啊？！旅行者你倒是说句话啊！”


    总之虽然出现了一些小插曲，“前往去找多托雷”的计划也算是就此定下。


    Alpha切片的事情绝对和多托雷有关，恐怕Theta切片一直不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多托雷是故意的吗？他计划好了要引诱Alpha切片来找我，在找到我后特地当着我的面销毁Alpha切片？


    这完全不合理。


    每一副切片制作都得来不易，多托雷绝不至于为了折磨我的精神而销毁一个切片，所以大概率是出于其他原因的销毁，只不过最后被拿来物尽其用，发挥余热。


    脑海里Alpha切片身体炸开的样子历历在目，我闭上眼，又不由自主地想起Alpha切片阴郁疯狂地撕扯下自己双眼的那幕。


    喉咙一阵发紧。


    肩膀突然被轻轻拍了拍。


    “看来，我来的正好。”


    “是你！你这家伙到底去哪里了？”


    耳边的耳鸣消失了，世界的声音重新涌入耳道，自被拍的肩膀出现的一道暖流流经全身，抚平了这具身体内的疼痛。


    我呆呆地抬头，身侧极近站立着的那张如同自照镜子一样的脸，只是脸上的表情却更加无所谓，更加自在。


    大大塔好像什么都没做地收回手。


    “去溜了个弯儿，见了个熟人。”


    “可是你明明比我们更早知道塔德纳可能遇到了危险吧？这种关头竟然第一件事不是来救塔德纳吗？！”派蒙气急。


    “他又不会死，我来干什么？”


    “？？？这算什么道理？”


    派蒙气得想飞过来打大大塔，旅行者在后面拉着派蒙的衣袖劝架。


    大大塔欣赏着这饶有趣味的一幕，那挑事的神情让派蒙更生气了。


    我低声道：“……谢谢。”


    大大塔侧过头，脸上出现一抹惊讶，尽管并无多少真实性。


    “真难得，我们之间竟然也会有这么和平，还能听到感谢的时候。”他挑挑眉：“不过没有必要，按你的朋友的说法，我也确实没打算来救你。说不定，我也其实在暗暗期盼你先一步死去呢？”


    那张相同相似到完全一致令人不适的脸上挂上明显的恶意。他嘴角上扬着，像是一个做了恶作剧的孩子得意洋洋地等待人迈入陷阱。


    “那或许也不错，我死了记得拿回身体后好好对待。”


    大大塔扬起的嘴角瞬间倒塌。


    “没意思。”


    我不置可否。


    体内的那道暖流遍布四肢，我身上沾染到的血迹甚至都在缓慢地消退。


    精神体凝聚成的实体沾染到的血迹，自然也能被水清洗掉，当然，精神体自然有一些其他的便利，比如短暂变换实体化的强度来去除沾染到的东西。


    大大塔正在帮助我完成这些。


    神思恍惚间，大大塔突然按住我的肩膀，在我的骇然中贴近我。


    如出一辙的两对眼睛直视对方。


    “你这家伙，不会是被那小混蛋的死打击到了吧？”


    “……”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默认了？！”大大塔变得十分不高兴：“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心疼那个混蛋实验男和他的变.态切片更是倒霉十辈子，倒是给我清醒一点啊你这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