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塔不知道这是在哪里。


    他的意识还停留在教令院门口掩护旅行者和纳西妲逃走后被Omega切片捕捉到的瞬间。精神体被囚困无法逃离，连身为精神体的存在本身也在震颤。


    太糟糕了。


    大大塔想道。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了。Omega切片会对他做什么呢？销毁？不，没那么简单，在那之前必然是无休无止的折磨。


    Omega切片“讨厌”塔德纳。


    不，说是“讨厌”还是太肤浅了。


    Omega切片看不起名为“塔德纳”的存在，连带着对方同源的精神体也同样如此。


    如此懦弱，如此废物，如此……微不足道，连路上的小石子也比不上。


    Omega切片如此观察着毫无可被高看一眼之处的青年，观察着对方眼里的挣扎、沉沦，以及连青年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掩埋在恐惧和尊敬之下的愤怒……


    或者说是阴暗的恨意。


    针对于名为“多托雷”的存在。


    如此弱小，如此卑微。


    Omega切片几乎要冷笑出来。


    这样卑劣的家伙，竟然在“恨”他。


    他……不仅仅是他，Alpha切片，Beta切片，Sigma切片，Theta切片……甚至于是……


    多托雷。


    连那个懦弱的家伙自己都未曾知道的，在那个家伙的第二人格身上才能窥得更明显的迹象。


    对多托雷和切片的恨意凝聚在那个副人格的眼睛里，一眼望过去就能感受到，毫无遮掩。


    从教令院门口青年副人格的讥讽中便能看得出来。


    大大塔……或者也该称其为“塔德纳”。


    他是诞生于“塔德纳”存在的副人格，他与失败且懦弱的“塔德纳”不同，他有野心，有勇气，绝不奉媚他人。


    他，是名为“塔德纳”的反面，诞生之初便更卓越于自己的本体。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


    于是暂且，大大塔仍然是“大大塔”。


    大大塔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或者说是“形体”，被挤压在一个狭小的“盒子”里。他睁开眼，毫无阻碍地看到了外面实验室的人，和不远处摆放的密密麻麻的试管容器。


    足以阻挡他的视野。


    于是大大塔明白，他此刻被装在一个玻璃容器里面，而且不知道Omega切片施加了什么样的禁锢，他既无法控制自己的形体，连感知也微乎其微。


    玻璃容器被放置在杂乱的实验桌上，无人看管，无人在意。


    就像是，随手将容器放置在桌子上的人知道其中的内容物不可能有能力逃离一般。


    大大塔的心沉了下来。他试图找到容器内部可被攻克的点，只需要一点缝隙，一点不足，他便能够想办法做出些什么。


    但是，没有。


    他试着去感知“另一个自己”，但同样，什么都感知不到。


    这个消息对大大塔而言是彻头彻尾的坏消息，这意味着他除了坐以待毙，现下，似乎什么都做不到了。


    实验室里的一切都井然有条，所有人，这些实验员，似乎都不知道在同一个室内的一个玻璃容器里，有一个意识体正在观察。


    那些人忙碌着，大大塔从几眼的缝隙里看到那些人手里拿着的东西。


    绿色的罐头，或者说，罐装知识。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出现在实验室？


    大大塔百思不得其解。而且，就他的观察，这里大概率就是教令院和至冬合作的计划实验室，那个疯狂的“造神计划”的实验室。


    哈……这还真是……Omega切片竟然会把他放在这里？还是说，Omega切片有其他的打算？


    大大塔这样想着，视野盲区不远处的地方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突然找我过来……你不是不让我掺和实验了吗？呵，竟然替换我反而去使用Alpha和Beta两个非完全切片，实在是昏聩的决定。”


    大大塔知道这个声音。他和塔德纳共享记忆，自然也能想起曾经在奥摩斯港和须弥城见过的这个家伙。


    Sigma切片……


    Sigma切片竟然在这里，那和他正在交流的是……？


    “这是‘本体’的决定，你如果有什么不满的话，应该去找‘本体’。”


    熟悉的冰冷的声音，大大塔甚至能想起意识上一刻所面临的那无穷的压力。


    Omega切片的声音比之Sigma切片冷硬的多，也不容抗拒的多。


    “不过，我想你恐怕连那样做的觉悟都没有吧，呵，‘我们’之中原来也会有你这样的可能。”


    大大塔没有听到Sigma切片的回答，但他听到一声隐忍着怒火的哼声。


    过了很久Sigma切片冷笑的声音响起：“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难道，你已经找到‘被你大意疏忽’放掉的旅行者了？”


    “旅行者？不，那不重要。‘造神’已濒临完全实现，这是不可能被影响的结果。至于几只逃窜走的小虫子，不足为忧。而现在，你要去接回那名叫做‘海芭夏’的学者，然后，离开须弥。”


    “……我明明也可以留在须弥。而且，为什么一定是我？”


    “你很清楚不是吗？”Omega切片冷漠地道：“‘你对那个人出手了’，一切就是这么简单。‘我们’的本体对那个懦弱的家伙一向有着失智的袒护。”说到这里，他轻笑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早就看明白了。”Omega切片像是在嘲讽，也像是在感叹。


    “总之，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你’的存在，说不定在‘本体’看来还没他的那条狗重要。别再去招惹他。”


    Omega切片没有说清“他”的名字，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气氛陷入紧张的凝滞，只是听着大大塔都恍然觉得罐子里的空气都要变的稀薄了，精神体沉重且迟钝。


    过了很久，Sigma切片才像是没事人一样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但大大塔从那简单的一句话里感受到了更多，那像是压抑着从齿缝里压出来的字音，带着无尽的阴沉和……


    杀意。


    大大塔狠狠抖了一下，心中却越发疑惑。记忆中有关Sigma切片的片段不断在脑海中循环。


    为什么？


    为什么Sigma切片会这么深恶痛绝他，不，塔德纳？只因为多托雷对塔德纳的态度？


    这也太荒谬了吧？就算是看不惯塔德纳的Omega切片也不会在提到塔德纳的时候是这样怨毒的语气，再加上之前好几次Sigma切片试图引诱塔德纳与他接近，Beta切片和多托雷都警告过塔德纳不要接近Sigma切片……


    这个切片，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大大塔绞尽脑汁不得其解的时候，一道幽幽的声音把他唤醒。


    “原来已经醒了啊。本来想着今天再不醒的话就用一点特殊的手段，可惜，看来是没机会了。”


    Omega切片的声音犹如炸雷将大大塔从思考中炸醒。大大塔警惕地看着Omega切片，如今在他的视野里显得无比高大的Omega切片。


    Omega切片伸手将玻璃容器拿在手里，将其中的大大塔举到与他的视野平行的地方。


    那张脸在大大塔的眼睛里急速放大。


    大大塔心中惊疑不定，刚才Omega切片的话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今天再不醒的话”？难道说，距离他被抓住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吗？


    “听到了多少？”Omega切片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大大塔的警惕一般，随意地询问。


    还没等大大塔作出什么反应他就自顾自地道：“看来是全部。”


    “……”


    从那尖喙的奇怪面具后感受不到任何人类的目光，大大塔陡然生出一种被完全看透的惊悚感。


    无法对抗。


    这样的想法再一次简短地出现在大大塔心中。


    虽然精神体不由自主地震颤，但大大塔还是强撑着发出一声冷笑。


    “想不被人听到的话就找个下水道待着呗。毕竟，老鼠就应该流窜在不见光的地方。你说对吧？”


    容身的玻璃罐发出“咔咔”的不堪重负的声音。


    大大塔感到死亡的威胁兜顶而下。


    “生气了？看来是被我说中事实了？”


    Omega切片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大大塔感觉自己的精神体要被盯出一个洞的时候，Omega切片突然扯出一个笑。


    “看来你精神不错，刚醒就这么有活力。”


    大大塔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Omega切片转身，将玻璃容器放到一个奇形怪状的机器之中。


    大大塔看到机器之中，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各有一个触头，不知道作何种用处，但大大塔从其中感受到巨大的威胁。


    “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Omega切片将容器放进去后，悠哉地在台面上扣动一下，一个操控面板弹出。


    “忘了你不认识这个了。但没关系，亲自体验一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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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说着，Omega切片按下控制面板上的一个按钮。


    “！”


    大大塔看到容器四周的触头在某一个瞬间亮起，下一刻，疼痛贯穿了他的整个精神体，那些触头发出的巨大的电流能量窜进大大塔的精神体，像是一根钢管从上往下直直穿入。


    “啊啊啊————！”


    大大塔只来得及发出这样一声短暂的惨叫，再接下来，意识都被麻痹，发出声音都做不到。


    大大塔只能疼得发抖，恍惚之中觉得自己的精神体都要被劈散。


    Omega切片冷眼看着。


    这里的惨叫声和异样自然也吸引了其他方向的视线，但那些视线在看到Omega切片后又畏缩地全部收回。


    大大塔不知道这样的酷刑持续了多久，等到意识渐渐清醒的时候，他只看到Omega切片从上而下俯视的眼光。


    “三十秒。”Omega切片道：“‘量’并没有衰减的迹象。看来，这种程度还无法对你造成伤害。”


    说着，那只手再次伸向控制面板。


    大大塔被Omega切片冰冷的声音惊得颤抖，转眼又看见他似乎要再次启动装置。


    “！等……”


    来不及打断，Omega切片干净利落地按下按钮，大大塔只觉得眼前一黑，比上一次更甚的电流带来更无法忍受的疼痛。


    这个混蛋！竟然……竟然把他当成实验用品……可恶……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与□□不同，精神体在这样的电流之中虽然不会受到实质的伤害，但疼痛却更加敏锐。而且，□□会变得麻木，精神体却不会。


    也就是说，大大塔在两次的电流中都会体验到最完全的疼痛，他甚至没有办法晕过去！


    比上一次更长的时间，像过了一个世纪。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大大塔的精神体像是一滩水一样摊在罐底。


    “强度二，一分钟。嗯……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你有什么感觉？”


    大大塔听到Omega切片如此问道。


    “呵……”大大塔发出残喘的一声笑：“你自己也来试试不就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Omega切片的手指在桌面上一点，“看来，我亲爱的实验体并不想要配合我们的实验。这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实验？”大大塔大笑起来。他的声音发着抖，却满含讥讽。


    “狗屎的实验！这完全就是一场私.刑而已！你以为如此我就会屈服向你求饶？”


    “为何不？如果在这里的是你的‘本体’的话，我想，他会很明智地从一开始就认清现实的。”


    大大塔凝望着Omega切片嘴角淡漠的弧度。


    “他不会的。”


    Omega切片稍微惊讶：“哦？”


    “他不会。不止是他，我也不会。我们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大大塔语气笃定地道。


    “是吗？”Omega切片情绪不明，“虽然不知道你是从何定下的这样的判断，不过……”他的手再次落到控制面板上，“我想我们的实验该继续了。”


    大大塔看着Omega切片伸出的手。


    他表情平静地注视着那只手在控制面板上点了几下，那是调整强度的按键，Omega切片这次一次性上调了几个阶级的强度。


    就在启动按钮就要被按下的时候，大大塔才突然开口。


    “如果我说，我有Theta切片的情报呢？”


    手指停在启动按钮上一毫米的距离。


    Omega切片轻轻转头：“你说什么？”


    “耳朵不好就去重装一个。”大大塔冷笑着。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有多紧张，精神体更是因为未曾消减的疼痛而不住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直面Omega切片评估的目光。


    “现在，来做个交易吧。我帮你找到Theta切片，你要放了我。怎么样？一个切片的价值，总是大于我这个多余的人格的吧？”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Omega切片的视线浸透了尖锐的打量。


    “你对自己没信心？觉得会被我坑骗？”


    Omega切片沉默了几秒，发出一声嗤笑。


    他收回悬浮在按钮上的手，大大塔知道，这是同意的标志。


    “收起你的小把戏。我可不是‘本体’，如果你说的一切都是假话，我会保证后果是你绝对承担不住的。”


    大大塔掩饰着自己的心虚，无可挑剔地笑道。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