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泡橘。


    作为枫丹最常见的一种水果，野外植株生长的果实虽然饱满个大，却总是一股酸涩的味道，直到经过人工嫁接培育后才得以融入市场。


    我买泡泡橘其实倒并不是因为有多喜欢，更何况那个摊子上卖的还是野生的泡泡橘。虽然确实有一些人会独特偏爱酸涩口感，但我并不在其列。


    生活已经过得足够酸涩了，已经不需要再给自己添一笔了。


    但我左思右想还是气不过，于是专门绕了个远路回买橘子的那个水果摊脑子一抽直接装了五斤的量。


    拎着袋子返回到船上时看到船员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手里一袋子的野生泡泡橘，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干了一个怎样的蠢事。


    “副官大人如果想吃水果的话，我知道有一个专门售卖进口水果的地方，枫丹进口，绝对又大又甜！”


    “不，我没有想吃泡泡橘的想法。”


    “那您这是……？”


    我面无表情地回答：“拿回去当装饰品的。”


    船员脸上的表情突然空白：“啊……啊？原来，原来泡泡橘还有这等妙用吗？是，是我狭隘了，不愧是副官大人，所思所想都如此与众不同……”


    我：“……”


    我看了一眼手里沉甸甸的泡泡橘，对Sigma切片的看不惯程度又增加了。


    增加了五斤。


    从奥摩斯港乘坐水路到达须弥城需要的时间并不算长，毕竟有各种科技的加持，水路的交通工具早已经可以快速地在水面上进行航行。


    于是连回到须弥城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偏西，距离下落都还有着很长的一段时间。


    我看着天色尚早，本想顺路在须弥城城内逛逛，刚下船却被一众不知道等候了多久的愚人众士兵拦住。


    “副官大人，我们奉【博士】大人的命令来接您。”


    一群人高马大、全副武装的士兵将我半包围住。


    我看着面前十数个准备齐全的这些士兵，几乎有些想笑出声了。


    当然是被气的。


    在“强人所难”上面，无论是多托雷还是他的那群一个比一个难对付的切片，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偏偏是在这种方面无论是哪个年龄段的切片都达成了一致。


    我咬了咬牙，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突然失去了想要说出去的想法，鼻尖隐隐约约地似乎还残留着一缕淡淡的香味。


    是从Sigma身上闻到过的灵酚香的味道。


    真是的，也不知道Sigma切片到底是用了多少灵酚香，只是稍微接触了那么一会儿就感觉摆脱不掉了。


    算了，如果不顺着来的话，面前的这些愚人众士兵也会因此受到本不应有的牵连。


    我用手心拍了拍额头，好让自己能时刻保持清醒和理智。


    “带路吧。”我保持着冷静道。


    面前的士兵们都很明显地松了口气：“感谢您的体谅。”


    体谅？


    有的时候，我反而也会萌生出一种想法：要是能就如此放得下自己的一切什么都不管就好了。


    体谅别人？


    很有必要吗？


    像多托雷那样活得完全不管别人死活我看才是真的活得挺爽的。


    我感到有些无趣了。原本见到旅行者和派蒙后还算回暖的心情也因为愚人众士兵的这一番话冷下来。


    回程的时间很短，我被送回住处的时候，大概也只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左右。


    我一只手拎着袋子里的泡泡橘，一只手去开门。


    那些护送我回来的愚人众士兵根本不敢靠近这里，只是远远地站立目送我进门。


    我扭头的时候便能看见一整齐行的愚人众士兵都面对着在看我的方向，又在发现我回头后心虚地低头。


    一边吐槽多托雷又在折磨愚人众的底层牛马了，一边把手搭上门把。


    门从里面被打开。


    我愣了一下，抬头就看见多托雷那张脸。


    带着一点淡淡的笑意：“回来了？在奥摩斯港过得怎么样？”


    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俯身从我的手里拿过泡泡橘的袋子，皮质手套的质感在我的手心里蹭过。


    多托雷的温柔让我有点恍惚。


    “还行。遇到了旅行者和派蒙，没想到她们会这么快就来须弥。稍微说了两句话。”


    旅行者和派蒙的动向一向是愚人众关注的重中之重，多托雷只会比我更早知道这样的消息。


    我走进门，观察着多托雷的反应，果然从对方的脸色看不到任何意外的神色。


    多托雷只是道：“是吗？难怪你在奥摩斯港待的时间比我预想中的还要长上很多。”


    我沉默。


    与旅行者的叙旧确实让我赶回来的时间稍微晚了一点。


    “只是一小会儿而已……”


    “当然，我并没有罪责你的意思，塔德纳。放轻松点，不要害怕。”


    我：“……”


    我也不知道多托雷到底是怎么从我的脸上看到“害怕”的，我明明一向在多托雷面前还是会习惯压抑掩饰一下自己的情绪的。


    说起这个，以前也是，明明待在多托雷身边的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事，偶尔多托雷就会蹦出来一句类似的话来吓人，什么“管好你脸上的表情”之类的啦。


    总不可能，我的演技真的很差吧？


    不可能吧？！


    我陷入混乱纠结的时候，听到多托雷在身边叫我。


    “怎么突然买这么多泡泡橘？你不是喜欢水果的人，野生的品种也并不适合食用。要拿来当装饰？”


    突然就像会读心术一样。


    就像现在这样。吓人的很。


    “您明明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就不用再问一遍了吧，主人。”


    “我只是想听到你的肯定而已。”


    “……您在开玩笑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多托雷提着手里的一整袋泡泡橘，突然扭头盯着我。嘴角的笑容弧度倒是丝毫未变。


    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人心中升起一股空荡荡的怕来。


    “你想当成玩笑的话就当它是玩笑吧。”多托雷这么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泡泡橘。


    我本以为他是要放在桌子上，却没想到下一刻多托雷稍一用力那泡泡橘就被分开来，酸涩的橘子味道弥散在空气中，在我还未来得及阻止之前。


    “等等，主人，那个是不能……”


    多托雷靠近我，抬着我的下颌把一瓣橘子塞进我的嘴里，大拇指按着压进去。


    我下意识咀嚼吞咽。


    在口腔里爆炸开来的酸味和苦味让我瞬间精神起来，连背后完全不存在的尾巴都要炸毛竖起来了。


    “！”


    多托雷拍拍我的脸：“不能吃。我知道，所以我这不是没吃吗？让你稍微长点教训，下次不要再这么晚才回来了。”


    “……”


    多托雷这个家伙！


    傲慢自大的混蛋，恶趣味的混蛋，完全不顾别人感受的混蛋，自说自话的混蛋……


    连我都要佩服我自己了，竟然能有如此坚韧的意志忍受多托雷五百年的磋磨活到现在。


    多托雷塞完那一瓣橘子就心情颇好地收了手，随手将剩下的泡泡橘扔进垃圾桶里，剩下的那一大袋子则被放在桌子上。


    “记得处理妥善。我可不希望看见有什么被没提前打招呼就带进来的东西在房间里到处都是。”


    像是在说泡泡橘，又像是在说其他的。


    我低头应道：“是。”


    却暗中庆幸多托雷没有细究我到底在奥摩斯港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但这也随之牵扯出一个问题：


    多托雷是真的知道了也不在乎，还是如Sigma切片所说，今天上午我在奥摩斯港的时间，多托雷其实被某些事务缠身根本没有时间和闲心关注我的状况？


    我有些担心地伸手摸了摸耳垂上的试管耳饰。


    ……


    灵酚香，一种须弥学者常用的特殊香料，据说制作的原料来自大慈树王创造的特殊植物，能够激发人对草神力量的感知，让人有机会窥见大地深处的一隅。


    被须弥学者奉为“面见至高智慧甚至面见神明”必经的路途，但能否获得这样的顿悟也要看使用者的天分，许多学者穷其一生也无法触摸那样境界的门槛。


    不过，也没人告诉我，我竟然在这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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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天赋异禀”啊！


    再次“醒来”时，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做梦。


    我出现在了一个空间中，然而这里既不属于我记忆的一部分，也不像是凭空被塑造出来的无凭依的想象之物。


    我在一处颇具有稻妻风格的古建筑里。这里面很冷清，也很大，看起来没有什么生命存在的迹象。


    我在四周看了一圈，等待了一会儿确定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之后决定站起来，在这个附近找找有没有关于这个地方的线索。


    如我最开始所判断的那样，这座建筑的完整性高得吓人，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现在分明是在须弥且根本不可能有人对待在多托雷身边的我成功动手，就算是我也恐怕会产生疑惑，怀疑自己真的在不知不觉间被人转移到了稻妻。


    我沿着一级阶梯向下，不知道走了多久，耳边都是自己的脚步声，终于，我听到了一点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几乎要以为那是我的幻听了。


    但是不是。真的有人在说话，而且还就在附近。


    我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那说话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嗯？怎么有个人倒在这里？……没有伤口，而且衣着华贵，到底是什么人？”


    那声音有点耳熟。


    这样的感觉突兀地出现在我的心中，极不合理。


    我无法从记忆中寻找到和这道声音一样的记忆，只是，那声音的音色，总让我觉得似曾相识，让我有一种自己似乎在某个特殊的时刻与有着这样声线的人见过的感觉。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声音，终于，在一间房子的外面，隔着半破损的窗户，我看到了一张足以令人惊诧的脸。


    是……桂木！


    四百多年前于踏鞴砂见过的，虎千代的养子御舆长正的副手。


    而此刻，被桂木在稻妻的一座荒废多年的秘境中发现的对象则是……


    【散兵】斯卡拉姆奇。


    不，这个时间点，或许应该称作其为“倾奇者”更加合适。


    我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另一个人，一个昏迷的人，或者说是人偶。


    衣着纯白且华丽，头顶有一顶紫色的轻纱，那标志性的样貌，与现在愚人众的执行官斯卡拉姆奇完全一致。


    或者说，与我记忆中在踏鞴砂那场事故中认识的倾奇者完全一致。


    所以说，这里的记忆其实是……


    斯卡拉姆奇的记忆。


    我意识到这一点，但心里更加迷茫了。


    为什么我会突然梦到斯卡拉姆奇的记忆？这些明明都不该是我知道的才对，甚至说，唯一知道这些的人，理所应该，只有身为当事人之一、如今还行走于这片大地的斯卡拉姆奇自己一个人知道。


    所以我到底是怎么穿到斯卡拉姆奇的记忆里面来的？！！


    我有些凌乱。


    另一边桂木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将倾奇者带回踏鞴砂锻场。


    “我带你出去。我们的人就在附近，再坚持一下！”


    桂木如此对倾奇者焦急地说着。


    当然，其实他大可不必这么担心。


    倾奇者并非普通的人类，不会如凡人一般饥饿，不会如凡人一般稍微经历风雨便轻易地死去。


    倾奇者被带回了踏鞴砂，也因此，作为倾奇者开始在踏鞴砂生活。


    他在这里学习锻刀，学习剑舞，认识了许多人，其中，也包括他最难以忘怀、最难以释怀的挚友，他所认为的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背叛他、抛弃他的人。


    锻刀场的负责人——丹羽。


    那名有着一抹极其显眼的红色挑染的头发的青年才俊，遇事不慌，颇有领导天赋。


    他与倾奇者成为了朋友，在很多方面都尽心尽力地帮助和引导尚在懵懂的人偶。


    如果没有那一场的灾祸，踏鞴砂锻场将会一直持续这样温馨的状态，人偶也将会快乐地和朋友一起生活下去。


    前提是，如果一切的一切，那场灾祸的源头没有到来的话。


    自称来自枫丹的机械师埃舍尔献上了更加先进、实在却暗含鬼胎的锻刀技术，由此引发了炉心的失控。


    他的身边，那名叫“莫里茨”的助手，则是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