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种地

作品:《我王万年

    冬日雪落,雪化为冰,工地无法开展正常劳动,建堰工事暂停一月。


    今年没有雪灾,经过一年的恢复,长郡兰邑等地已经重新步入正轨,被齐恕罚来修渠的人可以回到家中过冬,营地也从丹山口撤回黛阳行馆。


    星官奚与向姬一直没有回泠都,并且让家里仆臣把水晶片、测目图等送来,趁着冬日,在黛阳郡找患有近视远视眼疾之人,继续他的视力校准大业。


    齐恕没管他,让他自己折腾,趁着下雪天寒,在黛阳郡城里城外巡查。


    她现在是庶人,没有乘坐马车牛车的资格,要靠双脚走路,显然有点太为难人了,只好找到黛阳郡守,跟他讨个通行令,假郡守派差公出之名,得到一辆马车,供她出行方便。


    郡守怕她出意外,还请彭余将军与他同行。


    齐恕便带着小风、诸亿还有彭余在城里城外转悠,但都不知道她转悠什么,只知道她这家问问,那家看看,看人家的农具,看人家农田,看人家的粮食。


    转了半个月,齐恕琢磨着,想开个农耕讲座,但消息传出去,众人看完告示,皆一哄而散不以为意。


    “长安君确实是有能耐的,可她种过地吗?拿过农具吗?”


    “就是,怕是连稻子和麦子都分不清楚,还教人种地。”


    “长安君谋划谋划修渠这种大事还行,种地还是算了吧。”


    人们纷纷摇头。


    很明显,没有人相信她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王族子嗣会种地,就连水工令、星官奚、黛阳郡守,甚至是彭余将军都不相信一个不事农耕的人,能教人种地。


    齐恕在黛阳行馆等了两日,一个人也没来,黛阳郡守讪讪道:“长安君,此事还是作罢吧,种地之事,国人都会,也用不着教。”


    制造开山火雷时,反正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让她试试也无妨,而且她是王族,读过的书见识过的东西比别人多,大家都愿意让她试一试。但种地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可以说整个黛阳郡,甚至整个齐国,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都比她会种地,没看到实效之前,没人相信她能教人种地。


    齐恕叹了口气,果然,人的偏见是一座大山。


    “郡守大人,能否给我两块地,让我试试?”


    “长安君真要种地啊?”


    “在下现在是庶民,庶民不种地干什么?等水渠修完回不了泠都,就在这儿种一辈子地得了。”


    “长安君说笑了,长安君岂会回不了泠都。”


    谁都知道长安君被贬庶人被罚修渠,就是为了给被她杀的曲氏四族及与之相关的老贵族们一个交代,迟早要回泠都的。


    齐恕却悠悠叹道:“那也未必,若中大夫变法失败,我就要以死谢罪喽。”


    “给我两块地吧,让我试试能不能种出东西来,就像开山火雷一样,万一有个什么效果呢。”


    给她两块地容易,但黛阳郡守觉得,她真的会种地吗?


    会不会种,有后效可观,黛阳郡守划了两块地给齐恕,又问她是否要一些农具,齐恕却说想自己造农具。


    自己造农具……啊……好吧,小孩子贪玩正常。


    齐恕带着小风和诸亿去看了看郡守划给她的那两块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正处在冬日休眠当中,查看其土质后肥力并不是太高,只能算中下等。


    回到行馆后她便闭门不出,开始着手画图,没有纸张还是很不方便的,比如她想画图,只能在帛书上画,下笔都要十分慎重。


    诸亿和小风跟在她身边刻字,小风沉默寡言,一直一声不吭,诸亿却时不时好奇齐恕在做什么,搅得齐恕好不心烦,索性让她去给星官奚帮忙。


    而星官奚听闻齐恕在画图,疑心齐恕又要做什么新奇的东西,正好他采集了许多组数据,却无法找出其中规矩,便借此来找齐恕,想请假齐恕。


    星官奚找到齐恕,看了半天没看懂她要画什么,便左一句右一句问她,然而齐恕沉浸于研究她的图纸,不甚心烦,无情地赶走了星官奚,还告诉他,兰邑郡守有一女儿,最通筹计之术,小有声名,他可去找她帮忙。


    星官奚可怜地叹了一声:“长安君真是管杀不管埋啊。”悻悻地离开黛阳,往汜水去了。


    折腾了两日,齐恕终于画出了她要的图,找来彭余将军,兴冲冲赶去黛阳郡工坊,想找工吏帮忙。


    郡工坊与国工坊大体规制上差不多,只是规模上小很多。


    齐恕将图纸给郡工令看,然而郡工吏老眼昏花,已经不太看得清图样了,招了个正在打铁的匠人过来,让他帮忙看图纸。


    年轻的匠人出现在齐恕面前时,向她抱拳行礼,她有一些恍惚,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面白清俊,眼角微垂,双目炯炯,黑白分明,视瞻不转,从他的眼神里,齐恕感觉他们应该见过,且说过话,他流露出期盼她记得的神色。


    可她确实一时想不起来了。


    “我见过你……”齐恕回想道,“你是叫……”


    他眼中更亮了一些,唇峰如山峦起伏,连绵的唇角笑意更盛。


    “他叫卫邢。”彭余抢话道,“长安君忘了,白下城断粮八日,就是他带人凿开的冰路。”


    “哦……”齐恕恍然,“我想起来了,是那个水淹的‘将军’。”


    卫邢略咬下唇,腼腆道:“正是小人。”


    “后来参与了小丛山械斗,被我罚了三百鞭,罚来修渠。”


    卫邢惭愧低头,“是的。”


    “没有关系,问题不大。”齐恕摆手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现在与你一样,也被罚来修渠了。”


    她毫不掩饰地,上下扫视打量卫邢,一年不见,他长高了很多,十七八的样子,已经有……约摸一米八几的高个子了,齐恕自忖她自从回到齐国,伙食足了之后就一直在长个子,但也还只是十三四岁普通女子的身高,目测只到他胸前。


    这真是让人不爽。


    “你为何来了郡工坊?”齐恕从他身旁绕开,径直走到他刚才打铁的地方,从她们一进来,他就一直暗暗看着了。


    彭余又抢白道:“这小子本来在丹山口开山修渠,但开山需要铁钎,郡工坊缺人手,就把他调到此处打铁了。”


    “会打铁?”齐恕背对着他,拿起他刚才打的刀具看了看,还是个半成品。


    “会,会冶金,也会打铁。”彭余又抢答。


    齐恕转过来抿唇白了彭余一眼,“你让他说。”


    大胡子彭余嘿嘿笑了笑,“是。”


    “会做兵器?”齐恕又问。


    “会。”


    “会做农具吗?”


    “也会。”


    “木工呢?”


    卫邢迟疑:“略懂,不精。”


    齐恕笑道:“你竟还是个通家。”


    她放下刀具看向他,头发梳束在头顶,额前系着巾帕吸汗,因为忙碌散乱的头发挂在额角,望过来的目光像一头单纯温驯的羚羊。


    “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齐恕轻轻地念出这句不太合适话。


    她收回眼神,正色道:“这份图,你看一下,能否做出来?”


    卫邢上前两步接过她手中的图,仔细端详图样后问道:“这是农具?”


    “是。”齐恕肯定道,“曲辕犁和耙。”


    卫邢看着图道:“小人还从未见过这种农具。”


    “东西按道理不难,能不能做吧?”


    “能。”卫邢认真地回答。


    “行,你做吧,我就在这儿坐等着,有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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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随时问。”


    齐恕在一旁坐等,他则找来木料,量好尺寸后锯断,用刨子推平整,时不时因为发热出汗,抬起手臂擦一擦,认真严肃一丝不苟。


    彭余陪她坐等,压低声音对齐恕道:“君上,我看上这小子了,想把他带走。”


    “带去哪儿?”


    “赤余大营。”


    赤余大营是齐国军营,位于泠都城外赤余之地。


    “怎看上他了?”


    “他杀气重,也机敏,适合从军。”


    “杀气重?”齐恕不赞同的看了彭余一眼,又看向前面正老实勤恳干活的卫邢,机敏她承认,但看起来如此温驯。


    “是!”彭余声站起来一手扶在腰剑上,一手指着卫邢,如洪钟力证道,“臣是从军打仗之人,杀心杀气最容易看,这小子眼尾下垂,两个眼睛睁得大大的,还会笑,看起来跟只羔羊一样无辜,但你看他的眼睛,坚定锐利,稍有异动,杀气腾腾,一旦开刃饮血,必是把好剑。”


    “为何我就看不出来?”


    彭余笑道:“你杀气更重,刀架在脖子上抽他三百鞭,他在你前面当然温驯了。”


    “我杀气重?”齐恕仿佛听到什么笑话,玩笑道,“我才十三岁,我如此的纯良,你竟然说我杀气重?”


    彭余“吁”了一声,大手一挥坚决不同意,高声大气地说:“大家都说,长安君怒则令人惧,喜则招人爱,不动声色自有威仪,偶有鞠戚不胜惹怜。”


    “偶有鞠戚不胜惹怜。”齐恕重复念了一遍彭余这句话,不禁发笑,“说这话的人一定昏了头了,没试过我的剑才敢说这种鬼话。你要带他走我不管,但他要先给我把东西造出来。”


    彭余一听高兴了。


    坐了一个多时辰,彭余这大老粗耐不下性子,在这儿呆不住,劝齐恕先回去,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完成不了。


    齐恕道:“你呆不住就自己回去,还没有谁能杀得了我。”


    “那我就走了!”彭余大声喊卫邢,“卫邢——”


    卫邢回头,“彭余将军有何吩咐?”


    “那什么,我先走了,照看好长安君,一会儿护送回行馆。”


    卫邢应道:“诺。”


    彭余走后,卫邢继续刨木头。


    齐恕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儿等着,按道理这两样东西并不难,会造直辕犁就能造出曲辕犁,至于耙,对木匠来说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东西。


    但她就想看看他怎么把这两个东西造出来。


    她坐在席子上,食指和中指在案上交替着轻点,做出一副淡然的模样,实则眼睛一刻也没从人身上离开过,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了无数遍,得出一个结论:这小子真板正的帅!


    “卫邢。”齐恕喊他。


    卫邢俯身推着刨子,忽然应声抬头,明亮的双目直直望过来,似在询问有什么事。


    “你是哪年生人?”


    “先肃王二十九年夏生人。”


    齐恕粗算一下,她是齐王三年秋生人,比她大四岁,就是十七岁,明年夏天十八岁。


    “家中有何人?”


    他动作稍有滞缓,声色如常答道:“小人父母早亡,只有小人一人。”


    竟是父母早亡,也不容易,卫氏曾也是贵族,没落后偏居长郡,他能读书识字会看兵书,就非普通庶民。


    “孤身一人,没有心上人?没考虑成婚成家?”


    卫邢抿着笑摇头,“梁礼婚姻,女子二十岁,男三十岁。”


    “又不是强制要求,我身边有一貌美娴静的女子,与你年龄相当,或可相配。”


    卫邢还是摇头,“小人还不考虑。”


    齐恕遗憾地叹气:“人各有志,先立业再成家也未尝不可。”


    她好似随便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