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前。


    大一师生得到通知，将在万异大楼进行公开课。


    宿舍楼里，喇叭喊着消息，声音响彻整个楼道。闻声，不同面容的异能者们走出房门，三三两两，相继离开。


    他们都是男生。


    而大学部女生的宿舍楼，则在对面，中间隔着湖泊。听说，她们是两人寝。


    与其他人不同，夏云尹出来的很晚。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在关门前，回首看了眼宿舍。


    01的房间门紧闭，无法确认里面是否有人。夏云尹刚才出声提醒，但没有得到回应。


    应该是走了。


    不再管乱虎，他转身离开。


    夏云尹初入校园，并不识路，本来还想跟着人走。可室友消失，其他人又不熟。


    所以，他就远远跟在人群后面。


    从走廊的窗口，夏云尹看到波光粼粼的湖面，然后发现一旁的平台中央，伫立着一块告示栏。


    图片很大，夏云尹意识到，那是校园的平面图。


    他看着无人的楼道，又看向外面走远的人流，当机立断，抬脚向平台的方向走去。


    有地图。


    他还玩什么跟随？


    夏云尹慢悠悠的，一点都不着急，在界中锐利的目光，如今异常和善，看人都带三分笑。


    而等他走到平台，刚开始看地图时，就发现在公告栏的背后，有一个人。


    陌生人面朝湖面，蹲坐在地，眉头耷拉，似乎很无聊，他喃喃道：


    “想钓鱼啊……”


    夏云尹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看地图，然后发现万异楼在女生宿舍背后，即湖的对面。


    有距离，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夏云尹颔首，刚想离开，就听到金属间碰撞而产生的脆响，还有一声叹息。


    只见，那个陌生人已经站起身，健硕的背脊朝着夏云尹，他对着湖面说道：


    “找人去玩吧。”


    夏云尹直觉不妙。


    但那个人的动作很快，他已经转身，一只手握住告示栏的铁框，下一秒，他探出身，看向正对着自己的夏云尹。


    之前隔着告示栏，夏云尹没仔细看。


    现在发现，其实这个陌生人没有很高大，与他差不多。


    比起让人一眼就惊讶的乱虎，这个人的身高实在不算特别，但那身肌肉却让夏云尹顿时戒备。


    普通人也有喜欢健身的，但又有几人，可以让人感到警觉，甚至感到威胁。


    只要他一出现，人们就会想一件事：


    别惹他。


    但夏云尹却想着……


    别惹我。


    陌生人没有开口，他自公告栏后走出，这次，整个人都暴露在夏云尹眼前。


    极淡的眉毛，单眼皮，眼尾上扬且颜色很深，如同自带眼影，嘴唇也比常人颜色要浓。


    矛盾感。


    这个人给人带来一种寡淡、无所事事的印象，看起来属于不爱说话的类型，但偏偏他有着一身肌肉，甚至留着寸头。


    整个人忽然就变得很不好惹，不易靠近起来。


    他穿着宽松的嘻哈裤，上衣也很宽大，但无法完全盖住肌肉，裤腰处的金链，泛着光。


    夏云尹刚才听到的碰撞声，就来自于它。


    陌生人走上前，金链敲击，随着主人的动作叮当作响。他的眼睛观察着夏云尹，突然，他开口：


    “你是乱虎的舍友。”


    语气笃定。


    一瞬间，他的目光一变，紧接着，他伸出手，摊开掌心：


    “他在哪里？我想和他聊聊。”


    不等夏云尹反应，他又突然握拳，神情激动，声音加大：“那个懦夫！”


    激动时的他，眼睛瞪大，眼尾与嘴唇的颜色，忽然变得显眼起来，原本容易被人关注的眉毛，此刻反而被遗忘。


    他继续说道：“我是乱虎之前的舍友，当初和他闹得不愉快，打起来了。”


    夏云尹：“……”


    “我输了，所以搬出来了，但我很开心，因为乱虎是堂堂正正的，实现了他自己的需求。”


    陌生人一手成掌，一手成拳，相击发出闷响。他很兴奋，话特别多：“但是，我之后去找他，他都没出现过。他在躲着我！”


    夏云尹回忆漫画，实在找不到对得上这个人的角色。


    漫画里，主角本来就是高三生，与大学部接触不算多。


    因此，夏云尹只能自己来判断。


    “只因为我提出了一个让我们重归于好，和解的办法……”


    陌生人一字一句的说：“赌上性命，决斗！胜者得到宽恕对方的资格，败者哪怕死亡也不能有怨言。”


    啊？


    夏云尹没控制住表情，露出看神经病的眼神。


    黑发的同学终于开口：“可乱虎之前赢了，而你输了。”


    “没错！”


    他似乎不觉得可耻，真的觉得自己这么做是正确的。


    “同学，你难道真的觉得，这个世界上有绝对好运的人吗？当时，乱虎没有彻底击垮我的信念，这就是他的坏运气。”


    他向前迈了一步，踏地声沉重：“我邀请他再战，一同寻求欢愉。让因作为异能者而虚无、无用的命途变得有趣，但他居然避而不见。”


    异能【五分幸运】，发动。


    脚下，有巨大的圆形影子一闪一显，夏云尹看见了它的模样：


    轮盘。


    是纸醉金迷的代号之一。


    两人都站在轮盘的范围内，异能的主人看着一直没有慌乱的青年，不由放缓了语气：


    “乱虎不懂，但总会有人懂的。”


    听到对方又提到乱虎，夏云尹额前青筋直跳，笑容消失，目光冰冷。


    冲着那个倒霉室友来的神经病……


    好。


    夏云尹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具体情况，因为这些话都只是这个人的一面之词。


    但他现在又确实在对方的异能力范围内，当然也希望这个人可以收手。他不想刚开学，就因斗殴被处分。


    而且，乱虎的麻烦，为什么要他来担？


    成年人要自力更生。


    夏云尹冷漠的想着，可对方却不如他的意。


    “但我现在很无聊，就和你先探讨一下吧。”


    糟糕。


    是冲他来的。


    夏云尹环视周围，没有人可以来阻止。男人的战意翻涌，冲自己确认可以交流的青年喊：


    “异能者的死亡都很惨烈，善终的只有那些好运气的人！”


    那些人往往没有进入过界，或是次数很少。


    真正的强者，反而会死在无名的角落。


    男人能感知到，面前的人也是强者，不管是姿势，还是眼神，都很有趣。他大笑：


    “来试试你的运气吧！我叫温玉前，你呢？！”


    “叮。”


    “咯哒咯咯咯。”


    伴着温玉前的声音，下方的虚影飞速转动，形成残影。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是象牙球不断撞击轮盘时产生的回响。


    但这里没有象牙球——


    “！”


    夏云尹察觉到，自己居然无法控制身体，仿佛有无形的外力，将他扯离地面。


    撞击声停止。


    随即，眼中的风景如抽疯般，飞速旋转。


    夏云尹咬牙，可他的的确确飘在空中，没有任何外力。他在半空中来回荡，如同象牙球般，画着圈圈。


    所幸，他没碰到障碍物。


    一轮结束，倏地落下的夏云尹调整姿势，平稳落地，外表不再整洁。


    他看起来还行，但表情愈发不善，眼中的黑色如翻滚的浓雾，藏着深处的敌意。


    他生气了。


    讨厌的异能者！


    一早刚定下“界内打架狂”目标的夏云尹，看着现在的情况，觉得不要为难自己。


    那就为难别人好了。


    “我是夏云尹。”


    他垂着头，表情隐于阴影下，可笑意从嘴角便可以窥见。


    青年站直身，锐利的目光直冲对面，仿佛在想怎么撕碎这个人。帅气的青年，化为了最渴望血肉的存在。


    他还是人，可那无法掩饰的战意，让他的人性染上一丝非人感，或许是野兽？


    温玉前觉得，自己唤醒了一只野兽。


    最凶恶的。


    “叮。”


    第二轮开始之际，夏云尹一蹬脚，如虎般奔向温玉前，拉近与他的距离。


    “咯哒咯咯咯。”


    青年一个急刹，黑色的碎发遮住眼睛，但无法挡住他往下看的视线。


    盯住。


    盯住。


    轮盘将停，夏云尹瞧着结果，露出让人心颤的笑。


    是单数。


    温玉前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夏云尹，在被扯走前，他想：


    这个人是天生的格斗家。


    ……天生的异能者。


    “砰！”


    在温玉前转走前，夏云尹没有迟疑，而是依据轮盘转动的方向，推测出他离开的角度，然后，给出对应的一拳。


    异能带来的拉力，加上与之对冲的出拳，两道不同的力相撞，让当事人顿时脑袋后仰，血从嘴角溢出。


    接下去，则是无法抗拒的转动。


    异能力，【五分幸运】。


    顾名思义，是最公平的对半开。开启后，虚影范围内的人则沦为象牙球，单数是温玉前，双数是对手，选中者无法抗拒转动。


    很简单。


    而且，温玉前也无法抵抗异能，因此，这个能力其实弊端很大。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意识到这一点。反正这么多年来，温玉前是头一回遇到只经历一轮转动，就察觉到一些规则的异能者。


    比如，轮盘转动的方向，会对应到象牙球，即人上。以及，单双数对应的角色。


    “多么出色的洞察力，你是天才！”


    温玉前的表情扭曲，原本可以称得上润朗的容貌，在他的双目不断流出泪水后，显得奇怪。


    他感到可惜，又觉得庆幸：“你为什么是异能者？”


    这样的强者，不管最终是什么死法，温玉前都不能接受。


    夏云尹充耳不闻，他无视对方的情绪输出，看着还在空中转动的人。


    果然，与自己不同，温玉前很明显习惯这种超高速的规则转动。


    他绝对练习过。


    夏云尹啧舌，在感到厌烦的同时，心中泛起隐秘的期待。他还想看看，这个【五分幸运】还能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正如他在医院时，看到窗外流动的电光，这些异能者真的很有趣。


    更多……


    看看更多。


    狂气在眼中浮现，夏云尹右脚后撤，压低重心的同时，不经意间挪动了位置。同时，空中的温玉前也朝着同一个方向，微不可查的动了些许。


    变化很小，可无论是正在转的温玉前，还是下方的夏云尹，都意识到了这一变化。


    下一瞬，温玉前听到下方的声音：


    “有趣。”


    拉力刹那间消失，异能者落地的时候，远比夏云尹当时要自如，但他的脸上满是泪水，显得诡异。


    第二局，结束。


    五分的幸运，他们都体会了一次。


    在第三局开始前，温玉前看向完全看透自己异能力的青年，后者是刚入学的新人，不知为何，与他们错开五天时间入学。


    而且，年纪要大。


    温玉前：“来吧，第三局。我开始期待你认可我（的观点）的时候了。”


    异能者的死亡是很无聊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些异能者会感到骄傲，觉得自己胜于普通人。他们的死亡，往往只有两种可能：


    一，衰老。


    二，怪物。


    前者，伴随着异能力的不受控制，或者能力的衰弱，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一点。


    后者，一目了然。


    夏云尹看向死缠烂打的温玉前，状似激动，回道：


    “来！”


    其实，他和这种人无话可说。


    脑海中，自己在医院里挣扎的画面逐一闪过，夏云尹觉得，普通人的死亡其实有时也是无聊的。


    原剧情中，夏云尹就死得很无聊。


    甚至只是某个角色随意的一句话，就概括了他的死亡。在漫画里，这样无聊的死亡比比皆是。


    但是，夏云尹并不是会钻牛角尖的人，温玉前才是。


    所以，他才死咬着强大的异能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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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像乱虎，像夏云尹，温玉前在思考死亡的时候，会被生命力强大的存在吸引。


    而如果就连强大的异能者都觉得“异能者的死亡无聊”，能赞同他的观点，那生来不幸运的他们……


    会因为互相了解，而变得幸运吗？


    温玉前不再落泪，他看着自己的同类，问道：“阿云，你进过界吗？”


    “？”


    你叫谁？


    之前说话漏字就算了，现在还叫昵称，我们还在打架呐！


    夏云尹沉默的反应，在温玉前眼中，就是默认。


    泪水，再次从那双好看但少见的眼中流出。


    “叮。”


    “果然，我们都是不幸的。”


    “咯哒咯咯咯。”


    第三局，是双数。


    夏云尹一惊，外衣早已不知道飞去哪里，只留下里面的黑衫。他的耳侧泛着红晕，但面容白皙，黑目悄然一转，然后，天旋地转。


    这次，温玉前不再留在原地，而是朝校园的绿植区靠近。而夏云尹，也一同被带了过去。


    可恶。


    轮盘的范围是固定的，但是转向、中心都可以改变。


    从有人成为象牙球的那刻起，剩下的人就自然成为了荷官，中心的位置即他们的位置。


    高处的枝丫很密，但树叶也茂盛，打到身上时并没有很疼，可在移动时，夏云尹不可控的撞上不同的障碍物。


    “嘶……”


    一次撞击，额头刚好砸在探出的枝条上，被划开一道伤口，鲜血慢慢流出。


    夏云尹在思考。


    转动是不能抗拒的，中心正在移动，而因为是周六，这附近并没有人，他只能自己解决麻烦。


    在界中，他因陷入疯狂，再加上自愈，所以战斗能力会提高，但更多的是靠对危机的反射性抵御，以及对威胁的主动进攻。


    而在界外，可能是因为对手是人类，他缺少那种狠厉的感觉，最起码，他不会用手指去抠对方的眼睛。


    他能自愈，别人不行。


    那怎么办？


    少了同归于尽的疯狂，多出了理智、思考的他，反而束手束脚起来。


    夏云尹不知道，其实在他人看来，自己依旧疯狂，是一个危险、跃跃欲试的凶兽，是可怕的对手。


    否则，眼神又因何如此专注，因何虎视眈眈。


    温玉前不顾落下的残叶枯枝，他总是能捕捉到来自高空的视线，因兴奋而发亮，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是愈发增多的战意。


    他在观察。


    这一次，当夏云尹再次被带向树木时，他不再保护自己，而是悄悄用脚蹬向靠近的树枝，一触即离，他又再次被扯远。


    可是，他也因此挪动了位置，离中心更远了几分。


    夏云尹暗想，可行。


    下方，绿植林道。


    温玉前踩着树叶，看着一片狼藉的树林，完全不在乎等学校发现时，他会不会再背上一个处分。


    快要结束了。


    可当第三局结束时，他并没有听到熟悉的落地声，温玉前仰头看向影响到他视线的繁叶，一时无言。


    旋即，被丢下的愤怒涌起。


    “回来，夏云尹！！”


    哪能丢下玩伴，自己先走呢？


    他难道这么无趣吗？


    树林外围。


    借着反推力离开中心，又在一局结束时，踩着树干向反方向离开，合理利用离心力的夏云尹，嘀咕：


    “把他引给乱虎好了。”


    一开始，温玉前就是冲乱虎来的，他只是不巧被盯上而已。夏云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因为他知道，温玉前还没有放弃。


    乱虎的麻烦，怎么能变成他的麻烦。


    夏云尹：“……还来。”


    刚过没多久，夏云尹低骂出声，不顾后面追来的人，继续向前跑。


    他的目的地是万异楼。


    要打架？


    那就在整个大一的师生面前打！


    打出精气神！


    怀揣着“引火于乱虎”“闻名全年级”的想法，夏云尹脚步加快，一时间，后面的人完全追不上。


    “站住！夏云尹！”


    就在这时，前面的夏云尹经过一面墙壁。


    【副社长不会在诓英吧？】


    【充电宝都要没电了。】


    【英！】


    夏云尹：“哎~”


    【靠，周六要干什么？！】


    【不！两个人不要打架啊！打我吧！】


    【啊？？阳光猫变阴暗猫？】


    根据漫画，这是主角正在适应自己的新武器，并且与伙伴第一次发生冲突。


    其实这时，伙伴还并不是真正的伙伴，还需要一件重要的事情，他们才能彻底成为好友。


    漫画套路，挚友可以捡来，但不能白送。


    些许波折，些许对抗，读者更上头。


    夏云尹摸着墙面，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墙面。


    “夏云尹！！！”


    ……


    干了！


    于是，他破墙而入，并没有道德的抢走了高中生的新武器，然后电麻了穷追不舍的热情同学。


    时间回到正规。


    墙内，夏云尹盯着倒在地上，全身焦黑的温玉前，暗喜：


    不愧是主角。


    温玉前再健硕，也无法扛住季英的“十万伏特”。


    感恩。


    因此，在季英还在回想时，解决好事情的夏云尹来到他面前。


    看着凑近的脸，季英依旧觉得熟悉，但还是想不起来。


    而刚才还战意盎然，电晕一个同学的青年，现在面上完全看不出任何慌乱、喜悦或兴奋，仿佛笑着放电的不是他本人。


    他就像干了一件小事，眉眼弯弯，将武器塞给季英，声音清朗：


    “谢谢你，同学。如果不想被记分的话，还是快离开吧。”


    说完，不等反应，他就快步离开了。


    季英疑惑，然后，周六就扯着他的袖子，向着与青年不同的方向，大步离开。


    周六笑容满面，明明是在逃跑，他却很姿态轻松。他看向季英，自己的室友依旧不在状态。


    “快走吧，英。”


    校内的记分队，可都是不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