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 39 章

作品:《帝凰错

    承福提着灯笼候在宫前,见冯嫽出来连忙迎上,回到宫中已是夜深。


    天光初亮她便命人将观水月挑来的锦盒按品级分好,准备送往各宫娘娘处。


    淑妃性子温和,见冯嫽亲自来送礼,笑意盈盈地收下了那对银丝香球,还特意留她用了盏茶,寒暄几句,冯嫽便告辞前往贤妃处。


    贤妃正坐在院中赏梅,见冯嫽来了,笑着招手让她近前。


    冯嫽将九转玲珑匣奉上,贤妃打开一看,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声道:“这匣子精巧,难为你费心了。”


    冯嫽正要告辞,贤妃却忽然问道:“你昨日在观水月可曾见到什么新奇玩意儿?”


    “不过是些寻常物件,儿臣想着娘娘们或许喜欢,便挑了几样送来。”贤妃点点头,不再多问。


    惠妃正坐在窗前绣花,见人来了,放下手中的针线,笑着接过那缂丝戏服偶人和泥金戏本册页。


    她细细翻看,眼中流露出几分怀念之色,轻声道:“难为还有人还记得这些。”


    冯嫽见她神色,试探道:“娘娘若是喜欢,儿臣日后再多寻些来。”


    惠妃摇摇头,笑道:“不必了,这些便够了。”


    她顿了顿,端详着凌久的面容,问道:“你这些年,可好?”


    冯嫽点头答道:“多谢娘娘关心,儿臣一切安好。”


    惠妃轻轻叹了口气,似是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只道:“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冯嫽行礼告退,心中却隐隐觉得惠妃似乎有话未说。


    莫非是与凌久的母妃有关?


    转过莲池,忽见假山后探出半截竹青袍角。


    “五弟?”冯嫽驻足。


    少年慌慌张张从石后走出来,怀里抱着个雕漆食盒,锦鲤纹样的系带被揉得发皱,像尾搁浅的鱼,玉冠歪斜地挂在发髻上,见到冯嫽,怯怯道:“三哥……”


    冯嫽替他正了正发冠,见石缝里探出只玳瑁色的猫儿,正舔着爪上沾的羊乳,便问道:“五弟在喂猫?”


    他慌忙紧了紧怀中食盒,盖子却突然翻落,掉出半块枣泥酥,一直滚到冯嫽脚边,“我...我见它们总翻泔水桶……”


    冯嫽弯腰捡起糕点,喂给那不怕人的猫儿,猫儿吃完就走,毫不留情,看凌澈尴尬站在原地便问:“正好要去给六弟送腊八礼,五弟可要同去?”


    凌澈怯怯点头,跟上了凌久。


    最西角的竹影轩从内而外的透着药香,六皇子裹着雪狐裘歪在窗边,腕上缠着串褪色金珠,听见通传也不抬眼,只是闭目养神。


    “听闻三哥选了禹州?”他慢慢睁开了眼,不紧不慢地扫过两人,轻笑道,“倒是比这宫中养的斗鸡聪敏些。”


    冯嫽示意宫人送上银锁:“昨日去观水月一赏,觉得这物与六弟甚是相配,便与各宫娘娘的节礼一并取来了。”


    “三哥有心了。”他忽然剧烈咳嗽,身子撞得案几砰砰作响,缓了许久又道,“不像五哥,年年送甜食……”


    话音戛然而止,凌澈正捧着食盒站在珠帘外,指节攥得发白。


    冯嫽见状,轻轻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却见凌宁忽然掩唇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凌澈听到咳嗽声,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顾不上尴尬,快步走到凌宁身边,将食盒放在案几上,伸手去扶他的肩膀。


    凌宁却侧身避开,冷淡道:“五哥不必费心,我这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死不了。”


    凌澈的手僵在半空,乖乖地站直,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默默收回手。


    “五哥总当我是三岁稚儿,不如先自己长大。”凌宁不再看他们,转而对侍从说,“送客。”


    “慢着。”凌宁朝侍女摆手,“把前日的核桃咸酥取来。”


    “御膳房多送了。”食盒递到凌澈手中时还带着余温,正要道谢,却见弟弟已经背过身去摆弄案上的药杵,病气的脸在墨色的长发中更显苍白。


    冯嫽笑看凌澈把食盒抱得更紧些,便听凌宁喊自己:“三哥。路上有段青石阶结了薄冰,小心。”


    走到回廊里,凌澈还在发愣,怀里的食盒被冯嫽轻轻抽走:“枣泥酥凉了伤胃,若想吃,我让承福送新鲜的来。”


    “三哥为何……”


    “六弟咳血三年,太医禁了甜食。”冯嫽急着往齐嫔处赶,却仍慢下来对凌澈嘱托道,“五弟若得空,可去太医院问问川贝蒸梨的做法。”


    凌澈抱着食盒站在原地,望着冯嫽远去的背影,忽然快步追了上去:“三哥!”


    冯嫽停下脚步,转身时看见少年眼眶微红,脑袋上的发冠因为疾跑又变的歪歪斜斜。


    凌澈深深作揖,声音小但坚定:“多谢三哥提点。”


    “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冯嫽扶起他,又一次替他扶正了发冠。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六弟虽性子冷,但你待他好,他都知道。”


    凌澈重重点头,抱着食盒转身离去。


    冯嫽望着凌澈远去的背影,不禁想起多年前她跟在兄长身后,看他翻墙爬树,摘果子打雀儿。


    就算是养的斗鸡、兔子将母亲精心培育的花植碾碎了,他也是笑嘻嘻地去跪祠堂,末了还要趁着她去送食,假装饿死了试图偷溜出去。


    “殿下?”承福轻声唤她。


    冯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这当真不是梦吗?


    灵魂互换,怎么听都像是话本子里不切实际的故事,可这真真就毫无预兆地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皇家的五兄弟,与兄长是那样不同,凌云行事果断,阴狠善变;凌川心思缜密,疑心深重;凌久智慧绝伦,肆意张扬;凌澈怯懦谨慎,赤子丹心;凌宁不知是福是祸的宠爱在身,却不喜风头。


    人生得意须尽欢。兄长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可深宫之中的皇子,天生便失了这尽欢的资格,凌澈连喂猫都要躲躲藏藏,凌宁更是嘴硬心软,字字带刺,却又字字斟酌。


    “殿下,前面就是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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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嫔娘娘的寝宫了。”承福提醒道。


    冯嫽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衣袖,深吸一口气,将涌上心头的酸楚压下,眼中迟疑尽褪:“走吧。”


    冯嫽踏入齐嫔寝宫时,她正对着一面铜镜梳发,看见凌久,愣了一下道:“你生得愈发像她了。”


    冯嫽知道她说的是荣妃,递上礼物,并不多留。回宫路上,承福抱着漆盒欲言又止,日落西山之时,各宫便打着为凌久添一份聘礼的招头送来了回礼。


    承福和承禧一前一后,一个入库,一个给冯嫽汇报。


    “淑妃娘娘送来了一对双鹤衔芝佩,附文‘愿作双鹤影,长绕碧梧枝’。”


    “贤妃娘娘送来了一组和田玉连环,附文‘玲珑九转意,环佩百年心’。”


    冯嫽撑着脑袋闭目养神,听着汇报稍有困意,拿起茶杯热气扑面而来,她并不饮下,只是试了试热气便又物归原位。


    “惠妃娘娘送了一面缂丝团扇,上面绣的字是……”承福将团扇双手奉给冯嫽,附于耳边悄声道,“殿下,好像是异族的字。”


    “并蒂承清露,同舟渡劫波。”冯嫽转手将团扇翻到反面,找出本族的文字,翻回正面,却是看不懂的异族文。


    文字模样看起来与荣妃宫中画上的极为相似,八九不离十,这也是荣妃母族大月氏的密文。


    冯嫽皱起眉头,惠妃,与凌久的母亲相交甚笃吗?先前从未听说过,或者说与荣妃有关的一切,宫外都鲜少听闻。


    她望着案头堆积的礼单,若有所思,门口婢女端着茶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是承福使了个眼色,接过了茶盏。


    “殿下,该歇息了。”他将茶盏放到案上,轻声提醒道。


    “太清楼近日可有人当值?”冯嫽揉了揉额角,并不理会新换的茶盏。


    “守阁的大人近日告了病,都是他徒弟在看守。”承禧凑近了答道。


    “你们二人明日去趟太清楼,就说,本宫要借阅禹州地形图,还请他行个方便。”冯嫽说着,从桌下取出个木匣。


    这是凌久今日离开前偷偷放在她马车上的,若不是她下车前仔细检查,便要遗落了他的这份心意了,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这便派上了用场。


    推开匣盖,露出半匣金瓜子:“若那看守的执意要过明路……”


    “便说是殿□□恤他们年关当值辛苦。”承禧是个聪明人,瞬间便明白了冯嫽的意思。


    冯嫽点点头,又看向承福,等他开口。


    “这尚食局新制的糕点,雪天吃着暖和。”承福接过那一匣子滚烫的“糕点”。


    “若有人问起……”


    “殿下勤政。”


    “去吧。”


    夜间又下起了大雪,纷纷而落,两人回来时斗篷上都结着冰碴,怀里却抱着热气腾腾的食盒。


    承福解开食盒露出放得整齐的核桃酥,原话相告:“多谢殿下赏的糕点,这几日大雪,晨起时当值的总爱喝几盏热酒驱寒,还望殿下能来共饮一杯。”


    晨起,寅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