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宫主殿内。


    阿星和烛野相对而坐，桌上点着一盏油灯。


    阿星道：“姓名？”


    烛野道：“炎上。”


    阿星道：“贵庚？”


    烛野道：“十八。”


    阿星道：“何许人氏？”


    烛野道：“北塞……抱月……嗯不对……应该算是中都。”


    阿星道：“嗯？”


    烛野道：“我最早的记忆是在北塞抱月关附近，后面才搬到中都的。我在中都长大的，所以算是中都人吧。”


    阿星道：“家中几口人？”


    烛野道：“我一人。”


    阿星道：“一人？报名那天听闻你家中不是还有娘亲和小妹吗？”


    烛野道：“那是我发病起来胡诌的。我是孤儿，出生时死了娘，出生后没多久又死了爹。我是在舅舅家长大的。可后来……他们也死了，我就一个人了。”


    阿星道：“冒昧问下，你的亲人都是如何离世的？”


    烛野道：“我娘一命换一命生下我。我爹血坏暴毙而亡。我舅舅一家……死于仇家之手。我那天贪玩没回家才侥幸逃过一劫。”


    阿星道：“你可知仇家是谁？”


    烛野道：“不知道。那会儿神界一统三界不过几年，社会动荡，世道险恶，烧杀抢掠乃家常便饭，我舅舅家便是受害的一员，去哪找仇家呀？”


    阿星道：“身份证件有吗？”


    烛野道：“没有，我自打出生就没见过那东西。神界驱魔除异后，人界才算安定下来，距今也不过才十年。十年前，人妖魔三族各自为政，人界混乱颠倒，那时我不过是个八岁的孤儿，哪能找到吃的住的，我就去哪。一个流浪乞丐，哪来的什么身份证件？”


    阿星道：“这十年来你就一直四处流浪吗？”


    烛野道：“是呀，四海为家，想去哪就去哪。这几年世道好了，要饭也容易得多，日子也不算难过。”


    阿星道：“为何想要报名参加这次春神派的神徒入门选拔考核？”


    烛野道：“我漂泊流浪了十来年，一来想有个安身之所，让自己有个归宿。二来想学个一技之长，不至于以后被饿死。三来，我想拜四大主神之首的东方春神为师，学习最厉害的功法，为我的亲人报仇雪恨。”


    阿星道：“你想报仇。”


    烛野道：“不错。”


    阿星道：“可你连仇人是谁都不知，如何报仇？”


    烛野道：“这世间所有恃强凌弱者、奸邪猥琐之徒，都是炎某的仇人，炎某得而诛之。”


    阿星道：“炎兄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壮志，阿星佩服。”


    阿星提笔逐次在报名登记册上将炎上的个人信息记录下来。


    烛野迫切道：“阿星哥，我的情况能通过报名审核吗？”


    阿星边写边道：“现在还不能确定，个人基本信息调查还只是报名的第一步，后面还有个人身体素质检查以及个人基本能力水平测试，只有这三样都通过审核才算报名成功。”


    烛野撅了撅嘴，伸着懒腰道：“这么麻烦呀。”


    阿星笑道：“还有更麻烦的呢。”把一份白纸黑字的文件推到了烛野面前。


    “特殊考生参考风险须知，”烛野翻了翻道，“这是什么？”


    阿星道：“炎兄你目前的身体状况是不适合参加后面考核的，这也是我在神医宫告知过你的，所以对于你在考核中可能会出现的风险我还得在此重申。你了解清楚之后在上面签上名字就行。可若是你看完之后不想报名参加了，那这份文件就当场作废。”


    谁知烛野油盐不进，看也不看，直接就签上自己的名字，道：“不用看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自己承担。”


    阿星道：“不过在此我还是得重申桐叔的医嘱，考核期间切记不可受伤流血，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烛野嬉皮笑脸，满不在乎道：“知道啦！知道啦！”


    第一项报名流程完成后，天色已完全黑透，殿外没了白天报名时的躁热喧嚣，有的不过清新凉爽的山间空气，和抬头可见的漫天繁星。


    烛野猛吸了一口户外新鲜空气，顿感整天的身心疲惫一扫而空，精气神再次焕发。


    阿星掌着灯，带他来到春日宫后院。


    后院悄无一人，草丛中不时传来几声春虫歌语。好在繁星满天，星光灿烂，他们只携一盏孤灯也足矣照路。


    阿星在前领路道：“炎兄，你情况特殊，所以你走的报名审核流程跟常规考生不一样。


    “常规考生的个人信息调查、身体素质检查以及基本能力测试这三项报名流程需在三天时间内完成，其结果需由专门的审核组轮审三次后给出初审结论，然后最终再交由审核长定夺给出终审结论。


    “到这一步才算整个报名审核流程结束。整个过程很是复杂繁琐，总共需要七天时间。


    “七天后，报名审核结果会张贴在春日宫宫门口两侧的宫墙上，考生可自行前来查看。若有何异议，考生可当场要求复审。”


    烛野道：“阿星哥，没想到春神派光是报名审核都如此复杂严格，小弟真是大开眼界。”


    阿星道：“是啊，神徒直接关系神派之兴衰，需得小心谨慎认真考量才行。”


    烛野心中暗暗赞叹。


    虽然我是来复仇的，但一码归一码，春神派的行事风格确实让人没话说。


    又道：“阿星哥，那我的审核流程跟别人怎么不一样了？”


    阿星停下脚步，看着他道：“你在今天内将完成所有报名流程，且只由我一人审核。”


    烛野愣了半天，“啊”了一声，好半天才道：“这......这也行吗？不会有问题吗？”


    不是！你确定这波操作能行？


    你当神派是你家的呀！你说了算！


    烛野心里现在慌得一匹。


    只听阿星道：“掌门人将此事全权交由我来负责，任命我为审核长，让我如遇特殊情况也无须上报，自行处理。在下三生有幸，承蒙祖师爷的信任。”


    他口中的掌门人自然便是春神派的祖师爷、神界的四大主神之首——东方春神了。


    烛野心里一下就踏实了。


    早说嘛，原来他跟掌门人关系这么好，这在神派里想必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给我开后门，我还怕个毛。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这后门走得高光伟岸的。


    阿星继续道：“炎兄你情况特殊，在下权衡多方因素后，认为此法是对考核影响最小且相对公平的办法。”


    影响最小可以理解，毕竟这事全权由您老人家操作，谁也不知道，确实也没啥影响。


    不过相对公平从何说起？


    您带我走后门这事就跟公平两字沾不上边好吧？


    烛野内心一阵吐槽，没忍住地“嗯？”了一声，赤裸裸地表示了他对领导者言论的质疑。


    阿星明白烛野的意思，调笑道：“炎兄，在报名一事上，你相比其他考生确实能节省不少时间和精力。但你要知道，你所有的报名审核都是由最高审判者也就是在下说了算的。所以最终炎兄你能不能顺利通过审核，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


    我去，还真是！


    虽然烛野知道他一定会让自己通过，但怎么让他过，会不会故意刁难自己，这中间的过去确实是他无法掌控的了。


    烛野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


    这种被人要挟钳制的感觉真的很让人不爽。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


    不一会儿，来到一处水池前。


    水池有半人高，一般凉亭大小，由整块巨石雕刻而成，呈圆形莲花状。


    只见碧绿清透的池水中养着一朵硕大的白莲，仅根茎就有两人合抱大小，绽放的白色花瓣几乎占据了整个水池。


    烛野赞叹道：“哇，好大的白莲！这是什么品种的？”


    阿星道：“这白莲名为血莲，并非寻常植物，而是有灵性的精怪。我在山中把它从野猪口中救下，放在这日月莲花池中用血肉温养着，慢慢地就养得这么大了。”


    那血莲听到阿星说话，无风而动，摇摆起来，似是很高兴的样子。


    烛野道：“哦，这白莲之所以叫血莲是因为它以血肉为生。”


    阿星道：“不错，所以血莲大多生在有腐尸的潮湿之地，那里血肉丰富，营养充足，是最适合它生长之地。”


    烛野嫌弃地“咦”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道：“那这玩意儿不吃人吧？”


    阿星勾起唇角，笑道：“炎兄放心，这血莲没有攻击性，不会主动觅食，所以它的生长条件极为严苛。”


    烛野讪讪道：“那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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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朵血莲长得这么肥美……莫非这水池里全是尸体？”


    阿星忍俊不禁，道：“春神派乃名门正派，绝不会用这种以尸养怪的邪术，炎兄大可放心。”


    烛野松了一口气，但更不解了，问道：“那它为何可以长得如此肥美？阿星哥你用什么血肉养的？”


    阿星解释道：“这便跟第二项审核——个人身体素质检查有关了。这第二项检查，乃是通过血莲验血来反映考生的身体素质。”


    烛野诧异道：“验血？这血莲能验血？”


    这是什么高科技生物？


    简直闻所未闻。


    阿星道：“不错。考生只需将自己的指尖血滴入血莲之中，血莲便能通过自身变化反映出考生的身体状况。每年神派都要招生验血，少则几百人，多则上千人，这血莲年年都能被充足的鲜血喂养，自然长得好。”


    “原来是这样。”烛野恍然大悟道，“这样挺好，物尽其用，不浪费。”


    伸出左手食指道：“我来试试。”说着就要张口咬去。


    “稍等！”阿星急忙制止道。


    阿星茫然道：“怎么？”


    阿星道：“炎兄，切记只能将血滴入血莲中，不可沾到其他地方了。”


    烛野不解道：“这是为何？”


    阿星道：“若你沾到其他地方，会对验血结果有影响，到时候导致审核偏差就麻烦了。”


    烛野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阿星哥，你放心吧。”


    心中却暗暗好笑。


    这血疫把阿星哥都吓成惊弓之鸟了。


    看来此病在手，天下我有。


    他一口咬向食指指尖，指尖立马渗出血珠，赶忙将血珠滴入血莲之中，谨遵阿星哥叮嘱，生怕沾到其他地方。


    见血莲有了反应，又赶紧将滴血的手指含在嘴里，乖乖等手指止血，主打的就是一个听话。


    只见那滴在花瓣上的鲜红色血珠缓缓流入黄色的花蕊中，霎那间，那花蕊如灯芯般被点燃，将整朵血莲烧成血红色。


    紧接着那血红色越来越浓、越来越亮，像是喷发的熔浆一般，猛地爆裂开来，燃起熊熊烈焰，吞噬了整朵血莲。


    “这是……”


    阿星眼眸猛地睁大，血色的火焰倒映在他瞳孔上。


    烛野吓了大跳，大惊失色道：“我去，怎么着火了？！！”


    转头问道：“阿星哥，这玩意儿怎么灭火呀？！！！”


    谁知阿星根本不搭理他，只是一动也不动地死死盯着那燃烧的血莲，双目呈现出火焰般可怕的血红色，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


    “喂！阿星哥，你怎么了？！”


    烛野大声喊着他。


    见阿星还是不理他，烛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灭火要紧，直接用手捧着水池里的水就往血莲上浇。


    谁知这火却越浇越旺，一下直接把整座莲花池点燃了，仿佛他刚浇的是油而不是水。


    烛野直接傻眼。


    这是什么反科学？


    系统你是不是出bug了？


    要不要出来解释一下？


    这火猛烈得出奇，他被热气燎得浑身生疼，像是要被点燃似的。


    他本能地往后退去。


    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硬挺的胸膛。


    胸膛如火般炙热，贴得他皮肉发紧。


    烛野吓了大跳，忙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忘你站我后边了。”


    正要往旁挪开身子，却被阿星一把按住右肩。


    身后传来冷如寒冰的声音：“这是朱雀神火，你是神族的血脉。”


    没有丝毫的质疑，而是斩钉截铁般的肯定。


    烛野背后窜起一阵阵寒意，头皮发麻道：“什……什么朱雀神火？什么神族血脉？我听不懂。”


    阿星按在他肩上的手缓缓收紧，苍白的指尖似要嵌入他筋骨般，死死将他钳住。


    “你到底是何人？”阿星的语气更加凛冽，如一把冰冷的利剑直逼他咽喉。


    烛野虽疼得眼尾含泪，但仍面不改色道：“阿星哥，你怎么了？我是炎上，你忘了吗？”


    “十年前，阴山鬼渊，悬崖之上，是不是你？”


    冰冷的利剑终于刺入他的咽喉。


    烛野瞳孔骤然缩紧。


    他喉头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