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第十届春神派春日招徒会。”


    三月春光煦日下，一头戴草帽的布衣少年，满身补丁，踏着露出脚趾头的破洞草鞋，嘴上衔着草根，一手叉着腰，一手搭着凉棚，喘着粗气眯眼眺望远处绿色横幅上的几个红色大字。


    “呼——”少年松了口大气，“总算到了。”


    他吐出嘴中的草根，摘下草帽扇风，发着牢骚：“这些神派一个比一个威风，怎么不建到天上去？光是上个山门，就足足翻了好几个山头。难怪妖魔鬼怪靠近不得，我看都是给活活累死的。”


    少年带上草帽，朝山门走去。


    山门旁的青石板上镌刻着“春神派”三个朱红大字。


    山门竟无人把守，只布着层薄薄的绿色结界。


    放眼望去，神派所在之地都被这层看似吹弹可破、几不可见的绿色结界所覆盖。


    少年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结界，而是能识别出所过结界者血脉的结界。除人、神两族血脉外，身上但凡有半点妖魔鬼怪的异族血脉者，都会被结界识别出而被绞杀。


    “这便是‘驱魔除异’的产物，所创者称之‘天幕’，世人又叫‘绝杀’。”


    烛龙那地狱般恶鬼的声音又在他脑中回响。


    “神界从来不容他族。”


    少年真心觉得，神界真他妈小心眼，都三界我有了，还容不下异族。


    他正了正草帽，淡定自若地跨进山门。


    身体穿过结界。


    平安无事。


    少年暗吐口气。


    看来罪没白受。


    邪恶之渊，月圆之夜，魔鬼之花悄无声息地绽放。


    他轻抚左眼，手指发颤，似痛楚依旧。


    “汪！汪汪！！汪汪汪！！！”


    “妈耶！有狗！”


    身后突然窜出一条黑黑的恶犬，少年顿时吓得人魂分离，当场跳了起来，撒丫子就跑。


    神派中放眼看去连棵歪脖子树都没有，山地几乎都被开辟成延绵起伏的梯田，田中是刚刚栽种的庄稼，一片片绿油油的，道路两旁点缀着斑斓的春花，彩蝶绕花纷飞，美得简直像幅绚烂缤纷的水彩画。


    可是有个屁用，连个躲的地方也有没有！


    能不能退耕还点林？喂！保护环境人人做起呀！！


    恶犬越追越有劲，仿佛找到了狗生目标，对青年狂追不舍。


    就在少年欲哭无泪深感绝望之际，高处的一层梯田中有个小黑点——是位农人在劳作。


    他看到了救命稻草，顾不得被狗追掉的草帽，朝农人狂奔而去。


    “汪汪汪！”


    “救命啊——”


    带着草帽劳作的农人抬起头来，看到一惊慌失措的少年朝他奔来，活像见鬼似的。


    “诶？”


    还未等农人出声询问，少年就一溜烟窜到农人身后。


    “狗狗狗狗！！！”少年大叫起来。


    “旺旺！！”狗子紧跟着跑来，绕着圈冲青年狂叫。


    少年躲在农人背后，紧紧扯着农人的衣袖转圈躲避着，上气不接下气道：“恶…恶犬呐！追我一路了，快…快帮帮我！”


    农人轻笑，俯身摸狗头：“乎乎，太阳天不躲在树下睡觉，怎么跑出来了？”


    狗子吐出粉红色舌头，哈哈地喘气，黑黑的小尾巴摇得欢天喜地。


    农人回头对青年安抚道：“小兄弟莫怕，这不是什么恶犬，它叫乎乎，黑乎乎的乎乎，才三个月大，性格温顺，不咬人的。”


    少年从农人背后谨慎地探出头，盯着那团煤炭似的黑乎乎的小狗，认真摇摇头：“不不不，狗子不可貌相，别看它人畜无害的小小一只，以我过来多次被狗咬的经验，它刚才绝对是想对我图谋不轨。”


    “旺旺！”不可貌相的恶犬好像知道在谈论它，人畜无害地叫了两声，追着自己的小尾巴乐呵地原地转圈圈。


    农人好笑，对着乎乎挥了挥手：“走吧乎乎，回山门睡觉去，别乱跑乱叫的，吓坏了客人。”


    小恶犬嘤嘤了几声，有些委屈的模样，耷拉着尾巴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下山去了。


    见狗走了，少年松开农人的衣袖，战术性地咳嗽两声，掩饰尴尬，行礼道：“刚才失礼了，还望神徒大人莫怪。”


    神徒一袭青衣，大半张脸笼在草帽下的阴影里，姿态挺拔地回礼道：“哪里，本派未管教好宠兽惊扰了小兄弟在先，倒还望小兄弟莫怪。”


    少年连摆手道：“没有没有，神徒大人客气了。大人的狗下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今后大人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必定全力相助。”


    神徒微微一愣，浅笑道：“狗下救命之恩，这还是第一次听，小兄弟是个有趣之人。”


    少年拱手道：“在下烛…，被狗逐这么一遭，都忘自报家门了，见谅见谅。”


    他两眼熠熠，唇角微勾：“鄙人姓炎，单名一个上字。”


    神徒道：“炎上。”


    炎上笑意更深，道：“于炎日烈火中降生，终将立足万人之上，此乃吾名之意。”


    “炎上，”神徒若有所思，意味深长道，“好名字。”


    炎上不好意思一笑，挠着头道：“家母于夏日烈火中舍命将我生下，家父悲痛不已，于我寄予厚望，故而给我取下这等狂妄至极的名字，让大人见笑了。”


    “炎兄，”神徒笑道，“好在令父有先见之明，望你立足万人之上，而非万物之上。”


    “啊？”炎上愣住，随即反应过来。


    “哈哈——”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炎上道：“没想到神徒大人竟也是有趣之人。”


    “玩笑了，”神徒回礼道，“小徒阿星，见教了。”


    春风徐徐，暖阳金光恣意铺洒，给层层梯田披上金纱。


    阿星青衣拂动，扛着锄头走在田埂前面。


    云烟处神宫仙观熠熠生辉，偶闻吠声、鸟鸣回荡山间，春神派的一切显得庄重又平凡。


    阿星指着不远处雄伟的宫殿道：“炎兄，翻过这片梯田，就到春日宫了，春神派本次新徒招收的报名点就在那里，你直接进去就行。我还有事，就只能送炎兄到此处了。”


    炎上道：“阿星哥，多谢，已经够麻烦了。”


    阿星颔首，两人正要分手，阿星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摘下头上的草帽，递给炎上。


    “啊？”炎上愣住。


    阿星指了指天，道：“午时天热，还有一段路，带上吧。”


    说完，浅浅一笑，将草帽给炎上带上。


    金光下，阿星肌肤雪白发亮，眼眸亮如晨星。


    炎上有些错愕：“那你呢？”


    阿星道：“我前面就到了，不碍事。”


    阿星走上另一条田埂，挥了挥手道：“先走一步，我们还会再见的。”


    炎上注视着阿星离去的背影，烈焰般明亮的眼眸在草帽阴影下渐渐黯淡，如渐熄渐灭的烛火。


    直至阿星背影消失不见，他收回阴沉的目光，沿着脚下的田埂往春日宫而去。


    是的，我们还会再见的。


    滴——


    滴——


    滴——


    【休眠结束，启动中…】


    【‘废柴成神系统’3.0启动成功，正在加载…】


    烛野满脸怨妇样，没好气道：“哟，这十年死哪去了？还知道回来呀！”


    烛野于八岁那年掉落鬼渊，在鬼渊被一群妖魔鬼怪折磨了十年，终于才在昨晚月圆之夜从鬼渊爬回人间，重见天光。


    这十年来，他日日夜夜呼唤系统，要它给个说法，谁知这系统他妈的就跟停服了一样，半点反应也无。


    它倒好，在他被虐得体无完肤的十年里，竟去休眠呼呼睡大觉了。


    他简直要被气炸。


    【加载成功！】


    【废柴者250号，恭喜您！您的小说《腹黑神魔至尊》已完成开篇剧情：重生归来之钮钴禄氏·男主。】


    烛野：……


    这是什么灵魂剧情总结？


    他的后槽牙有点疼。


    很好，下次不要再总结了。


    【男主烛野已成功完成前期历练任务，接下来小说将正式进入主线剧情：魔剑出世之男主逆天成神。】


    尼玛！这十年过去了，我才进入主线剧情！！


    烛野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小说一天，人间十年’的逆天时间差。


    【当前剧情为男主成神第一阶段：入门春神派。男主需完成的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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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任务：通过春神派入门考核。】


    烛野：“这我知道，你家NPC已经发布过小说任务了，不然我来这干啥呢？”


    他实在忍不住，吐槽道：“不是，系统你这不行呐，滞后性太严重了，要不要回去休眠升个级，再等十年再来？”


    【检测到语音对话脑电波输入，智能脑电波连接识别中…】


    【连接成功…】


    【识别中…】


    【识别失败，未能检测到有效语音脑电波输入，请您再次输入有效语音脑电波。】


    烛野：……


    傻X系统！


    【…识别中，识别失败，请您再次输入有效语音脑电波。】


    烛野扶额。


    算了算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跟一个傻Ⅹ系统计较什么。


    烛野：“我说，系统什么时间会进行休眠？随机的吗？”


    【系统休眠时间主要根据小说情节来定，对于需要废柴者独立完成的情节，系统会在维持基本性能以及降低电源损耗的运行前提下，自动进入休眠状态，直到小说情节有新进展，需要系统再度参与的情况下，系统才会重新启动。】


    烛野：“这个我可以理解，不过好歹得给个提示啥的吧！你这直接熄火，知道的是休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停服跑路了呢。”


    【在常规情况下，3.0系统自启动休眠模式前，会给出固定的类似于“之后的情节需要废柴者自行完成，系统将在十秒后进入休眠状态。十、九、八、七…”这样的休眠提示音。但在非常规情况下，系统会直接进入休眠，没有类似提示音。】


    烛野：“非常规情况？什么意思？”


    【3.0系统可以针对大部分常规情节做出自我判断，开启自休眠或者自启动模式。但当系统遇到无法自我判断的情节时，将会进入人工审核流程，由专门审核人员进行判断。】


    【系统这种由人工审核并进入休眠模式下的情况就属于非常规情况。】


    烛野摸着下巴：“也就是说我进入鬼渊后的情节系统你无法自我判断是否需要休眠，于是将决定权交给了审核人员，而那个人觉得我可以在无需系统的帮助下自我完成该部分情节，于是他选择让你休眠。”


    【是的。】


    烛野深吸一口气。


    他现在有种想砍人的冲动。


    好好好！十年磨一剑，梅花香自苦寒来，烛某能在十年后重见天日，真全得仰仗这位仁兄。


    烛野嘴上抹蜜似的，讨好道：“系统姐姐，你可知这位审核大哥的信息，等成神之日烛某必当涌泉相报。”


    【“3.0废柴系统”的创办宗旨是“为废柴者玩家服务”，这是新世界精英们应该做的，废柴者250号您无需客气。您的感谢我这边会为您转达的。】


    烛野：……


    好鸡贼的系统。


    烛野：“谢谢哈，你这…系统姐姐你还怪智能的咧。”


    咳咳……


    烛野：“对了，你在休眠期间，我有什么办法可以唤醒你吗？”


    【系统休眠期间，除非系统再次启动，否则废柴者玩家是无法通过各种行为唤醒系统的。】


    烛野：“可万一我真有重要的事呢？”


    ……


    系统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出声。


    烛野急道：“喂！还在吗？”


    系统道：【废柴者的命运只有两种：一种是逆天成神重获新生，一种是重归前尘听天由命。】


    烛野明白了。


    他看似是主角能抉择自己的命运，但实则他没得选，因为他所能抉择的一切都建立在系统所设置的游戏规则上。


    所以当他自身出现与系统规则相对立的情况时，他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要么遵守规则完成任务重获新生，要么对抗到底我行我素了结余生。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生与死的抉择。


    系统没有明说，但在他听来，却比明说还要清楚。


    不知为何，他觉得系统刚在说这话的时候是有感情的，带着一种深深的怜悯。


    “我知道了。”烛野深深叹口气，“老祖宗有句古话：‘来都来了。’”


    顿了顿，他接着道：“还能咋办，只有上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