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柔公主周岁宴闹了那么一出后，朝野上下关于皇后和安柔公主的流言迅速平息，皇帝又命应天府严查捏造流言之人，短短三天后，应天府便呈上奏报，称已查明，流言均由皇城近来兴起的绣春楼传出，而绣春楼背后之人竟是逆贼恒王的侧妃，逃亡已久的皇后三姐李婉。现下绣春楼所有人等均被捉拿，然幕后主使李婉却提前逃走，不知所踪。


    消息传出后，满城哗然，这下所有人都相信皇后完全是无辜的了，就连之前传的皇后曾被恒王掳走之事，都被认定为是李婉故意捏造的谎言。


    夜深人静，林惊飞鸟，皇城东郊慧心庵，幽暗的厢房内，一道木门嘎吱转动的声音打破了夜色的寂静。


    一道被拉长的瘦削影子在微弱烛火的照映下飘了进来。内里靠墙座椅上枯坐着的瘦削女子闻言转头望了过去。“这里并非久留之地，我最多可护你一夜，明儿一早便赶紧离开吧。”


    “怎么，我的好二姐，这是要下逐客令了？”昏暗的光线中，寻了一把椅子随意坐下的女子幽幽出声，右颊显目的疮疤随之扯动，在阴影的笼罩下越发面目狰狞。


    从绣春楼仓皇逃出的李婉，躲在了这佛门清净之地——幽禁李嫣的慧心庵。


    “我收留你一夜已是不妥，我不想连累其他人。”


    “哟，二姐如今竟这般菩萨心肠了，怎么这菩萨般模样的人能护着别人就不能护着妹妹我呢？”


    “随你怎么说，明儿一早你若还藏在此处，我便去报官！”


    “无趣，这死水一般的地方你以为我爱待呢！”李婉冷哼一声起身，临到了门口脚步一顿，在衣袖里摸索了一番，将一块绢布扔给李嫣。“你的好夫君要你想办法给他查清楚，上面的东西藏在哪儿，偷出来交给他。他自会派人联系你。”


    是他！终于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了！李嫣只觉心猛地一紧。“他......他还好吗？”李嫣见李婉就要出门，终是不甘地问出了口。


    “我又没见过他，哪知道呢？想来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吧，不都是过街老鼠、丧家之犬！”李婉歪嘴一笑，背都未转过来，身形一闪，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是么？曾经那样精致无比的人现在也沦落到此了么？恨他还是怜他，怕是自己都分不清了吧。李嫣怔怔望着李婉消失的方向，思绪万千，许久，终是低头，慢慢打开了手中绢布。


    竟是要她找一颗珠子？可这玩意藏在宫里，如今的她怎么可能找得到。他还真是看得起她。


    后宫再次归于平静，李卿安心地照顾抚养小梦瑶之余，又开始步步推进自己想做的事，为昔日刚来到这个时空时暗自许下的心愿铺路。


    在李卿的多次劝说下，皇帝同意废除奴隶制，本朝从此再无卖身没籍、世代为奴的规定，且所有奴仆皆可入良籍，与雇主签订雇佣契书，享人身自由。


    政令一出，百姓们纷纷叫好，而那些多次反对但仍拗不过皇帝的士族官员们也只能接受现实，适应新的变化。


    心愿清单勾掉一个后，李卿又开始琢磨兴建屋宇广庇天下寒士之事来。想起多年前，那个曾在秦氏夸下海口的自己，李卿决定将这件事交给高家庄来办，一来是为了践行年少时的诺言，二来也是怕由朝廷出面各路官员插手后出现中饱私囊之弊端。


    高家庄接令自然不敢怠慢，很快就将此事提上日程，用心开始准备。谁知秦昱瑾知道后，坚持要出一份力，只言秦氏愿与高家庄共同助成此事。李卿并未反对，嘱高爽全程与秦昱瑾对接。


    兴修屋宇一事并非官方出力，手续更为繁复、冗杂。绿蕊因负责帮李卿协调宫外之事，日日来回奔波，忙得不见踪影。


    期间，回到皇城不久的空音客多次来寻过绿蕊，却十有八九扑空，满脸藏不住的落寞。然不久后，空音客又被皇帝派出多月，临走前，本想见绿蕊一面却未寻得良机，只能留下一封书信不舍而去。


    而那头，早已是高家庄左膀右臂的来荃，终于鼓足勇气求张大娘出面说媒求娶绿蕊。


    绿蕊并未直接回复，只言最近事多，她暂无时间考虑。李卿知道了也未多言。她知道绿蕊有自己的考量，她要做的就是无条件支持。


    终于，忙忙碌碌了四、五个月后，绿蕊来寻李卿。


    “做决定了？”李卿将绿蕊拉到自己身旁坐下。


    “嗯。”或是劳累、或是迷茫、或是伤怀，绿蕊最近的状态并不是很好。“来荃一直很照顾奴婢，他等了奴婢这么多年，这份深情奴婢不能辜负。”


    “是为了还恩还是真的爱慕？绿蕊你当真想清楚了？”


    “恩情，是恩亦是情，又何必分那么清。娘娘，您知道的，奴婢是认真考虑过的。”


    “你既想清楚了便好。”


    “还有一事想请娘娘帮忙。”绿蕊坐直身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上：“奴婢有些话想和空音客大人说清楚，也算有个了结。这封信，娘娘能派人转交给他吗？”


    “好！”李卿接过信，有些失神地望了几眼信封上的小字，再抬眼时，面前的绿蕊已擦掉了眼角的泪水含笑望向了她。


    一月后，绿蕊大婚，李卿给了其足够恩宠。先是收绿蕊为义妹，赐李姓，以李家女身份出嫁，又求皇帝亲赐府邸，提匾额，给了一对新人莫大殊荣。大婚当日，李卿更是亲自赴宴，皇城朝臣家眷闻风而来，纷纷登门祝贺，那排面堪比公主大婚，令皇城待嫁女子无不歆羡。


    绿蕊出嫁后，宫里协助李卿的重任便全都压到了留枝身上。李卿瞧着留枝比之前的绿蕊还要忙碌的样子，便开始物色新的帮手，然身边服侍的人虽多，真正合自己心意的却挑不出几个来，只得边寻边看，慢慢找合适之人。


    烦恼说与李嘉听后，李嘉便建议，外面的终究不如家里的知根知底，说她知道李府里边有几个聪明伶俐识大体的，且放心交给她来考察考察，定给李卿选出一个合适人选来。李卿点头认可。


    平淡无波地过了一个多月后，李嘉当真从李府选出两人带至李卿面前来。


    “这是绿芜、绿衡，臣妇考察了一个月，还是觉得这两个最为机灵懂事，便一并带到娘娘跟前，娘娘且瞧瞧，留下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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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或是不满意的话，臣妇再去找。”


    李卿认真观察着面前两个容貌清秀，仪态略显紧张的婢女，随口问了几个问题后，便转身对李嘉道：“果然姐姐的眼光就是好，这两个本宫瞧着都挺不错的，便都留下来吧。”


    “那赶情好，臣妇总算不负娘娘所托。”李嘉闻言十分高兴，略使一眼色，那两婢女便赶紧磕头叩谢李卿恩泽。


    “起来吧，这是留枝，是长春宫掌事，她虽年岁与你们相仿，却最是稳重能干的，有什么不懂的、需要的只管去找她。”李卿示意后边立着的留枝上前。


    “是。”两个奴婢齐齐领命，又见过留枝后，便跟着一起行礼退下了。


    另一边，嫁为人妇的绿蕊也考虑到了李卿的处境，早在决定出嫁之前便开始在高家庄物色帮手。后面，绿蕊入宫谢恩，也将选好的人手一并带入宫中。那人名唤石英，是高家庄一处分店的女掌柜，为人泼辣利落又尊本分。


    李卿听说这位石掌柜早年丧夫，被族中恶人驱逐，虽无家可归，却硬是凭一身本事养活了自己，教出的儿子也很有出息，不禁心生几分佩服，高兴地将人留下暂顶绿蕊的缺。


    前朝关于皇帝纳妃之事的议论依旧纷纷扬扬，皇帝一直不肯松口，那些老臣便一直拉锯，惹得皇帝好不心烦，偏偏这些事又不好和李卿说，一是怕惹李卿伤心，二是怕两人因此闹得不愉快。


    李卿的执拗皇帝是见识过了，闹了矛盾若不是他先去低头，李卿怕是能对他冷上一年半载。诶，真是拿她没办法。皇帝心有不快只能去找好友颜佑礼或者之前一直跟随的老部下诉说，一群大男人谈天说地，互诉不易，常常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陛下今日又不过来了？歇在大明殿？”长春宫，李卿刚把精力越来越旺盛的小梦瑶哄睡着，瞧着外面夜色深沉，不禁询问起皇帝行踪来。


    “听大明殿那边的内侍说，陛下这几日夜夜和颜大人、王侍郎、刘参将等人把酒言欢，喝多了便直接歇在大明殿。”


    “知道了，这儿你们也不用服侍了，都早些去歇息吧。”李卿将众人遣退，自己躺倒在了偌大的空床上，望着从窗格间透进来的皎洁月光发着呆，一时无眠。


    萧胤彦的难处她如何不知，只是要她与人共侍一夫，天天守在门前可怜巴巴地等着男人的临幸，那种日子她万万不能接受。萧胤彦，你可知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一夫多妻那玩意，我真的接受不了！实在不行，我宁愿离开！


    杂乱的思绪向李卿袭来，她烦躁地在床榻上滚来滚去，最后干脆坐起身，就着床头微弱的烛光，爬到床头柜处从里取出一个小匣子，拿出里面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珠来。一时星辰万点，流光溢彩。李卿认真盯着眼前如梦似幻的场景，心莫名安定下来。


    未来如何不可预测，左右再坏她都还剩这最后一条路。


    李卿盯着眼前美景看了一会，终是轻叹一气，将宝珠小心收好后，躺回榻上渐渐熟睡过去。


    寂静的长春宫，谁也没注意，一个纤瘦的身影静静地从廊檐下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