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师娘待她的这份亲昵和维护，却是实实在在的。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


    “师娘……师父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澹台雪璃的手微微一顿，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某个遥远的身影上。


    静默片刻，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悠远的意味。


    “他啊……是个很倔的人。认准的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天赋……尚可，就是性子太独，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着，也不怕把自己压垮了……”


    她的语气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但顾沅沅却敏锐地捕捉到那平淡话语下隐藏的复杂情绪。


    有欣赏，有无奈，或许……还有不易察觉的关切？


    “他出身微末，却心比天高。一路走来，荆棘密布，强敌环伺，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但他从未退缩过，也从未真正依靠过谁。”


    澹台雪璃收回目光，看向顾沅沅。


    “你能被他收为弟子，是你的机缘，也是你的考验。他的路，不好走。跟着他，你要有随时面对狂风暴雨的准备。”


    顾沅沅听得似懂非懂，但师父在她心中那高大而神秘的形象，似乎又清晰了几分。


    她用力地点点头。


    “嗯！我不怕！我会努力修炼，不给师父丢脸！”


    澹台雪璃看着她认真的小脸，眼中带着柔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去吧，让侍女带你去休息。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


    千魂殿秘境入口之外，那片破败的废墟深处。


    顾盛如同融入阴影的石雕，盘膝坐在一处倒塌的殿宇残骸之后，气息收敛到极致，与周围的环境完美融为一体。


    他的目光，如同最耐心的猎鹰，牢牢锁定着远处那扇悬浮在半空、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大门。


    一天一夜。


    整整一天一夜，他如同蛰伏的毒蛇，一动不动地守在这里。


    期间，赵伯阳曾拖着疲惫的身体过来，表示愿意替他盯梢，让他稍作休息，却被顾盛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此地凶险未明，你伤势未愈，留下无用，反成拖累。”


    顾盛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赵伯阳张了张嘴，看着顾盛那坚定的背影，最终只能苦笑一声，默默退到后方稍远的地方调息恢复。


    他知道顾盛说的是事实，以他现在的状态，连自保都勉强，更别说帮忙了。


    但他并未离开，而是选择在不远处同样盘膝坐下，一边疗伤，一边默默守护着顾盛的后方。


    这份坚持，是他惟一能做的。


    时间在死寂中缓缓流逝。废墟中只有呜咽的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凶兽的嘶吼。


    那扇黑色大门，如同吞噬一切的巨口，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顾盛的心神却如同绷紧的弓弦，没有丝毫放松。


    他深知，锦儿与萧北玄的战斗结果，将直接决定他下一步的行动。


    锦儿若能成功斩杀萧北玄，带着人头出来，那自然最好。


    若她失败，或者……她本身就是更大的阴谋，那么这扇门后涌出的，就将是更加恐怖的敌人！


    他必须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就在这压抑的等待中，第三天清晨，天色微熹之际——


    ！！


    那扇沉寂了许久的黑色大门，猛地剧烈震颤起来！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仿佛由无数生灵怨念和血气凝聚而成的滔天血光，猛地从门内喷涌而出！


    刺鼻的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废墟！


    那血光之中，蕴含着令人灵魂颤栗的恐怖煞气和死意！


    来了！


    顾盛眼中寒光爆射！盘坐的身形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背后的虚空微微扭曲，九龙铜鼎的虚影若隐若现，左臂之上，暗金与猩红的藤蔓纹路骤然亮起！恐怖的杀意凝聚！


    赵伯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猛地站起，脸色煞白地看着那喷涌的血光，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预想中大批邪修蜂拥而出的场景并未出现。


    在那喷薄的血光之中，一道窈窕的身影，缓缓迈步而出。


    一身黑裙，容颜绝美，气质清冷中带着慵懒，正是锦儿！


    只是此刻的她，与之前似乎有些不同。


    她身上那件黑裙沾染了斑驳的血迹，有些地方甚至被撕裂，露出其下莹白的肌肤。


    她的脸色略显苍白，气息也微微有些起伏，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


    但她的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右手，随意地拖拽着一根由某种坚韧兽筋搓成的绳索。绳索的末端，赫然拴着一串……人头！


    足足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


    其中两颗，气息尤为强横，即便已经身首分离，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王境威压！


    正是萧北玄身边那两名重伤的王境强者！


    其余人头，也皆是宗境邪修，脸上凝固着临死前的惊恐和绝望。


    锦儿拖着这串人头，一步步走出黑色大门。


    浓郁的血腥气正是从这些人头上散发出来的。


    她走出大门，目光随意一扫，便精准地落在了顾盛藏身的断壁残垣之后，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


    “出来吧，顾盛。”


    她的声音带着战斗后的沙哑，却依旧清冷悦耳。


    顾盛缓缓从阴影中走出，目光扫过她手中那串令人头皮发麻的人头，最终落在她的脸上，眼神锐利如刀。


    “萧北玄呢？”


    锦儿随手将拴着人头的绳索往地上一扔，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摊了摊手，语气带着遗憾，却又透着绝对的掌控。


    “那家伙，比泥鳅还滑溜。身负重伤，竟还能强行催动三张‘大挪移古符’，硬生生从我的‘九幽锁魂印’下逃了出去。不过……”


    她话锋一转，脚尖随意地踢了踢地上那两颗气息最强的头颅。


    “他身边最后两条忠心的狗，倒是没能跑掉。


    这两颗人头，算是我给你的……投名状。如何？够诚意了吗？”


    两颗王境强者的头颅，如同两颗血淋淋的印章，滚落在废墟的尘埃之中。


    那凝固的惊骇表情，无声地诉说着战斗的惨烈和锦儿手段的狠辣。


    废墟之上，血腥气浓烈得令人作呕。


    锦儿随意抛下的那串人头，如同地狱的果实，滚落在灰败的瓦砾间。


    两颗属于王境强者的头颅，气息虽已沉寂，但残存的威压依旧令人心悸。


    顾盛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那两颗头颅。


    他敏锐地察觉到，头颅内部残留的狂暴真元和怨念，被一种极其精妙、带着阴冷封印气息的力量牢牢禁锢着，看似死寂，实则蕴含着恐怖的毁灭力量。


    他抬眼看向锦儿，声音平静无波。


    “封印？看来，你伤得也不轻。”


    锦儿苍白的脸上掠过微不可察的波动，随即化为冷笑。


    “萧北玄那废物，临死反扑倒也舍得下本钱。


    他体内，藏了冥河老鬼的一缕化身之力！关键时刻引爆，差点让我阴沟里翻船。”


    她眼中带着后怕，随即被更深的恨意取代。


    “若非如此，他的人头，此刻也该在这里了！”


    她压下翻腾的气血，直视顾盛，眼神决绝。


    “我毁了祭品，杀了他的狗，更逼出了他保命的底牌。冥河老鬼绝不会放过我！顾盛，我已无退路。你我联手，杀冥河！事成之后，东荒再无此獠，你我也各取所需，如何？”


    顾盛沉默地看着她。


    锦儿展现出的实力、狠辣，以及对冥河的刻骨仇恨，都做不得假。


    两颗王境人头，更是最好的投名状。


    他缓缓点头。


    “可以。你的诚意，我看到了。”


    “好！”


    锦儿眼中精光一闪。


    “冥河老鬼本体被上古禁制镇压，能动用的力量有限。但他狡诈如狐，老巢隐秘，更有重重布置。我需要时间提升实力，也需要寻找能彻底灭杀他的方法。


    我打算去中州，寻我母亲一脉的故旧势力。”


    “中州？”


    顾盛目光微动。


    “巧了，我亦需前往中州一行。”


    “哦？”


    锦儿挑眉。


    “那正好。不过，我需要做些准备。你……”


    “我需先回大荒城，了结一些旧事，兑现一个承诺。”


    顾盛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半年。半年之内，我必回东荒，与你共诛冥河。”


    “半年……”


    锦儿沉吟片刻，点头道。


    “好！半年为期！我会在中州留下联络印记，你到时自会知晓如何寻我。”


    两人迅速敲定后续计划。


    锦儿正欲转身离去，顾盛却突然出手！


    他身形如电，一步跨至锦儿面前，右手食指快如闪电，点向锦儿眉心！


    锦儿瞳孔骤缩，下意识便要反击，但顾盛的动作太快太突然，而且毫无杀意！


    她强行压下本能的反抗，任由那根带着灼热气息的手指，轻轻点在自己光洁的额头上。


    一缕精纯凝练、带着顾盛独特灵魂印记的力量，如同无形的烙印，瞬间没入锦儿的识海深处！


    这力量并不霸道，却如同最坚韧的蛛丝，牢牢缠绕在她的神魂核心之上，形成了一道微妙的制约。


    “你！”


    锦儿脸色瞬间冰寒，眼中怒火升腾！


    她死死盯着顾盛，声音如同淬了冰。


    “顾盛！你这是什么意思？！”


    “合作的基础是信任，但信任需要保障。”


    顾盛收回手指，神色平静，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此乃一缕灵魂印记，非为控制，只为感知。若你中途反水，或意图对我不利，我虽无法凭此杀你，却能第一时间知晓，并引动印记，让你神魂受创，付出代价。”


    锦儿胸膛起伏，显然怒极。


    她堂堂冥河之女，何曾受过如此钳制？


    但看着顾盛那双平静却深邃如渊的眼眸，感受着识海中那道虽不致命却如芒在背的印记，她最终还是强行压下了翻腾的怒火和杀意。


    “好！很好！”


    锦儿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寒意。


    “顾盛，你够谨慎！这道印记，我认了！但记住，待冥河伏诛之后，你必须立刻收回！否则……不死不休！”


    “自然。”


    顾盛颔首。


    “印记只为合作期间的安全。冥河一死，制约自消。”


    锦儿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再多言。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顾盛一眼，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警告在风中飘散。


    “小心萧北玄。他虽重伤遁走，但以他的睚眦必报，绝不会善罢甘休。大荒城……未必安稳。”


    锦儿的身影彻底消失，废墟间只剩下浓郁的血腥气和死寂。


    顾盛转身，走向后方一直紧张戒备的赵伯阳等人。


    “顾兄……”


    赵伯阳看着顾盛，欲言又止。刚才顾盛与锦儿的对话和那电光火石间的出手，他都看在眼里，心中震撼难以言表。


    “锦儿暂时是盟友，目标是冥河尊者。”


    顾盛言简意赅，并未过多解释。


    “此地不宜久留，立刻离开。”


    赵伯阳等人虽满腹疑问，但也知道轻重，连忙点头。


    一行人不再耽搁，迅速清理掉残留的痕迹，辨明方向，朝着大荒城的方向，全速撤离。


    一路疾行，再无波折。


    当夜幕低垂，星辰初现之时，大荒城那巍峨雄浑、灯火通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通过城门的盘查，顾盛一行人踏入大荒城地城。


    喧嚣的人声、浓郁的灵气、以及琳琅阁那标志性的宏伟楼阁，都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安全感。


    顾盛让赵伯阳等人自行去寻地方落脚疗伤，自己则径直走向位于地城核心区域的传送广场。


    他需要尽快返回地面主城，前往琳琅阁。


    巨大的传送法阵带着柔和的光芒，周围人来人往。


    顾盛缴纳了灵石，踏入法阵范围。光芒亮起，空间微微扭曲，熟悉的失重感传来。


    光芒散去，顾盛的身影出现在大荒城主城区的传送枢纽。


    夜晚的主城区依旧繁华，灯火如昼，人流如织。


    就在顾盛一步踏出传送法阵的瞬间——


    数道冰冷、凌厉的气机，毫无征兆地从四周不同的阴暗角落骤然爆发，瞬间锁定在他身上！


    每一道气机，都蕴含着至少宗境中期以上的强大威压！


    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禁锢在原地，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顾盛脚步猛地一顿，身体瞬间绷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