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顾客听见脏话后，意外地望向莉莉丝。


    莉莉丝的翅膀再次挥动，她低头温柔地对明榆说：“我跟他关系不好，你不要被我吓到哦!”


    云捷紧闭双眸，不敢睁开眼，希望是他的幻觉。


    莉莉丝一如既往的嫌弃不必多提，但她在对团灭十三队友、火烧数百丧尸的明榆说什么？担心吓到她？


    明榆轻笑点头，“姐姐，你真可爱。”


    莉莉丝努力憋住笑容，抿起的嘴唇变成v形，整间店铺都闪起五彩缤纷的灯光。“你更可爱，跟我进来!”


    明榆看着莉莉丝的手，想起与她的交往。


    末世降临时，明榆不满十四岁。


    她从未见过父亲，五岁失去母亲。母亲去世前打理好一切，按时支付二叔一家费用，由二叔一家将她抚养长大。


    母亲给她留下花不完的钱财，因此她拥有极其富足的童年，想花多少花多少，爱花哪处花哪处。


    莉莉丝是她参加漫展时认识的姐姐，当时她用的“李黎思”这个名字，cos了一个十分小众的女角色，却是明榆最喜欢的角色。


    她勇敢地主动添加莉莉丝联系方式，打算成为一名安静的躺列粉丝。


    但明榆在朋友圈发现她是lo娘博主，每天会在社交媒体上直播lo裙手作，观看的人数不多，还有难听的评论。


    明榆在社交媒体上的昵称完全不同，她时常点入莉莉丝的直播进行打赏，并留下正常的评论。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段非常美好的回忆，但她从未想过莉莉丝知道她是谁。


    -


    从外向里看，房间深处如同一个黑洞。


    进去后会知道，这是莉莉丝的服装设计室，无数变异观赏植物点缀堆积如山的破铜烂铁，碰撞出奇特的视觉效果。


    明榆不小心踩到地上刚出芽的变异植物，一朵巨大的食人花瞬间从木板里钻出，它露出满是獠牙的硕大口腔，几乎可以将明榆从头至尾吞下。


    但它发现明榆波澜不惊地站着，情绪比房间中间那口笨重的冶炼锅还稳定，锅还会生气地喷铁沫子呢！


    硕大嘴巴闭起来，绿色眼睛委屈地看着她，声音稚嫩如同幼儿园小朋友：“你应该向我道歉。”


    明榆淡定点头，故意逗弄：“对不起，但你也吓唬了我。”


    食人花边扭边缩小，“好吧，我也向你道歉，对不起！”


    莉莉丝抱着手臂在一旁看戏，瞧见食人花扭捏的模样“噗嗤”笑出声，捡起地上的废料垃圾，边往里走边问明榆：“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


    刚才她提醒明榆：“里面有很多变异观赏植物，超级爱生气，但是很好玩的。”


    安全区不允许丧尸与异体兽入侵，但经过异能者联盟鉴定，确认没有攻击力的变异种可以留在安全区内。


    变异观赏植物是出名的花架子，即便长得再恐怖，獠牙也不过是泡沫，因此不少人将其养在室内。


    明榆心情十分愉快，黑润眼眸充满好奇，“这些观赏植物是用来做什么的？”


    莉莉丝热情介绍：“可爱的小女孩，这是我的天然染料。”


    她又指向布满铜锈与铁锈的金属堆，“这些是衣服的布料。”


    这是明榆不了解的领域，她躲过一根又一根藤蔓的缠绕，走到金属堆旁边，手感冰凉粗糙，难以置信地问：“百分百都是金属材质吗？”


    她知道防护服可以减缓多种攻击，但如果全部由金属制成，该如何保持柔软性呢？


    莉莉丝理所当然地点头，“其他服装设计师可能做不到，但这可是我赖以生存的绝技。”


    她飞到房间的角落挪来一面黑板，又飞到天花板上取出巨大的粉笔，不好意思地说：“总有蠢东西想吃我的粉笔，所以只好放在上面啦。”


    明榆仰头看她，眉眼不禁弯起，“姐姐，你好像精灵。”


    莉莉丝飞至她身前，放大的五官接近完美，“你觉得我变漂亮了吗？”


    她期待地望着曾经列表里唯一的“粉丝”，却不知道究竟在期待什么答案。


    李黎思的前二十年，既不肤白，也不貌美，因为吃激素药而肥胖臃肿的身躯被丑男称作“死肥猪”。


    她向往动漫中的异世界，喜欢勇敢无畏的女角色，因此爱上cosplay，精心打扮后去参加漫展，却几乎没有人与她集邮。


    她天生擅长感知美的存在，渴望成为漂亮的公主，因此喜欢Lolita服饰，在社交媒体上分享自己的设计，却被许多人攻击长相。


    但她也遇见过炙热的阳光——


    漫展上两眼放光盯着她的小女孩，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纯粹地欣赏，小心翼翼上前找她要联系方式，然后蹦蹦跳跳甩着双马尾离开。


    直播中突然涌进大量对她辱骂的陌生账号，还有人边骂边刷礼物，似乎想以金钱买下她的尊严。


    在她不知所措时，一个昵称是乱码的账号给她刷了一场嘉年华雨，发出的评论甚至能想象她的语气：“姐姐，把坏人都踢出去。”


    她在直播后私信账号，想将所得的钱退还。账号并没有回答，却在后来的直播中，时常给她刷礼物。


    末世降临那晚，李黎思变异成为蝴蝶翅膀异体人。


    她成为了莉莉丝，拥有完美的外形，与时刻想要飞翔的翅膀，肩胛骨处总是涓涓流血，每一次振动都带来极致的痛苦。


    美丽需要付出代价，她深以为然，痛并快乐着。


    很多朋友羡慕她的变异，同时振聋发聩地问道:“你还是你吗？蝴蝶的入侵，好像让你完全不是你了诶。”


    李黎思与莉莉丝是同一个人吗？曾经努力的自己真的那么不堪吗？美丽的外形是否像泥土掩埋了李黎思？


    她找不到答案。


    明榆不假思索回答:“姐姐一直漂亮，以前漂亮，现在也漂亮。”


    “我喜欢你的眼睛，永远充满生命力。”


    每个女孩都美丽。即便是讨厌的人，比如天上的表妹，明榆也不否认她的美。


    莉莉丝停在地上，“那我还是我吗？”


    明榆不明觉厉，“你当然是你。姐姐为什么这么问？”


    她努力地理解莉莉丝，“难道因为你是异体人，受到了别人歧视？”


    她的思绪飘远，想起人身狗腿异体人受到的歧视。


    因为歧视，所以故意在争吵时撕扯裤腿；因为被歧视，所以不习惯将狗腿公之于众。


    莉莉丝是蝴蝶翅膀异体人，可顾客没有歧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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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翅膀。


    -


    如今大众普遍认为，末世降临的标志是一个物种变异爆发的夜晚。


    钓鱼佬变异成鱼头人身的形态，和猫咪亲昵的人变异成半人半猫的模样，观赏性盆栽变异成参天大树，数只蝴蝶变异长在一只小鹿身上。


    物种变异与异能觉醒不同，它如同一场剧烈的病症，不仅许多异体人无法撑过短暂的变异期，甚至导致几种娇贵植物的灭绝。


    物种变异仿佛基因序列乱码编写，令世界多样化的物种变得更加多样化。


    而物种变异不仅带来外形的改变，次物种的强势结合，会使主物种性情大变，类似于小猫爱吃巧克力、兔子爱吃湿青菜。


    变异物种的攻击力更变得无法推测，黄豆大小的苍蝇可以释放一个房间体积的毒气，重如磐石的大象却可能一推就倒。


    这些变异物种统称为异体兽，因为大部分变异物种都是两个物种结合，被迫改变了外形。


    异体人属于异体兽。


    最初，异能者联盟只将拥有人的身体部位与人的思想活动的变异物种归类为异体人。


    后来根据研究显示，某一类异体人变异为全新物种，不似人、不似植物、更不似动物，却拥有人的思想。


    针对这类异体人，异能者联盟研发了鉴定工具，只有通过鉴定的异体人可以进入安全区。


    异体人在两年前依旧不被接纳，直到异能者联盟宣传：“觉醒异能是变异，变异就是异体人!”


    除去未觉醒异能的普通人，每个人都是广义的异体人。


    而且异体人通常拥有异能之外的天赋，在适者生存、强者为尊的末世，大众对异体人接受度逐渐变高，但依旧存在微妙的歧视现象。


    很多人称，末世是一本《山海经》，除了十二生肖中的龙还未被发现，大部分物种接二连三出现。


    当然，出现后是否灭绝又得另当别论。


    异能者联盟的宣传专家则称：“人类不珍惜土地资源，使地球千疮百孔。物种变异是土地神对人类的惩罚！”


    “土地神通过土地传播变异元素，在地底下培育无穷无尽丧尸，宁愿海水将土地全部淹没，也不愿让人类继续生存，这就是土地神对人类的惩罚啊！”


    异能者联盟曾在各个城市广播大屏上，播放他们绘制的土地神形象，长得像肯德基老爷爷，后来才有人发现那是联盟宣传部部长。


    大部分金发白皮爷爷在明榆眼中长得一模一样，但这位特殊之处在于，他显然是一位中华神话爱好者。


    -


    “难道因为你是异体人，受到了别人歧视？”


    听见明榆的问题，莉莉丝如释重负。


    她无奈地说：“无论末世之前，还是末世之后，丑陋会被歧视，但是美丽不会。”


    明榆从未戴有色眼镜看她，因此她的第一反应是，莉莉丝不接受现在的异体人身份。


    莉莉丝终于找到答案，她其实只是需要一份肯定，需要有人对她从里到外的欣赏，需要通过正向反馈消除内心的自卑。


    她激动地抱住明榆，“聪明的小女孩，我要承包你终生的衣服！”


    明榆的那句“我会还给你”，在莉莉丝的注视下，不得不咽进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