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温和而笃定，像是一句郑重的承诺。


    阿禾心头一颤，再也待不下去，转身“砰”地一声拉开门，闪身进去，又“砰”地一声将门重重关上，将那人和他的一切都隔绝在外。


    门外，裴应见脸上的温和笑意随着那声关门声骤然敛去，快得像是从未出现过。


    夜色重新笼罩了他，那张俊秀的脸庞在阴影里显得格外冷漠。


    他缓缓抬起方才被阿禾攥过的手腕，指尖轻轻摩挲着那片皮肤，仿佛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和力道。


    片刻后，他转身，熟稔地摸索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里一片漆黑。


    他没有点灯，径直走到床边躺下，双手枕在脑后。


    屋内一片死寂，比外头的夜色更浓稠。


    裴应见就这么躺着，眼睛睁着，望向那片虚无的黑暗。


    他能听到自己平稳的心跳，也能听到隔壁那间杂物房里，几乎微不可闻的、压抑着的翻身声。


    她也没睡着。


    这个认知，没有带来任何愉悦，反而让他心底那股无名的燥意又翻涌了上来。


    他原本是打算走的。


    只因他实在察觉到了不对劲。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因为她提起别的“兄长”而心生不快？又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会因为她一句无心的嗔怪，就乱了全盘的计划？


    这种失控的感觉，于他而言是陌生的，更是危险的。


    所以他必须走。


    任务还是要继续，但可以离阿禾远一点，顺便也理一下自己的计划。


    待在她身边，他的心有点不定。


    可偏偏就在他离开时，撞见了他母亲身边最得力的鹰犬之一。


    他原本是被派来监视他的，此刻却正在调查陈婆婆。


    母亲的手段他再清楚不过，想来陈婆婆已绝无活路。


    他干脆先下了手……


    裴应见翻了个身。


    又想到方才那人


    气势汹汹上门寻人时的光景。


    一门之隔，被堵在院子里的他，竟然会觉得慌乱。


    所有的冷静和疏离，在那一刻都显得不堪一击。


    他又想起后来他们的一些话，一些事。


    他想起自己凑近她耳边时，她骤然僵硬的身体和那瞬间烧红的耳廓。


    也想起她慌不择路地抓住自己手腕时，那又烫又软的掌心。


    他感觉自己胸膛里那颗沉寂了许久的心，仿佛被她那只小手攥住，揉搓得发烫。


    “我答应你，绝不会了。”


    一句承诺，又将自己牢牢地绑回了原地。


    裴应见闭上眼，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也不知是在嘲笑谁。


    罢了，既然回都回来了，那便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


    夜更深了。


    月亮从厚重的云层里挣扎出来，清冷的辉光洒满小镇的每一条巷弄。


    陈婆婆家，屋内床上，一团黑影动了动，挣扎着爬了起来。


    那人影踉踉跄跄，深一脚浅一脚地围着屋子乱转，收拾了些东西，忐忑地坐下，等待黎明的到来。


    今夜是再无睡意了，可究竟还好，捡回了一条命。


    罢了，等天亮过后，就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至于那个可怜的姑娘，唉，只能祈求她自求多福了。


    ……


    一夜辗转。


    杂物房的木板床又冷又硬，天刚蒙蒙亮，阿禾就再也躺不住，索性起身，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


    晨雾清冷，带着雪雾的湿气。


    正屋的门紧闭着，也不知那人是醒是睡。


    阿禾提着木桶，心不在焉地在井边打水，清冽的井水泼在脸上，总算让她纷乱的思绪清明了些许。


    院门被人“笃笃笃”地敲响了。


    这么早，会是谁？


    阿禾心里一紧，快步过去拉开门栓，门外站着的是住在巷口、平日里颇有几分威望的张里正。


    张里正年过五旬，身形微胖，脸上总是挂着一团和气。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街坊，正探头探脑地往里瞧。


    “哎呀，阿禾姑娘，这么早就起了？”张里正搓着手，笑呵呵地开口，眼睛却不住地往阿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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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瞟，“王之先生呢？”


    “张里正您有事？”


    恰在此时，主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王之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袍子，摸索着走了出来。


    他面色如常，清润的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是里正来了？快请进。”


    张里正一见王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领着人走进来，清了清嗓子，像是要宣布什么天大的事。


    “说来是件大喜事！陈婆婆托我来给二位带个话。”


    陈婆婆？


    阿禾望了一眼旁边的男人，男人的脸上却一片平和。


    “陈婆婆看似是个孤寡老人，但其实还有个远方侄女，嫁出去几年了，这不，前儿个生了个大胖小子，家里缺人手，连夜派人来接她过去伺候月子，还说要给她养老送终呢！”张里正说得眉飞色舞，“老婆子高兴坏了，天没亮就收拾东西跟着人走了。说是走得急，来不及跟你们道别。”


    阿禾愣住了。


    张里正仿佛没瞧见她脸上的错愕，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房契，双手递了过来：


    “老婆子还说了，她孤家寡人一个，这院子留着也是空着。阿禾姑娘你平日里对她多有照拂，她心里记着呢。这房子就送给你了，以后你在洛川府，也算是有个正经的落脚地了。”


    人走的这么急，连房子都送给她了？


    阿禾看着那张房契，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太突然了，我不能要。”


    “哎，姑娘这话就见外了。”张里正把房契往她手里塞，“陈婆婆一番心意，你收下就是。再说了，她老来有靠，这是天大的好事，咱们该替她高兴才是。”


    阿禾还想推辞，一旁的男人却忽然伸出手，稳稳地接过了那张房契。


    “既然是婆婆的一番心意，那我们便却之不恭了。”他对着张里正的方向微微颔首，语气温和而恳切，“多谢里正跑这一趟。婆婆能老有所依，我们做邻居的，也替她安心。”


    他三言两语，便将此事定了性，直接替阿禾应承了下来。


    张里正见事已办妥，又寒暄了几句，便心满意足地带着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