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的胃还在翻涌，鼻腔里残留着KTV包厢内那股腐败的酒气，皮肤上仿佛还能感觉到王猛意味深长的拍肩。他靠在漆黑的走廊墙壁上，努力调整着呼吸，脑子里却挥之不去小玲最后那一眼。


    空洞，绝望，像一口枯井，没有一丝生气。


    “这就是你的世界了，李阳。”他心里有个声音在低语，一下把他从昨晚的思绪中拉回来。


    清晨，园区一如既往地死气沉沉。


    办公大楼里，更加压抑。


    几百个小组成员挤在同一层宽阔但低矮的大厅里，每排十张老旧的办公桌，座位上坐满了人，几乎人挤人。每个人面前都是一台破旧的电脑，一副耳麦，一个脚本，旁边墙壁上还贴着手写的标语：


    “业绩就是生命。”


    “不骗到十万，今天不准吃饭。”


    “反抗一次，代价是死亡。”


    整个大厅里，唯一的声音就是成百上千道机械且麻木的诈骗话术声此起彼伏：


    “您好，这里是反诈中心……”


    “为了保障您的资金安全……”


    “我们检测到您的账户存在异常交易……”


    声音死板，僵硬，像极了被困在牢笼中的活体机器。


    每个人都在忙，或者被迫“忙”。


    但就在这片死寂般的忙碌里，有个明显的“异类”。


    阿强。


    李阳注意到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打瞌睡了。


    他低着头，半靠在椅背上，耳机已经滑落到了脖子上，手机藏在腿上，屏幕上是《王者荣耀》的战绩页面。


    李阳看得真真切切——那是一场排位赛结束后的胜利界面，连胜五场的记录格外刺眼。


    “这家伙是在找死吗？”


    李阳的手指攥紧，心头一阵狂跳。


    摄像头还在转动。


    红光。


    死死地盯着阿强。


    他立刻起身走过去，用脚踢了一下阿强的椅子，声音压低，带着强烈的警告意味：“把手机收起来，别玩了！”


    阿强迷迷糊糊抬头，打了个哈欠：“李哥……再玩一局，这把就赢了。”


    你疯了？”李阳的心跳得更快了，眼睛瞥向监控摄像头的方向，“赶紧给我接电话！现在立刻！要不然……”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阿强满脸不耐烦地戴上耳机，随便拨了个号码：“喂？我是反诈中心……”


    语气敷衍至极。


    ——三分钟后，挂断。


    业绩：0。


    李阳看着屏幕上一整天的空白记录，心里一阵狂跳，汗顺着额头滑下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连续三天，零业绩，而且今天已经被监控拍了下来。


    糟了……


    果然，五分钟后，门被踹开了。


    “砰——！”


    整扇铁门几乎被踢得变形，蝎子带着两个保安直接冲了进来，手里各自握着电击棒，脸上挂着一贯的那种玩弄生死的笑容。


    整个办公室几百号人，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但却是那种短暂的沉默。


    他们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拨号，继续敲键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甚至，还有人低声嘀咕了一句：“今天是哪个倒霉鬼？”


    冷漠。麻木。


    因为他们早已见惯了这种事。


    “李阳。”


    蝎子的声音冷冷响起。


    李阳心头一紧，赶紧站了起来，双手下意识攥紧了衣角，脖子僵硬地转向蝎子：“蝎哥……”


    蝎子微微一笑，把电击棒往桌上一扔，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声：“你的手下，废了？”


    “我……我能自己处理。”李阳咬着牙，强迫自己镇定。


    “自己处理？”蝎子嗤笑了一声，抬起手打了个响指：“都给我看好了！”


    “让你们的组长给你们做个示范。”


    阿强被拽了出来，按倒在地上。


    他的手机已经被保安当场踩碎，屏幕碎片扎进了地板里，闪着刺眼的反光。


    “李哥……求你，别……我真的错了……”


    阿强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他不是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李阳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掌心的电击棒像一条毒蛇一样冰冷，他知道——要是不动手，蝎子就会亲自动手，而那个结果……


    会更惨。


    “李阳，动手。”


    蝎子的声音就像一把冰冷的刀，死死抵在他的脖子上。


    “要么你动，要么你挨。”


    李阳的心猛地一沉，牙齿咬得发白，猛地按下了开关——


    “滋——！”


    电流撕裂空气的声音。


    阿强的身体像被抽筋的野兽一样剧烈抽搐，整个人在地上疯狂挣扎，嘴里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手指疯狂在地上乱抓，甚至抓出了道道血痕。


    “啊啊啊——！”


    整个房间都能听见那种扭曲的惨叫声，可是……


    没有一个人抬头。


    他们继续拨号，继续骗，继续念着那些冰冷的诈骗话术，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背景音。


    阿强的挣扎越来越微弱，身体抽搐着，嘴里流出了白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


    李阳终于停下了手。


    他感觉自己的手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掌心的电击棒滚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蝎子笑了：“这才对嘛。”


    他随手挥了挥手：“把这废物扔水牢。”


    “水牢？”


    李阳心头猛地一震。


    水牢。


    一个真正的地狱。


    阿强被保安拖走，拖过长长的走廊，直至那道生锈的铁门前。


    “欢迎入住。”保安狞笑着，一脚将他踹了进去。


    水牢里，膝盖深的污水浑浊不堪，漂浮着残羹剩饭、垃圾，甚至还有不明的黄色液体。


    “这里的规矩你应该知道吧？”


    “每天吃狗吃剩下的，泡在水里，撑不过三天的，就扔后山喂野狗。”


    门重重关上了，只留下阿强虚弱地瘫倒在冰冷的污水里，喘着粗气，嘴唇颤抖着……


    李阳站在办公室，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血迹，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我……我已经彻底成了恶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