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只玻璃酒瓶在一个瘦削男人的头顶炸裂，玻璃碎片四溅，猩红的鲜血顺着额头汩汩流下，洒满了键盘。


    他无力地倒在键盘上，屏幕上那行诈骗话术还未完成：


    “您好，这里是中国人民银行反诈中心，您的账户因涉嫌……”


    鲜血顺着键盘的缝隙渗透，染红了每一个键位，混合着污渍与尘埃，散发出一股铁锈般刺鼻的味道。


    一片死寂。


    只有空调老旧的嗡嗡声，和屏幕上不断闪烁的聊天框在作响。


    “谁他妈让你睡觉的？”


    蛇哥怒吼着，站在倒下的男人旁边，脸上的横肉因为愤怒而抖动，手里握着残破的玻璃瓶底，血迹还顺着指缝往下滴。


    这个男人，叫蛇哥。


    缅北园区第二小组的组长，一个在这里横行了五六年的老油子，打人的手法精准又狠辣，眼神里透着冷酷到极致的暴戾。


    “装死啊？嗯？老子让你休息了？！”


    倒下的那人还在抽搐，脸埋在键盘上，嘴里发出微弱的呜咽，却不敢求饶。


    整个办公室，几百号人鸦雀无声。


    几百名“猪仔”——是园区对这些被控制的诈骗员的统一称呼，像被圈养的牲畜一样，整齐地坐在一排排破旧的办公桌前，眼神麻木地盯着屏幕，机械地敲击着键盘。


    没有人敢抬头，没有人敢说话。


    但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有几个胆子小的猪仔，偷偷瞟了一眼地上的血迹，又立刻低下头，拼命敲打着键盘，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目标。


    “继续打电话！继续打啊！”蛇哥暴躁地咆哮着，“我今天要是看不见每个小组出十万，统统下水牢！”


    “滴滴——”


    电话里传来一个老人颤抖的声音：“可是……我真的没有洗钱啊……这会不会是搞错了？”


    屏幕上，诈骗员的话术显示：


    【引导情绪阶段】——制造恐慌，强调法律责任。


    “我再次警告您，这次涉案金额超过50万元，涉嫌跨境洗钱，若不立刻冻结资金，您的所有财产将被清零，并……”


    “请……请您帮帮我……我该怎么办？”


    “请下载‘国家反诈APP’，然后按照我说的……把你的资金转入安全账户……”


    诈骗话术完成。


    钞票到账。


    这，就是他们每天在做的事。


    “猪仔”。


    这是园区对他们的统一称呼。


    他们不是员工。


    他们是被关押的牲畜，被迫像牲口一样24小时不间断“工作”。


    猪仔的由来，是因为缅北特有的电诈训练营制度。


    新人被“引诱”来这里时，园区的管理者会用高薪招聘、出国包吃包住等幌子，将他们骗来，一旦入境，护照没收、手机没收，人也会被完全控制。


    之后，他们会被像牲畜一样编号，强迫每天进行诈骗培训，完成每天固定的诈骗额度。


    骗不到钱？


    下水牢。


    逃跑？


    电击、鞭打、再下水牢。


    胆敢反抗？


    挖器官，直接扔荒山喂狗。


    这些所谓的“猪仔”，就像一群被圈养在屠宰场的活人，唯一的价值，就是不停地骗钱，直到被榨干最后一滴血。


    “啪！”


    蛇哥将烟头狠狠按在那名倒下的猪仔脸上，刺鼻的焦糊味伴随着一阵“滋滋”的皮肉灼烧声弥漫开来。


    “还装死是吧？”


    那人痛得全身抽搐，却连惨叫都不敢发出。


    蛇哥缓缓吐出一口烟，眯着眼看向整个办公室。


    “你们都给我看清楚！”


    “他今天出不了业绩，就得死。你们也一样！骗不到钱？活不过明天！”


    他环视着周围那一排排低着头的猪仔，看到没人敢抬头，才满意地吐了口烟。


    “把这狗东西拖下去，丢水牢里！”


    两个壮汉保安应声走上来，像拎破麻袋一样，把那名猪仔拽着衣领拖了出去，鲜血在地板上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


    李阳，始终没有抬头。


    他坐在第四排靠窗的位置，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心跳快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但手指仍在机械地敲打着键盘。


    他不敢抬头。


    但他听见了。


    听得清清楚楚。


    他看到地上那喷溅的血迹，看到那个男人被拖走时扭曲的身体，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的焦糊味。


    这种事，已经发生太多次了。


    可这一次，震动比任何一次都更猛烈。


    那种冷酷、暴力、彻底将人视为工具的折磨，让李阳感到窒息。


    他曾经以为，这里只是一个非法的诈骗工厂，但直到亲眼目睹这一切，他才意识到——这里是人间地狱。


    “滴滴——”


    李阳耳机里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小伙子……真的要把钱转过去吗？我有点害怕……”


    他的喉咙微微发紧，想要说点什么，但却看见蛇哥的目光正透过玻璃窗死死盯着他。


    “继续打电话，不骗到十万，别想下班。”


    李阳闭上了眼睛，耳边，那个颤抖的声音还在继续：“我真的要坐牢了吗？”


    他最终还是缓缓开口：


    “是的，阿姨，为了您的账户安全……请按照我的指示转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