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日子依旧这么过着，天气渐渐凉爽起来，叶子全都呈现金黄色，微风一吹，就随着风儿在空中滚动，落到不知何处去，唯余枫叶呈现出靓丽的红色，彷佛一生中就为了等到此刻。


    秋天的到来，带给整个世界一个独特的氛围，万华峰内也渐渐成了一个独特的圈子，沈黎之、谢泠、张清扬、烨荷四人竟然能平静的在这共同生活这么久。


    即使谢泠并不知道沈黎之每次都将他做的饭菜吃个精光，但他们俩之间的氛围似乎不知在何时起已经缓和了，谢泠绝口不提伤已经好了的事，沈黎之自从问过一次之后也没再过问，两人似乎心照不宣的达成了共识。张清扬几乎天天待在这边，他太喜欢这后山的竹林，几乎每日清晨和傍晚都要来这里练剑，而烨荷也时不时来这边看看，万华峰倒是还有了访客。


    大雁南飞，湛蓝的天空中，时不时的闯进一群群候鸟。


    今日，一只鸟儿闯进了万华峰，也不知它是如何进来的，沈黎之见到时，它似乎很疲惫了，如抛物线般垂直撞进他的怀中，立刻昏了过去，口中衔着的信掉落下来，它的头不知何时早已撞破了，破开了一个大口子。


    他轻轻抚摸受伤的鸟儿，心想：他应当是奉他主人的使命，才闯进这层层迷障的阵法中，毕竟这次他特意加固了阵法防护，若没有一点的指引是不可能找到到这里的。如果不是他察觉到，这只鸟儿并无恶意，它也是绝绝飞不进来的。


    他身捡起掉落的信，只一眼就见到了那熟悉的字体，瘦劲却有力、华丽而不失风骨，甚至还多了一份稳重成熟之感。


    沈黎之展颜一笑，自那日青丘匆匆一别，都未来得及亲自给宿锦报平安，他心中一时有些愧疚。


    倏地，鸟儿突然抖擞羽毛，令他一惊，倒是让那份突然而起的忧愁消散了，沈黎之静静地看着它，只见它的伤已完全好了，此刻容光焕发，转着小小的脑袋巡视着周围，又忽地瞄准目标直直朝那处飞去，原来是落到小木门上。


    沈黎之这才打开信封，信很短，犹记得以前宿锦离开万华峰后，他们曾约定每月寄一封信给对方，他收到的信里，每次宿锦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好几页，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写进了信中。


    就这么断断续续寄了几年。


    ‘是什么时候停止的呢？’


    沈黎之想。


    ‘似乎是那次宿锦要去哪里游学？’


    ‘还是自己开始闭关修炼时？’


    ……


    时间太长，连他自己都记不太清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宿锦到现在一直都有给他写信，每一个月都不曾间断，只是再没寄出过，而这封信也是宿锦修改了一次有一次，才寄出来的。


    沈黎之恍回神来，再次看向那封信，大概意思是妖族已经稳定，宿锦查到大长老与魔界勾结的罪证，他们那一派系全都被斩首。自此，妖族全权由宿锦说了算，再也没人能威胁他，除此之外，还交代了几句关于“狐仙咒”的用法与作用，只是令他奇怪的是，宿锦丝毫没有提到自己与狼族二殿下联姻的事情。


    ‘难道宿锦他并不情愿？’


    沈黎之皱了下眉头。


    狐族与狼族联姻是妖界的大事，各种消息沸沸扬扬，他当时在涂山时，宿锦也对他提过，但那时的他醉心其他事情，只潦潦分析了一番，甚至过于客观，忽略了宿锦的感受。


    “想什么呢？”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窗前，挡住窗外迎面而来的阳光，金色的余晖撒在这人身上，到显得像是个阳光帅气的正道弟子。


    沈黎之悄悄收起了手中的信，双手撑着下巴，状似不在意地问道：“你知道狐族与狼族联姻的事情吗？”


    按理说，谢泠自从被追杀到现在，在万华峰中一直是与世隔绝的状态，但沈黎之却依旧认为他会知晓。


    谢泠听后没什么表情，他低下了头，拿过旁白的玉骨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并没有看向沈黎之，谁知道，他现在是有多么的生气，那似明似灭在沈黎之额头上的花纹，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青丘王室特有的九尾狐印记！


    那是只有与青丘王族订下契约的人才能拥有！


    而与之签订契约的人必定的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克制着心底的这团火，那种难受就像是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一样，后颈处早已通红，突然，沈黎之一把抓住了白骨扇的一头，手指不免碰到了谢泠的指尖，正待他要缩回去的时候，那双灵活的手包裹住了他的手，细细抚摸着。


    他挣扎着要抽出手来，却抬眼望见了谢泠的眼睛，委屈、愤怒、怜惜、不知所措……各种各样的情感夹杂在一起，他有些震惊又有些心痛，一时竟忘记了将手抽离出来。


    “青丘狐族内部并不稳定，而狐族前帝姬又突然死去，更加剧了这种不稳定，而狼族自上次大战后，便自立为王，但骁勇善战的他们并不精通经济，唯有再次与狐族联盟，才能恢复往日的荣光，宿锦通过联姻，不仅化解了狐族内部的安危，更是扩大了妖族在六界的地位，往后，要变天了。”谢泠压下内心藏着的情绪，缓缓道。


    “那小子还真是成长了。”沈黎之恍然大悟，听到谢泠这番话，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想。


    “那小子？”谢泠故意问道，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沈黎之。


    “奥，宿锦，我的小师弟。”沈黎之提起宿锦脸上也柔和了起来，谢泠嘴边的笑容逐渐加深，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却还是云淡风轻地问道：“你不希望他与狼族联姻？”


    沈黎之一时有些郁闷，思考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我尊重他的任何选择。如果是我，我想……我也会这么做，只是有些心疼他。”


    ‘心疼他？’


    ‘心疼他？’


    ‘心疼他？’


    ……


    这句话反复地留在谢泠心中，如无形的刀子一次又一次地揉断他的心肠，但他还是要强装镇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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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探道：“你额头的印记是他留下的？”


    沈黎之愣了一下，默默点头道：“是。”


    谢泠望向他，嘴角似乎有些僵硬，眼眸漆黑不见底，淡淡道：“这是青丘王族特有的印记。”


    几乎下意识的，沈黎之辩解道：“我们就只是师兄弟，他有喜欢的人了。”


    “哦？那你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谁吗？”


    沈黎之一怔，脑中一片空白，这只是他胡乱诌之，但又不想让谢泠瞧出异常，故意道：“当然知道啊，但是不告诉你。”


    谢泠轻佻眉毛，似乎并不意外他这么说，搞得沈黎之更加有些心虚，低头看下别处，却不料入眼的是那两双交叠在一起的手，那么自然，那么和谐，却惹得沈黎之身体一阵热，慌乱地将手抽出来跑了。


    一走出来，沈黎之就立刻后悔了，身后谢泠的笑声环绕在他耳边，整个耳朵都热的通红。


    “怎么了？怎么还跑起来？”张清扬看着慌里慌张的沈黎之，不解的问道。


    沈黎之不看他，尽量以平静地口吻道：“没事。”


    他的脚步依旧不停，虽不再是跑，却依旧很快，彷佛这段路程是多么的遥远。


    背靠在门后的沈黎之这才松了一口气，好久好久，热气才从他周围消失，莫名地，一股失落感开始包裹着他，他什么都不要再想了，但脑海中却还是反复地回想起刚刚的一切，那个人——彷佛对他有极致的吸引力，稍不留神，他又会陷入那陷阱中。


    良久良久，他才想起宿锦的事情，连忙来到桌边，仔细斟酌地写下回信。


    写完后，一时又有些惆怅，喃喃道：“小师弟也有秘密不让我知道了……”


    月落窗边，映照出少年绝美的容颜，只是这时的他有些发蔫，恍然之间，他猛地再一次意识到，时光改变了一切，那些天真的、青涩的童年似乎都离他太远了。


    晚风轻轻吹过发梢，少年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光芒，他无端地笑了起来，脑海中又浮现了之前在书房与谢泠的对话。


    “你有做出过后悔的选择吗？”不知怎得，当时的他心中突然冒出这么一个问题，等他问出口才意识到有些莫名其妙。


    “如果没有绝对的实力，难免会做出后悔的选择。”


    “但我绝不会做后悔的选择。”


    谢泠认真且严肃地看着他，发亮的眼睛前所未有的坚定，闪着光芒，直直照进他的心底。


    沈黎之想：‘若是其他人说这话，总是会弱了一层，但是谢泠的话，就不会让人感觉到力不从心，就好像这话本就是形容的他，有足够的实力、从不后悔，永远那么自信且迷人。’


    风吹起从前，连接起现在，半梦半醒间，他想起了很多、很多，师父、宿锦、烨荷、张清扬、还有许许多多的清净山弟子，自然也少不了谢泠……，那段在魔界的时光。


    也许时光留下的东西总是会令人改变，但只要那唯一的眼眸依旧那么亮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