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一阵阵冷风如要人命一般匆匆涌入，刮的脸生疼，众人衣袂猎猎作响，发丝随风而动。不一会，大家都急急忙忙躲进舱内，而此刻灵舟的速度已被他们加到极限了。只余沈黎之依旧笔直地站立在灵舟外头，气定神闲的看着前方，他的四肢早已冷冰冰，心中更是掀起万般浪潮，久久不息。


    ‘会是谢泠吗？’


    ‘谢泠有那么容易死去吗？’


    ‘就算不是他，他应该也不会那么容易死去……’


    一阵又一阵的狂风吹过，却吹不散他心中纷乱的思绪，一声又一声同伴的呼唤，也依旧叫不醒他迷茫的心境。


    船行万里，不到一天的时间，沈黎之他们就从青丘回到了清净山。


    小雨刚过，周围的绿植都焕然一新，迷雾渐起，肉眼只能看见半山腰处的万华峰，迷迷朦朦，而坠在上头的点点露珠又显得眼前异常清澈透亮。


    “我先去万华峰了，你带我向烨荷问好。”说完，沈黎之就轻功运起，只朝南面而去，只留下一抹白色身影。


    “诶？”张清扬略有些愤怒的看向那处，心中腹诽：“真这么急啊？比我想见大师姐还急。”


    “张师弟，你回来了，沈师弟呢？”一抹倩影自云端而来，张清扬的眼睛亮了亮，嘴角也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朝那人道：“师姐，刚回来正想去找你呢。沈师弟他撂下一句话后就急匆匆跑去万华峰了。”


    “好，那我去万华峰看看，你刚回来就先去歇息。”


    “诶，等等等等……”


    烨荷止住了脚步，有些迷茫地看向他：“怎么了？”


    “我不累，我和你一同去。”张清扬脱口而出，生怕眼前之人离去，说完又有些不自在地看着烨荷，补充道：“我也想看看是有什么鬼怪？”


    烨荷眼睛一眨，内心觉得有点好笑，直接道：“那就一起吧。”


    “嗯。”张清扬重重的应了一句，依旧还是不自在却明显心情好多了。


    水雾如轻纱一般笼罩着周围，绵绵细雨不知何时突然造访，将眼前的花草浸润的更加鲜艳，十余尺外却只是朦胧一片，更加不能看清。


    沈黎之快步行着，看不出神态，两只黑色的眸子微微闪动，在水雾中越发显得清亮，四周寂静无声，偶有些露水滴落到草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似乎一切都完好无损，异动从未出现过。


    不过，沈黎之心里还是充满疑惑，他曾带着谢泠来过石碑处，离开时也并没有对外圈封印进行更改。


    当他来到这个大树桩下时，他的目光明显变得更加深邃了，他细细的看了一圈，又将旁边的一块石头拿了起来，似乎在寻找什么。


    然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就连封印都还是之前的封闭的状态，沈黎之的神色却明显更加放松了，又隐隐带着点喜悦与期盼。


    因为只有他知道，这里明显被动过了，他用法术压在石碑中的落叶已然不见。忽然，他又感到一丝疑惑，封印已开，如果进不到屋内，是如何将其恢复原位呢？


    当他离开，再次往里走时，耳边已能听到些稀稀疏疏的声音，路边的花草亦是出现了不少被毁坏后的残败样子，稀稀落落，他皱了一下眉头，继续往前走，一抹鲜红的血迹映入眼帘，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滴滴鲜血像是在为他指引，恰到好处的距离，形成一条专属路径，引人前往，诱人深入。


    尽管里面的封印早已被他更改，外圈的封印现在也被人动过，但却是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依旧有阻绝外在的作用，这也是为什么烨荷他们为什么进不来。同样地，鸟兽生灵都会被隔绝在外，那这些血迹？


    想到这，他的眉头拧了又拧，思虑再三还是沿着血迹而行。


    转过一个大弯，里面是一簇茂密的丛林，毛毛细雨的持续落下，将那一片都已打湿。


    透过细雨薄纱，沈黎之瞥见地面低洼处漂着的血丝，混着雨水，一起缓缓流着，新鲜又刺眼。


    再走近几步，他的心似乎被撞了一下，那样熟悉的样貌与身姿，而那人早就听到了响动，警惕的望了过来，目光相触。


    沈黎之红了眼眶，心中一颤，只是说出的话却是令他自己都觉得冷漠无情。


    “你真狼狈。”


    绵绵的细雨又湿又冷，带着无尽的寒意。


    谢泠心狠狠颤动，眼睛不自觉地下垂。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难堪，但却也是他唯一一次甘愿领受。


    尽管心脏发痛，他也强迫自己扯出一丝微笑，看向沈黎之，“我已无处可去，能收留我吗？”


    沈黎之瞧见他发白的嘴角不自觉地流出鲜血，神情却依旧是那般冷傲，彷佛此刻求人的不是他。


    但即使如此，沈黎之却还是心软了，在他得知这个消息时，在他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来时，他就已经无可救药了。


    “上来。”他蹲在了谢泠面前。


    “好。”


    谢泠靠了过去，宽厚而坚实的后背令谢泠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别样的温暖，他的心情很复杂，眼睛正一瞬不瞬近距离的盯着沈黎之，依旧是那般的风神俊朗，但较之之前，他发现沈黎之眉眼神色间多了一股坚定之色。


    见此，谢泠反而放松了，枕着沈黎之的肩颈，嘴角突然扬起一抹真心实意的笑。


    他被围剿受重伤后，无一处藏身之地，而后就不知不觉来到了这里，心中想着就算是死，死在沈黎之手中也无不可。


    那样温柔的人，应该会给他个痛苦的死法，总好过落在其他人手里被糟践。


    只是，沈黎之不在。


    万华峰外部阵法没变他能进去，里面的阵法却是改变了，他走不出去，被困在了里面，这里无任何生灵，而他的伤越来越重，他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刻起，他迫切地希望见到沈黎之，见到这个人。


    于是他使劲全力闹出各种动静，甚至疯狂地想着如果沈黎之不杀他、救了他，那他以后就、就……跟在沈黎之身后，爱护他、守着他。


    “哈哈哈哈……”谢泠眼底泛着晶亮的光泽，似乎找到了新的目标。


    肩颈处喷薄而出的热气，近距离的话语，让沈黎之浑身一怔，他略有些生气，质问道：“现在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因为黎之你救了我啊，”谢泠故意对着他的耳朵轻声道，语气中是从所未有的孩子气，“以后我会好好跟在黎之身边。”


    “可别跟着我，救你不过是师父说过有人死在家门口不吉利。”沈黎之加重语气强调。


    “是嘛？”谢泠突然又轻笑一声，道：“我知道全天下再没有黎之你这么好的人了。”


    其他人谢泠自然是不会这么认为的，但这人是沈黎之，一直以来心性单纯善良，即使经历的这么多的磨难依旧未曾改变，被他欺骗、被他伤害了那么多次，见到他的第一眼已久不是要杀了他，反而是救他。


    “你伤好后就马上离开。”


    “黎之，你这样的话我会很伤心的。黎之应该知道，我现在已经无处可去了，既然你将我捡走了，你就要对我负责。”


    果然是谢泠，到现在这种地步了，还能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来。


    他并不理睬，只是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伤好后就定要让谢泠离开。


    雨依旧小小的，如毛牛一样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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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飘洒，沈黎之背着谢泠回到石屋内时，两人的衣服都已经湿透，凉丝丝地贴着身体。


    微风吹过，更显的冷。


    “啊秋……”谢泠不禁打了个喷嚏，全身都止不住颤抖。


    沈黎之突然有些恼怒，刚刚太着急，他竟然忘记用隔水符了。


    想到此，他赶忙施法让他俩的衣服都干了，屋内的温度也被他调高了。


    可就算如此，谢泠依旧看起来很虚弱，他又翻出药房里的药，将他尚在流血的伤口止住了，还喂谢泠吃了丹药，紧接着给他施法疗伤。


    “你先躺下休息休息。”说着沈黎之将被子给谢泠盖好，却不料，谢泠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他一个不防备就被拉上了床，虽然不应该为生病的人生气，但谢泠的手脚都紧紧扒着他，令他动弹不得，难堪的姿势更令他不自觉地想起之前那晚。


    沈黎之吼道：“你干什么？”


    “我冷，好冷好冷……”谢泠半闭着眼睛，发出虚弱的声音，很是憔悴，沈黎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实很冷，贴着的皮肤也传来冷意，他一时就又心软了，本要离开的沈黎之突然就没有再动了。


    却没想到，烨荷和张清扬一进来就看到这副场景。


    “你们……”张清扬震惊地看了一眼，后又露出一副早已知晓的样子。


    “我们先出去。”烨荷冷静的拉着张清扬就出去了。


    出去后，烨荷深呼了一口气。


    “师姐，你还不晓得？”


    “不，我只是……”


    没等她说完，沈黎之就出来了，叫人见到那场景，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两人了。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


    烨荷紧皱着眉头，犹豫着开口道：“师弟，谢泠他……他和你……。”


    “师姐，我知道分寸。这是我最后一次救他了，算是还清之前他救我的恩情吧。”


    他面色微凝，温柔的语气逐渐变得严肃而决绝：“以后若是再见，便是陌生人、立场不同，则是敌人。”


    烨荷依旧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却点点头，没再多说了。


    一旁的张清扬却是仍然想问，问他当初那么着急，连困在万华峰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时，还那么固执地赶回来，他真的放的下吗？


    “我去一趟药房。”


    张清扬听后正想拦住他，但似乎感受到了一旁烨荷的目光，只得无奈地看着他离开。


    屋檐下，绵绵细雨早已越下越密，形成一道雨帘，将外面的世界隔开。


    沈黎之一走，张清扬就憋不住了，有点委屈道：“师姐，你为什么不让我说，黎之他这是为什么？将人救回来了却是要当敌人，这是为什么？”


    “救人不分对错，亦不分对象，况且之前谢泠曾救过他。”烨荷一本正经的分析道。


    张清扬痛心疾首地看向烨荷：“师姐，你不知道啊！沈师兄喜欢谢泠啊！当初沈师兄知道消息后，特别着急，还偏偏认定里面的人是谢泠，马不停蹄地就往这里赶。之前都有消息传沈师兄与谢泠是一对，刚刚他们又那样，不会真的是真的吧？”


    “不可胡说！”烨荷严厉地谴责他：“黎之他心性单纯善良，即使入世后仍保持着本性，虽良善但亦有原则，我相信他有分寸。”


    “行叭，但我总觉得他与谢泠不清不楚，必定是孽缘，而孽缘是没那么容易消失的……”


    “呵，才不是孽缘。”谢泠嘴边挂着一丝冷笑，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前方，带着一丝不可名状的偏执与疯狂，好似早已认定什么一般。


    他早在沈黎之离开时也跟着下床了，一直都躲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