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洵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紧张。


    明明是他先反问，小缇等人会不会害怕他带着莫婆婆和大妞出去，他就这样跑了，不会再回来。


    然而，就在等待小缇等人回答的时候，他却觉得，自己成了一个被舍弃的对象。


    他就站在这个地方，孤零零地等着其他人给他一个回答，让其他人决定他今后的路。


    而最关键的，其实是还在店内的闻纹的回答。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等来等去，总是等不到闻纹说话。


    他都可以感觉到莫婆婆和大妞怎么坐在角落的座位，担心地往他这里看出来。


    这祖孙两人并不晓得他和店内另外几个好心人之间的关系，祖孙俩还以为他也是那些会近乎无条件地帮助祖孙两人的好心人，现在对他，还怀抱着极其强烈的善意和感激。


    但也正是因为这祖孙两人竟然还在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他就越发觉得自己心里不好受了。


    不对！


    一点都不对！


    他夜洵，是青丹宗的大人物。


    他夜洵，会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杀害无数的普通人！


    无论是谁，在他夜洵面前，都应该只是有利用价值。


    他绝对不会一碗内看到谁无辜可怜，就觉得该要为谁多做一些事。


    他看到那些人，只会想，他们如此弱小，难怪会有现在这样的结果。


    可是，为什么他在等待闻纹回答的时候，会冒出这么不自然的想法？


    他如今已经有了一个改邪归正的机会，难得他对修真界也有价值，其他人就算再怎么的厌恶他，也绝对不敢在这个时候对他出手，免得少了他这个能帮忙继续改良黑光丹配方的丹道强者。


    他就算真的从闻纹店铺离开，重新争取自由，那就只要他没有和乱妖宫的人搅和到一起，或者他真的已经和乱妖宫混到了一起，但只要不是让修真界的其他人当面抓住了他的把柄吗，他都还能继续存活。


    其他人还是会想尽办法来留着他的性命……他其实有机会逃脱。


    可是，为什么他却在想着那种所谓的自由的生活的时候，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甚至乎，他现在更希望闻纹主动和他说，留下来。


    他不能到外面去。


    今后如果难民们真的在这里住下来了，需要他想办法施法降雨等，让难民们的庄稼都可以更好地成长的时候，他也只需要站在门廊这个位置施法，而不可以走到外面。


    只有这样才是应分的啊！


    闻纹就应该防着他！


    但为什么，只是小缇和铁娘子的笑容短暂地僵了僵，但很快，这两个人也露出了笑容，继续去收拾店内的桌椅？


    就连莫婆婆和大妞祖孙两人，在最初的惊讶和不解过后，竟然也都走了出来，就在他的旁边看着他？


    祖孙俩人那种目光，仿佛在说，祖孙俩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和他一起到外面去，劝说更多的难民来闻纹这里吃饱，然后好以飞来小店为中心，过上安定的日子。


    夜洵恨恨地向着大门走了两步。


    他紧盯着门内灶台后的闻纹。


    “闻姑娘，你说句话！”


    只有闻纹的回答最重要！


    如果没有闻纹的允许，他根本没办法出飞来小店的门！


    闻纹的声音终于幽幽地飘了过来。


    “你还想我说什么？夜洵，我就不信你感觉不到店铺对你的限制。”


    起初，夜洵是没办法走出飞来小店的。


    在刚刚被困住的时候，夜洵不止一次考虑过怎么离开。


    闻纹也感觉得到，自己要怎么调动系统的力量阻拦夜洵。


    但后来，夜洵就基本没有再动过这样的念头了。


    刚才夜洵听到小缇提议，夜洵确实又生出了出门的心思。


    闻纹考虑过，夜洵走了，是否就会不再回来。


    可这样的念头只在闻纹心底存在了极短的时间，很快就被闻纹驱散。


    夜洵留在这里的最大价值，就是制造黑光丹。


    如今黑光丹的配方已经落到了她手中。


    虽说夜洵今后还有机会进一步改良丹方，让黑光丹的效果更好，但修仙界和闻纹对夜洵的依赖程度已经大幅度下降。


    至于夜洵出去之后，将有可能和乱妖宫搞到一起，然后一起给这个世界带来灾难？


    闻纹考虑过这种可能。


    但到最后，闻纹还是选择将这念头抛开。


    她想给夜洵一个机会。


    更重要的是，让夜洵自己给自己一个机会。


    夜洵的个人实力虽然强，但修仙界很大，并非没有比夜洵更强的人。


    所以，如果单纯地考虑夜洵的修为，修仙界内多得是可以制住夜洵的人。


    让夜洵跑出去，将可能带来的危害并不算特别大。


    但是，如果让夜洵主动决定留下，那夜洵的心灵漏洞就将可能得到更进一步的完善！


    今后就算再让夜洵接触灵魂毒素，那些灵魂毒素也更难对夜洵造成影响了。


    这能让夜洵再今后与乱妖宫等势力战斗的时候，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闻纹现在最看重的，反而变成了这点。


    夜洵则被闻纹问住了。


    他到底最想闻纹和他说什么？


    小缇在旁边接话：“我说，夜洵前辈，你不会是难以接受自己已经改邪归正了，现在才会不敢出门，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吧？”


    铁娘子悄悄地瞪了一眼小缇，可小缇一点儿都不害怕，还能继续对着铁娘子扮了一个鬼脸。


    “我觉得肯定就是！夜洵前辈，你知道你走出去了，还会更想要快点儿回来。所以呀，你就想着，要不你还是不要出去了，你就当你还是被闻姐姐强行留在这里的。这样你就有了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对不对？”


    夜洵又气又恼，还有心事被揭穿的尴尬。


    “你？！”


    他怒视着小缇。


    “小丫头，你少仗着你和闻姑娘的关系好，现在就在本尊面前肆无忌惮！你小心哪日本尊还是对你下手！”


    小缇又笑嘻嘻地对着他扮个鬼脸，然后嗖的衣袖就溜回到了闻纹身后。


    “闻姐姐，我好怕怕哟！夜洵前辈现在竟然在威胁我呢！可我还是觉得夜洵前辈其实已经想留在我们这里，只不过害怕没有了外力强迫他，他还是留在这里，他就觉得对不起过去的自己……噢！对了！我想起来了！这种感觉，应该就是叫做完全否定过去的自己！”


    往日的夜洵，心里计较的大多是利益。


    可现在的夜洵，再做的许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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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和利益没有什么关系。


    闻纹扒拉了一下小缇的受，无奈笑道：“你呀，就少在这里刺激他了。不过呢，我觉得你说的一些话也挺没有道理的。”


    小缇马上委屈地皱了皱鼻子。


    “闻姐姐，那你倒是和我说说，我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没道理了？”


    闻纹呵呵一笑。


    “夜洵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做一个多么自私自利的人。你是好好想一想他说过的、最初的目的？他希望的就是青史留名。而从古至今，能青史留名的人，多少个是靠做坏事留名的？又有多少人是靠做常人难以做到的好事留名的？”


    小缇唔了一声，扳着手指头数了几下。


    可她对人类世界的各种历史实在是不怎么熟悉，现在怎么数，都还是头脑一片空白，给不出答案。


    闻纹轻轻一笑，看了看外面若有所思的夜洵，又道：“还有一点。夜洵其实从一开始就想着怎么让青丹宗发扬光大。他虽然凭借着自己的势力，也算得上是掌握了青丹宗之内的实际权柄，但你想想夜庆还在的时候，是怎么和我们说起他在青丹宗内做的各种事情？”


    夜洵要对青丹宗的各种资源都有着堪称绝对的调配权力。


    当然，可以说夜洵是为了让自己可以更方便地尽兴各种研究。


    但如果再细看夜洵的那些研究，就能发现，夜洵并非为了让自己获得更大的利益。


    夜洵如果真的只是铁了心地要去增强自身实力，那夜洵多得是别的办法，而不是考虑怎么让青丹宗的其他人都能跟着一起得到发展。


    夜洵一遍遍地进入青丹宗的祖传秘境，想着的也是怎么找到更多能让青丹宗天赋还不够高的弟子也能得到进步的办法。


    只是，青丹宗的情况着实和别的宗门不同。


    位于海外，和其他宗门都相对隔绝的特殊地理位置，还有清单总从过去积累起来的种种经验都侧重于炼丹，而没有侧重于全方位发展……这一切，都让青丹宗想要得到进步，却有太多的不容易。


    如叶思艺等弟子在战斗等方面的天赋已经算得上不错了，但他们的天赋还是没办法和大陆修仙界的其他天才弟子相比。


    夜洵想要以一己之力，将青丹宗这些方面的残缺全都补上，又能多少可能？


    可青丹宗在那段时日里，还是进步了。


    夜洵做的事情，其实已经真切地改变了青丹宗。


    只可惜，夜洵在秘境中遇到了石碑，然后被灵魂毒素控制。


    此后，夜洵才真正地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如今夜洵重新找回最初的目标，那他会为了这个目标，心甘情愿地留在飞来小店，而不是单纯地因为被闻纹强迫，才不得不留下来协助闻纹，也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夜洵不敢再看闻纹了。


    他转过身，背对着大门，面向着栏杆，眺望着更远处。


    有更多的难民蠢蠢欲动，想往这边走，却有担心这里有什么危险，不敢真正靠近。


    只要这时候有人给他们一点勇气，饿怕了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靠近。


    夜洵最后犹豫了一下，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他回头，冷冷地看着莫婆婆和大妞，又在对上两人略带畏惧的目光后，忍不住让眼神柔和了一些。


    “你们两个，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