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陆沉霄从拔步床上起身，来到桌子前面，写下了几行字。


    他的字一贯好看，锋利苍劲。


    等放下笔，沈听晚已经走了过来，看着墨染后的宣纸，无声红了眼角。


    “阿霄，这是你给孩子取的名字？”


    “嗯，名字是早就想好的，想等你顺利生产后用上，但是我怕万一……”


    陆沉霄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听晚截停。


    她伸手捂住他的薄唇，然后孩子气似得将那张宣纸翻过来扣在桌上，这才眼神坚毅地盯着陆沉霄，“没有万一的，阿霄，我也不看你写了什么。”


    “你只管安心去贺州，我会在家里乖乖等你，等你回来，亲口告诉我，咱们孩子要叫什么。”


    刚才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她其实看清了陆沉霄写在上面的名字。


    时寒，知雪。


    衍深，夜淮。


    漫雪，漫月。


    身为医生，她早早就通过把脉知道了孩子的性别，只是想给陆沉霄一个惊喜，没告诉他自己怀的到底是龙凤胎，还是双子或者双女。


    这三行名字，肯定是他想了无数个夜晚，才精心选出来的。


    想到很快他就要出发，沈听晚想提前揭开这个谜题，继续说道，“阿霄，其实我怀的是……”


    “嘘。”


    陆沉霄竖起手指，堵住了沈听晚的樱唇。


    灿若星辰的眸子里，盛满了宠溺，“我知道你早就知道了孩子的性别，从来不问你，是想怀着这份期待到你生产的那一刻。”


    “老婆，我保证会赶在你生产前回来，从这三行名字里猜出最正确的两个。”


    “对的话，你要给我奖励。”


    说完，陆沉霄低下头，凑近沈听晚耳畔，亲了下她小巧的耳垂。


    他孩子气的举动，令沈听晚阴郁的心情稍稍放晴了些。


    她欣然点头，右手顺势圈住陆沉霄的脖颈，“想要什么奖励？”


    “等我猜中再说。”


    陆沉霄弯腰将沈听晚抱起来，“好了，夜已经很深了，老婆，该睡了。”


    两人重新躺下，彼此相拥，却根本毫无睡意。


    就连沈听晚肚子里的宝宝也来凑热闹，跟着动来动去。


    陆沉霄用手摸着刚胎动过的地方，轻声警告起来，“喂，小家伙们，很晚了，不许再吵我老婆睡觉。”


    不知道是听到了他的警告，还是感受到了陆沉霄掌心的温度，小家伙们渐渐安静下来。


    陆沉霄满意地点点头，用手抚摸着沈听晚的肚子，轻声叮咛，“明天我就要出远门了，不在家这段时间你们要乖，不可以闹我老婆。”


    “要是让她累到了，等你们出来，我可是要打你们小屁股的。”


    沈听晚笑着用脸颊蹭了蹭陆沉霄的手臂。


    这会儿的陆沉霄带着几分孩子气，却让她越发的，不舍得跟他分开。


    她就这么静静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温度。


    到底是怀着身子，困意渐渐袭上来，她这才疲惫睡去。


    而窗外，夜色将明。


    陆沉霄看着她熟睡的容颜，看了眼时间。


    距离他跟唐铭定好的，五点钟出发，还有大半个小时。


    他又凝望了沈听晚好一会儿，眼看着快到了约定的时间，这才无奈轻叹了口气。


    时间过得可真快，要是能再慢一点，该有多好。


    陆沉霄低下头，亲在沈听晚鬓角上。


    然后蹑手蹑脚从拔步床上下来。


    就连穿军装的动作，都分外的小心翼翼，生怕会吵到刚睡下不久的沈听晚。


    等收拾好一切，他走到门口，开门后深深看了眼沉睡中的沈听晚，抿唇走了出去。


    外面有些微凉。


    沥沥淅淅的下起了小雨，打湿了整个地面。


    瓶儿听到声音，揉着眼睛出来，“司令？”


    “嘘，别吵到少夫人，让她多睡会儿，退下吧。”


    陆沉霄声音压得很低，挥手让瓶儿回去继续休息。


    然后毅然走进了细雨里。


    瓶儿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无声叹了口气。


    等少夫人醒过来，知道司令已经走了，肯定会难过的。


    她犹豫着要不要去喊醒沈听晚。


    走到门口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少夫人和司令感情那么深，等会儿送别的时候肯定会哭。


    就让司令悄悄走了也好，她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少夫人难过。


    烟雨朦胧的，将整个北城都笼罩在别离的愁绪中。


    队伍早就集结好，随时准备出发。


    陆沉霄也已经整装待发，等着唐铭的到来。


    他昨天就和唐铭商定，这次去贺州，依旧要留下唐铭守护北城，照顾沈听晚。


    程驰和王副官站在他的身边，等待陆沉霄下令，但是唐铭却迟迟没出现。


    陆沉霄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个唐铭，难道还在生气，昨天他让他守护北城，他就不高兴。


    这回连送送他们就不来了！


    正要发飙时，程驰身形笔挺站在陆沉霄面前，“司令，督军大概有要事耽搁了，昨天已经交待清楚，不如我们出发吧。”


    事已至此，陆沉霄没再多说，沉声勒令，“出发！”


    浩浩荡荡的部队，有序的往城外走。


    后面乌泱泱跟着一群人，都是这些士兵的亲人。


    没人喜欢打仗。


    可是日子逼得人拿起枪，不得不攥着胆子厮杀。


    倒下的都是老百姓的孩子。


    用鲜血和生命为政客们抢地盘，铺出一条康庄大道。


    位卑命贱的草民，就连呼吸都不自由。


    因此来送行的所有人都强撑着笑脸，生怕眼泪不吉利，给自己孩子招来厄运。


    “阿霄！”


    沈听晚猛地坐起来，满头都是冷汗。


    她刚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梦里陆沉霄一身是血地站在她面前，眼神冷漠地走了。


    就好像，她是一个陌生人。


    不管她怎么喊，怎么追，他都不肯停下，还越走越远。


    她狠狠摔在地上，疼得一下醒过来，才发现外面天色已经有些微亮。


    身边的位置是空的。


    阿霄已经出发了？


    沈听晚连忙从床上下来，随意披了件外套，推门就要出去。


    “少夫人，你怎么就醒了？司令说让我别吵到你，让你好好睡一会儿。”


    瓶儿闻声过来，从屋里拿出鞋子放在她脚下，“鞋子都没穿呢，小心着凉。”


    沈听晚鞋子都没套好，就匆忙往外走，“快备车，送我去城门那里，我要送阿霄出发。”


    “好，少夫人，你慢点，咱们这就去，不要着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