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宋珩始终想不明白。


    “他不是个好人。”


    小孩鬼们斩钉截铁的说辞还犹在耳畔，倘若这算不得什么有力举证，那宋珩自己亲眼所见，程归远被甄泠朵不由分说径直拉走时，眼底眉梢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挑衅姿态，却是做不得假。


    正也是因此，才让宋珩笃信这人没存着半点好心思。


    明知道甄泠朵之所以愿意时刻守着，将他死死护在身后，其根本缘由是他们之间的亲缘牵绊。


    但程归远很明显，是在有意利用甄泠朵的善良。


    宋珩当然不可能允许。


    可因着先前发生的事情，却是让宋珩骤然意识到，就算是他有心始终寸步不离地守着甄泠朵，他们还是可能会遇上各式各样的麻烦，会有许多种不得已分散行事的无可奈何。


    若想护甄泠朵安好，最简单也最是干脆的手段，始终还是将她身边这些个不安分的因素一一拔除这一条而已。


    但，他不能当着甄泠朵的面动手。


    倘若眼前的是那个只会攻击废物，宋珩反倒是可以无有顾忌，毕竟那混蛋已经黑化，本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且甄泠朵自己也曾与他交手过，纵然艰难，可一旦部署得当，还是能让那家伙吃不了兜着走的。


    可老实模样的程归远却是不同。


    正也是因为这小子总也时不常端着一副人畜无害的可怜模样，甚至连和人对视都做不到坦荡非常，便也就无意识间激发起了某人潜藏在心底里的保护欲。


    以前都是表哥护着她，如今甄泠朵好不容易可以翻身做主，她哪里舍得错过？


    可宋珩却是始终不愿让甄泠朵为难，便也是因着这点顾虑，才愈发让他束手束脚的。


    也亏得是甄泠朵平日里便始终大大咧咧的，宋珩的这点心思，她竟是一点都没察觉。若是不然，刚才宋珩掠过甄泠朵身边的时候，那丫头便一定不可能让他如愿。


    她明明已经发现了的。


    宋珩不紧不慢地跟在人后，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纵是如此，他也没忘记时刻盯着程归远的下一步动作，他有种直觉，这人走的悄无声息，定然还有后招。


    只是，宋珩还没想明白，程归远此行究竟是要找另一个自己，还是去向那个女人通风报信？


    宋珩不过是胡乱猜想一二，却没成想，一个不小心，他的这两个念头都成了真。


    最先蹦出来的，是电锯声。


    冷不丁听到这实在聒噪的声响，宋珩便有些颇为不耐烦地蹙了蹙眉，虽说他已经和这家伙交手了许多次，也的确知道自己并不是他的对手，但说不出究竟是为什么，每每那程归远有机会彻底封死自己退路的时候，总会在不经意间出现些意料之外的岔子。


    无可否认的是，这样的意外之于宋珩无疑是再好不过。


    既能给他以喘息反击的可能，又能打乱对方的攻势，对宋珩而言，实在是有益无害。


    但这事倘若只是偶尔一次，尚且能归于意外，接二连三的发生，便显然有了些旁的意味。宋珩甚至还不止一次地思忖过，先前种种会不会根本就是程归远提前做下的一场局，为的就是故意吊着自己玩？


    可惜的是，宋珩没有证据。


    故而，纵是心中实在不屑，他所能做的，便也只能一直都端着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姿态，不给除了甄泠朵以外的任何人什么好脸色。


    这一次，对方又是主动挑衅在先，宋珩虽是无意和他纠缠，但终究还是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仔细应对。


    黑化的城轨是个不可轻视的对手，宋珩别无选择。


    就在他们两个彼此缠斗之际，老实巴交的程归远便自顾自躲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宋珩有心想要追上去，可终究是分身乏术。


    要是让甄泠朵知道，他现在连跟个人都跟不住……


    不知怎么的，宋珩脑子里冷不丁蹦出了这么一句，设想起那丫头对此可能的反应，宋珩便没由来心神一凛。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尽管，两人共同出入鬼蜮以来，宋珩也没少遇到过会让自己狼狈的麻烦，但归根究底，还是始终尽力保持着自己作为逐明侦探社社长及内八门门主的体面，偏偏在这层出不穷的鬼蜮里，他好像一直在丢人。


    就算这地方当初是他随口提的，总也不至于连半点颜面都守不住吧？


    想到这一层，宋珩便兀自冷了脸色。


    而对面的程归远倏然瞧见宋珩面上的异样，却是不自觉顿了一顿。他和宋珩交手颇多，也愈发知道这人的本事。他或许能力的确在自己之下，但最厉害的还是能在数次交锋之中寻到新的机会，交手得越多，往后便愈发难缠。


    若是抛开其他念头，这人倒也的确是个值得结交的。


    但偏生，他们的立场本就相悖，更不消说这中间还兀自横着一个甄泠朵。尽管程归远有心想要与人交好，事到如今，想来是无论如何都没了可能的。


    梁子已经结下了，哪里能这么轻易被化解？


    这一头，程归远抱着十足复杂的心思和宋珩对战，再一次领教了他兀自提升飞快的本事，而另一头，老实分身的程归远却也始终没闲着。


    他谨慎小心地查探着每一处僻静的空间，这一层楼里有不少无人在意的小角落，那女人既已经现身，又不得已被宋珩摆了一道，只怕此刻已经躲了起来。


    且不管那女人究竟有什么盘算，但只要是能彼此合作，倒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手段。


    宋珩已经怀疑他了，便不可能始终视若无睹。


    正也是因着这样的盘算，他才决定铤而走险。


    程归远寻了许久，到底是在一个满是丝线的房间里寻到了心心念念的人。见到那女人的第一眼，对方眼睛里便不自觉迸发出无法隐藏的笑意。


    “你来了？”


    “你可是我最满意的作品了。”


    瞧见程归远的那一刹，前一瞬还兀自冷着脸的女人，便玩味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实在骇人地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