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烟火璀璨，一个个杂耍艺人在街道上耍着花活，引得人群驻足围观，远处的京川河上还有几艘听曲儿的画舫，不断有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传出来，洛川每日都是这么热闹。


    若是在往常，赵意欢还会找个茶楼的屋顶，好好欣赏这般美景，但今日，被苏武那么一闹，她可没有那个兴致。


    沈和欣嘱咐，她今日吃过晚饭就歇下了，原是躺在床上想着沈和欣白日里的那个方法，因此辗转反侧，了无困意，说好了不管闲事儿了，但她脑海中密密麻麻的都是苏清当日在湖心亭哽咽的画面，一幕幕循环交替闪现，根本忽视不了。


    小姑娘当日实在哭得太伤心，大有肝肠寸断的架势，赵意欢实在是平定不下心来，便爬起来，想要偷摸去苏家看一眼，看这一家子是否真是令人窒息到了极点。


    苏家的祖宅很小，一共只有三间厢房，苏家儿子占据着最大的一间，苏武罗姨一间，剩下还有一件则是苏武母亲的。


    苏清所说的没有窗户的房间赵意欢甚至没能找的出来在哪里。


    一家子四人此时才吃晚饭，围坐在一张甚至容不下第五人的桌前，苏武和一十岁左右的小儿一言不发，专注着扒着自己碗里的饭，苏武身旁的一老婆婆倒是满脸怒气，一脸尖酸刻薄的模样，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罗姨，将碗筷敲得震天响，“让你少放盐少放盐！咱家的盐不用钱买吗，你想咸死我嘛！”


    赵意欢来时便带了一兜子糖核桃仁，趴在围墙上看着热闹，罗姨这回去了也没多大的好日子可以过，这才没几天便又受到了婆母的刁难。


    都说自己做的孽自己受，罗姨既然决心要回去，这些都是她自己该承受的，赵意欢对此并不可怜，若是让那些曾经帮助过她和离的街坊邻居来看，指不定怎么“冷嘲热讽”。


    她这小儿子也是没心没肺的，眼瞧着母亲受到刁难，半句维护的话也没有，还真是跟他老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小年纪，一样的利己，一样的冷漠无情。


    兜子里的糖核桃仁已经吃完，赵意欢也没什么兴趣再待下去，左不过是罗姨又受到了婆婆的刁难、丈夫儿子的冷眼相待。


    有这个时间她倒不如去一趟岁安客栈，至少那里总备着碗鲍鱼海参粥给她。


    “赵姑娘来了！”客栈的掌柜心细眼尖，早就在客栈开业之初就认出了眼前这个少女是沈和欣特意交代的赵姑娘。


    “掌柜的好，我是来找…”


    赵意欢话还未说完，掌柜的好像知道她的想法似的，立马将她迎上了楼梯，“老板娘早在房里候着您了，厨房也还温着鲍鱼海鲜粥，我立马差人给您送上去！”


    赵意欢木然的点点头，支支吾吾地说出来个“好”字，转身上了楼梯，直到进了沈和欣房中都有些云里雾里的。


    沈和欣还是白日里那副打扮，连发髻都未拆，已经等了许久，桌上也不知道换了多少壶热茶。


    “你怎么知道我今日要来。”


    “你的性子我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夜里寒凉，沈和欣为赵意欢添了杯热水，里头放了干桂圆，“你今日是必定要来这儿问问苏清的意见的。”


    哪儿是这么容易摸透的，赵意欢梗着脖子反驳：“那真是不巧了，我想念鲍鱼海参粥的味道，今日是特意来品尝美食的。”


    “是吗，那还真是巧，我早就让厨房备下了。”沈和欣有些了如指掌的笑意浮现，并未反驳，反而顺着她的话说。


    “叩、叩、叩。”


    房门敲响，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沈和欣总是这么周到，赵意欢哪有置气的道理，刚刚不过是两人间的玩闹，现下吃到好吃的更是顷刻间什么烦恼忧愁都没了。


    “我去过苏家了，那几人那副德行，难怪苏清要离家出走，此事确实不该跟她置气，我同意你的办法，但还要先问过苏清的意见才行。”赵意欢今日确如沈和欣所说的，为苏清的事而来。


    “在你来之前我已经问过她了，她同意，还说此事不管成功与否都会在我这帮工一年，算是还我俩的恩情。”沈和欣早就问过苏清了，意料之内的决定。


    小姑娘这么懂事？赵意欢这下算是彻底长了眼，先前她还觉得苏清有些小任性，难怪老人们总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下还真是好好教育了她一顿。


    “我只听说过和离书，还从未听过断绝文书，要拿到它需要做些什么准备？”


    沈和欣白日里所说的办法便是让苏清与苏家人签下断绝文书。


    沈和欣解释过后，赵意欢这才了解，断绝关系文书的手续原来比和离书要复杂的多。


    虽然文书不需要双方的同意，但却必须要获得族中至少十位长辈的同意。其次要收集知情人士关于两方之间存在超出正常关系行为的证词。最后，官府还要确定两方都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这三点中任何一点不满足，这断绝文书都拿不到手。


    最后两点还好说，街坊邻居的也愿意帮苏清一把，证词什么的全然不是问题。而苏清可以在岁安客栈帮忙，或是去她的铺子里帮忙，完全有能力养活自己。


    只那第一点，着实有些难办。


    断绝关系这事儿放在哪个家族都算是丢了老祖宗的脸，而签了字的人更算的上是家族的千古罪人。


    要让那些长辈签字可不是件易事。


    “不管了，不管了，走一步是一步吧。”赵意欢翻滚在躺椅上，跟踪潜伏的事儿她还擅长些，但一想到要跟几个老头子周旋，她一个头就有两个大，那些活了大半辈子可都是人精呀，可不是那么容易劝动的。


    沈和欣却是十分镇静，威逼利诱总是办法，她手头上这么多闲置的地契银票总算有机会出手，虽说就这么给出去有些不太值当，但能气到苏武她便开心。


    苏清他们家是从曾祖父辈就搬来了洛川的，籍贯现已归由洛川管理，但族中的长辈都在北边的沙州，要请一些身体还健朗的长辈来一趟洛川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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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需些时日，最快也得半个月。


    因此在此之前，赵意欢和沈和欣先陪着苏清去了一趟苏家。


    苏家先看到苏清回来的是她祖母。


    这老婆子一见到苏清就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话都冒出来了，赵意欢虽出身市井，小时候也跟着经商的父母走南闯北，但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多骂人的词语。


    沈和欣更是，面色不悦紧皱眉头，从小接受良好教育的她仿佛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赵意欢有些后悔把她叫来了，这家人除了罗姨，另外两个可都是蛮不讲理的。


    苏武听到动静后立马就从房间里跑出来了，气势汹汹，随手还拿起了挑水用的扁担，看样子是要往死里打。“你个小兔崽子反了天了，联合外人耍你老子，今天不好好打你一顿我就不是你爹！”


    还真是死性不改，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打人，赵意欢一手护住苏清和沈和欣，一把抢过老太婆手中的扫帚，照着就往苏武身上几个最疼但验不出伤痕的地方砸去。


    不会武的苏武哪里是赵意欢的对手，嗷嗷乱叫，手里的扁担还死不放手，赵意欢只得一个反手将他扣住，叫他动弹不得。


    “苏武，有一句话你倒是说对了，今日我们就是过来告诉你一声，这个爹你还真是做不成了！”这句话在他刚刚叫嚣的时候赵意欢就在心里酝酿着了，现在说出口当真是痛快极了。


    “你什么意思！”苏武被反手钳制着，看不见赵意欢几人，但眼珠子使劲瞪着，好像下一刻就要瞪出来了。


    出于对小时候父权威压下的恐惧，苏清还是不敢与他父亲正面对峙。


    不过没关系，这些话就由赵意欢来说好了，这种能过嘴瘾的事儿她可不能放过，“苏清要与你们断绝关系，所以以后你做不成她爹了。”


    “放屁，他是老子生出来的，生是苏家的人，死是苏家的鬼！还想跟老子断绝关系，下辈子吧！”


    什么叫是老子生出来的，有时候赵意欢真的很想笑，这群男人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他们是生不出来孩子的呢。


    “放屁，你生的出来吗你！”


    “我们只是来通知你一声，族中长辈已经动身来洛川了，他们老人家来这一趟也不容易，全程花费都要由双方承担，提醒你一声，别到时候拿不出钱来惹人笑话！”


    赵意欢使劲把苏武往前一推，顺道把手中的扫帚也扔到了他身上，在一旁许久没有动静的苏武老娘赶紧上去搀扶自己的宝贝大儿。


    赵意欢是没什么兴致再在这里待着了，估计罗姨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反正这个消息由苏武告诉他也是一样的。


    “牙尖嘴利，不过我喜欢。”沈和欣牵着苏清，对赵意欢刚刚的行为颇为满意，她倒是没发现赵意欢有这样一面。


    赵意欢的孩子心性怎么也改不掉，一听到有人夸奖就有些飘飘然，颇有些得意，“那当然了，对付这种人都不能讲道理的，你越讲道理他们就越无赖，到时候还会讹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