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草屋内连烛火也没有，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王隽用指尖拨开门缝，城内各家各户虽闭了门，仍透出几缕光线，细细听去，还有妖族们饮酒作乐的笑声。


    再看屋内，女嫉和女妒不顾王隽惊讶的目光，缩在角落拥抱彼此，像座没有气息的雕塑，一动不动。


    王隽担忧地问：“你们没事吧？”


    女孩们紧闭双目，没有回答。


    她们应该是怕如果在晚上出声，就会有姑获婆抓走她们。


    王隽皱着眉头，用密语与玄鸟对话：“你觉得这事儿是真的假的？这会不会是妖族控制她们心智的手段？”


    “我也觉得不对劲儿。”玄鸟梳理着莫名炸毛的翅羽，心底愈发不安。“从入城后我就感到一阵不寒而栗，就像是自己被什么东西吞进去了。”


    “我也有同感。”王隽盯着天空的层层密云，“我甚至怀疑这里的天空也是假的。”


    “这天一直在动……”她的目光忽地锐利起来，“不，是我们一直在动。”


    玄鸟歪着脑袋，“哦，我记得你以前是说过地球自转什么的……”


    “难道是我们的仙躯比较敏感，所以能察觉到这点？”王隽百思不得其解。


    “要我看，我们最有可能是被困在某种结界了。”


    王隽若有所思，她方才想用仙眼搜寻妖城的每一处，确实有结界频频干扰自己的视线。


    所以这才让她怀疑：这天外什么都没有。


    可事情的真相真的这么简单吗？那个老妖怎么放心自己肯乖乖待在这里？


    王隽苦恼地抓了抓脑袋，在未知的境遇下，她还要按兵不动吗？


    既然现状混沌不清，那干脆把它搅个天翻地覆，真相自然沉淀可见。


    “玄鸟，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王隽掌间亮出明晃晃的匕首，渗出阵阵寒意。


    “我担心那老妖摸不清我们的实力，借这两个孩子和那个姑获婆的谎言拖住我们，然后等到他们的妖王回来再动手。”


    玄鸟心咯噔猛跳，“我们得杀出去！”


    王隽摇摇头，“如果如你所说我们进入了某种结界，凭你在天上飞多久也是出不去的。”


    “那……怎么办？”


    “既然飞不出去，那就在城里制造混乱，能杀多少杀多少。”王隽默默捏紧了刀柄。


    “最好的结果是这些妖族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替天行道，顺利逃出去。”


    玄鸟紧张地咽了咽唾沫，“那最坏的呢……”


    “最坏的么……”王隽微微一顿，笑了笑。“咱俩能速通回地府见阎王了。”


    玄鸟佩服她都大难临头还有心情说笑，王隽却忽地认真起来：“就算我死了，也定会为你打开回家的大门。”


    “区区小妖，不足为惧。”玄鸟咬紧牙关，“咱们必须活着回去。”


    “别忘了，过了这关，你在天界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王隽挑眉调侃道：“那你岂不成了兽中王中王？”


    玄鸟扬起骄傲的头颅，“那是自然！”


    看来她们野心之大，远远胜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王隽从容踏出破烂的门槛，惊雷之语回荡在寂静的屋内。


    “我会为你们证明，你们恐惧的，从来不存在！”


    相拥的女孩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她们透过窗棂，惊愕地看着王隽的身影融于满夜墨色，自由地呼喊着：


    “老少妖精们，你们都给我听好了——”


    接下来，她们听到长达十余年的长夜里第一个振聋发聩的声音——


    “在座各位都是垃圾！”


    整座城猛烈抖动了一下，似乎有了生命般，因愤怒而不断战栗着。


    面对突如其来的地震，屋内妖精们的笑声戛然而止。在不解和纳闷的安静时刻，他们这才听到王隽几乎要喊破喉咙的怒骂。


    “肯定是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仙！”一个小妖狠狠拍碎了眼前的桌子，眼露凶光。


    “咱们出去教训教训她！”


    “不行！”年长些的妖精拦住他，“长老还没发话，我们不能贸然行动。”


    “就一个丫头片子闹事还用得着请示长老？一点儿眼力见也没有！”小妖冲地上啐了一口，“到时你们可别眼红我得了功！”


    老妖揪着他的耳朵，恨铁不成钢道：“现在谁也不知那女仙功力的深浅，偏偏你蠢得上赶着去送死？”


    “就算她厉害，能打得过咱们这一群吗？”小妖不服气，“这可是在咱的地盘！”


    老妖用拐杖怒戳他的黄毛脑袋，“哪个女仙没点手段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骂街？”


    天边的怒骂仿佛近在耳边，越发清晰起来。


    小妖酒醒了大半，终于开始忌惮盘旋在天上的仙子。


    “你们过来呀——咳咳。”


    王隽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喉咙开始干燥起来，空旷的街道上自己的余音不断，可就是没有妖精出来应战。


    玄鸟驮着人型广播的王隽，在城中反复播报着一句话：“在座的各位妖精都是垃圾，在座的各位妖精都是垃圾……”


    “他们也太稳了，这么骂都不出来。”


    王隽心凉透得像无底洞，“他们肯定是训练有素的军队，说不定等那妖王一声令下，咱俩这虚张声势就被撕得烂烂的。”


    “不行，我快飞不动了。”玄鸟气喘吁吁，“这还没开战呢，就先累死了。”


    “一定是我骂得还不够脏。”王隽深吸一口气，“再给我点时间。”


    玄鸟发出一声哀嚎，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飞着。


    而在宫殿目睹着在高空口吐莲花的王隽，鸽王脸色阴沉地掐住了老妖的脖颈。


    “你不是说她不会生出是非的吗？”


    老妖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她……她只是虚张声势……”


    他的目光开始失焦，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半点挣扎。


    “大王……请相信老臣……”


    鸽王缓缓将老妖放下，努力平息胸间的起伏。


    “天界的升仙仪式即将开始，本王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他猩红的眼珠瞪着老妖，“你最好在本王回来前就把一切办妥当。”


    老妖从窒息的空当得以喘息，竭力保持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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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一定不会让大王失望，定会……定会……”


    鸽王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表白忠心，“速速传令，叫与我同去天界的小妖们集合，我们即刻出发。 ”


    “是，是……”


    老妖盯着镜中的王隽，直至看到那在暗处伺机而候的影子，才露出狠厉的笑容。


    只要她们停下，就会落在二大王的掌心，死无葬身之地。


    而对暗处的危机毫无察觉的王隽，此刻气若游丝地嘟囔着：“垃圾，废物，死妖精……”


    “不行了，玄鸟，我真骂不动了。”


    玄鸟如释重负地倒在屋顶，“我也不行了。”


    这时，王隽抬眼看到宫城飞出一行队伍，激动地摇了摇玄鸟。


    “成功了，成功了！这群妖精终于按捺不住了！”


    “来了我也打不动了。”玄鸟双翅举起，双目无光。“干脆束手就擒吧。”


    王隽愤愤道：“可恶，这就是他们的策略吗？先由得我们骂，等我们没力气了再出来。”


    她眯眼仔细看去，那队伍却不像是冲着她们来的，反倒向高空飞去。


    混沌的天空云散月现，像裂开了一道口子。那支队伍如流星划过消失，在王隽目瞪口呆之下，那道巨口又缓缓闭合。


    “我们果然在结界里！”


    王隽指着那队伍离开的位置，惊喜道：“玄鸟，我们就朝那个方向飞过去！”


    玄鸟来了精神，浑身抖擞起来，“上身！”


    王隽却脚下一顿，犹豫起来。她的余光瞥向城中不起眼的草屋，似在做挣扎。


    玄鸟知道她心底挂念那两个孩子，没有半点犹豫地说：“我们带她们走！”


    王隽满眼感激，现在她全靠玄鸟出力，它驮着自己那么久都毫无怨言，她实在说不出带走那两个孩子的话。


    可是玄鸟还是明白她心中挂念的，愿意全了她的心愿。


    “谢谢你，玄鸟。”王隽心生歉意，“要是我再给自己留点法力，也不会让我们这么狼狈。”


    玄鸟哼了一声，犀利吐槽道：“我看这法力对你来说就跟钱一样，花得是大手大脚的。你回去干脆到人间报个班，好好学习资源管理吧！”


    王隽被它这番话给逗乐了。


    它跟自己的时间久了，早在自己经常念叨的内卷经历中了解了人间的事情。玄鸟这样说，也是不想让她愧疚。


    王隽默默将它的好记在心里，跳上玄鸟的后背，对着趴在窗户边频频向她们投以视线的女孩们呼喊着：“我们带你们离开！”


    可是女孩们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般惊喜，反倒满脸布满惊恐之色。


    她们的嘴巴缓缓张开，瞬间又在空气中凝固。


    王隽不解道：“咦，她们看起来怎么怪怪的？玄鸟，我们赶快过去！”


    可话音刚落，藏在暗处的游影纵跃而出，张开的大口露出一对尖牙，几乎要把她吞没。


    “快跑——”


    清脆的童声与暗影同时降临在这空寂的夜，众目睽睽下，黑黝黝的影子落地成灰。


    王隽手中的匕首依然寒光凛凛，无声警告着下一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