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商议

作品:《长公子表里不一

    惊蛰驾车十分娴熟轻巧,马车奔驰得极快,却仍然四平八稳,不偏不倚,赵雪梨坐在里面都没怎么摇晃过。


    裴霁云搂着她,就没再放她下去。


    赵雪梨窝在他的怀里,哭了半天,此刻情绪一缓和,精神松弛了下来,浑身又被抱得暖洋洋的,上下眼皮就不免打起了架.


    在将睡未睡之际,她忽然听见车外有马儿疾驰的声音,与此同时,裴谏之的声音在风中若隐若现。


    “大哥,这件事是我糊涂了,同赵雪梨属实无关,你不要罚她。


    赵雪梨一怔,没想到裴谏之策马扬鞭追上来后还在给她说情,困意都消散一些。


    她觉得有些奇怪,裴谏之这个人张扬恶劣惯了,没将事情都栽她头上就算极好,又怎么还会坚持不懈地给她说情?


    裴霁云有一搭没一搭摁着赵雪梨的手心,半晌都没出声,


    车内还是维持着之前的沉寂,只不过马儿的嘶鸣声越发近了


    没过一会儿,裴谏之的声音隔着呼啸夜风和厚重车窗再次传来:“大哥,你听见了吗?"


    裴霁云笑了下,低头问赵雪梨:“你同谏之的关系何时这般密切了?"


    “没有,没有。”赵雪梨觉得太冤枉了,连忙摇头,“我同他才不亲密。


    话了,她又想起前些日子受到的磋磨,小声告状道:“表兄,上次我在二皇子府中被谏之表弟救起后,就一直被他拿着救命之恩使唤欺负,这一次,你罚他禁足好不好?"


    裴霁云未置可否地嗯了声。


    赵雪梨咬了咬唇,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裴谏之许是意识到兄长生了气,故意不理他,此后马蹄声虽然没有远离,但他也沉默着没再出声,


    抵达侯府已然到了下半夜,京中有金吾卫巡逻宵禁,见到了裴霁云的马车,连盘问都不曾有,径直便放了行。


    赵雪梨跟在裴雯云身后下马车时,见到率先翻身下马,立在浓稠夜色中的裴谏之。


    他被寥寥寒星和濛濛月光拉长了身形,像一柄锋利挺直的剑,只不过此刻剑身收在了剑鞘中,少了锋芒锐利。


    裴谏之拾步走过来,先是看了赵雪梨一眼,而后对兄长道:“大哥,我自愿领罚,但这件事确实同她无关,你也知道的,赵雪梨这个女人一贯胆小如鼠,若是没有我的逼迫,又哪里敢混讲书院去?


    明明他是在给自己求情,但不知为何,赵雪梨听他说完这些,脊背都有些微微发寒了。


    她忐忑地看了眼裴霁云,小声道:“谏之表弟,你不要多想,表兄极好,不曾责怪过我。


    裴谏之一顿,“你嗓子怎么了?"


    赵雪梨张了张嘴,还没解释,就听裴霁云淡声道:“谏之,你性子跳脱,不受管束,明日收拾一番,后日去羽林军中领个军职历练一番。


    裴谏之僵住,下意识推拒道:“大哥,我不


    裴霁云似笑非笑,“你拿自己当三岁幼童?到了如今,还不明白权势地位女人都要靠自己争夺吗?"


    裴谏之被训得面色一红,“大哥,我可没想什么权势女人….裴霁云颔首,没有强求,而是又给出另一种快择,“你若不想去,便留在府中好生养养性子,来年听祖母的话,娶个夫人,延绵子嗣,也是极好。裴谏之一听这话就蹙眉头,“我…大哥尚未成亲,如何能轮得到我?"裴霁云笑了笑,“若是哪一日你手中权势大过祖母父亲,也大过兄长,再说这番话许是才会有人听,也才有用。他的语气温和而包容,任谁见了都会以为这是一个为弟弟考量的宽和兄长,但是他说出的话语却治恰相反,像料峭的倒春寒,裹着丝丝缕缕渗进骨头缝的冷意,令装读之霎那间就梗住,再也找不出一丁点的推脱之语。夜风习习,将赵雪梨浑身暖意都一点点吹散了,她瑟缩着身子,看见裴谏之默然片刻,而后垂首闷声道:"…我知道了,大哥。"


    她察觉到裴谏之朝自己投来的若有若无的视线


    他嘴唇翕合,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着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迟钝如赵雪梨,也听懂了裴霁云方才的言外之意。


    他只给裴谏之两个选择,要么规规矩矩去军中领个职,凭借着自己往上爬,挣出一片天,到那时想要什么都自己争夺,要么就听从府中安排,娶妻生子,做个闲散贵公子


    赵雪梨一点也不可怜他,甚至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那么多日日夜夜的欺凌,她对裴谏之是生了恨的,如果他一直欺负她,她反倒能心安理得地恨他,可自打经历了明湖落水一事,这种恨又逐渐变了味道


    这个她一直心存记恨的人,忽然间就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赵雪梨倒是有几分不知如何是好了,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此后裴谏之被裴霁云安排进了羽林军中,必然不会再如现在般游于好闲,无所事事,逮着她欺负。


    雪梨也不用再感到为难和纠结。


    至此,这场闹剧好似草草收了场。


    赵雪梨回到蘅芜院的第二日,早上同老夫人请了安,便无所事事地在院子中晒起了太阳。


    一年三百六十多天,赵雪梨有一半时间都是这般百无聊赖地躺着。


    到了午时,倚绣阁果真来了许多人,各式各样的女子衣裙让赵雪梨挑花了眼。


    但也只忙碌了那么一会儿,待到那群人走后,她便又悠闲起来。


    赵雪梨原本以为这种日子会一直持续到自己同娘亲逃跑,没成想到了第三日,她同老夫人请安时就被打破了。


    老夫人罕见地拉着她的手,面容忧虑道:“谏之这孩子,天没亮就出府去羽林卫衙署了,那个地方忙得厉害,怕是三五天都见不到人的。


    “霁云自己便忙得十天半月才回一次,如今谏之也是如此,我心里不舍,但孩子们大了,有青云之志,我这个做祖母的总不好泼冷水。


    赵雪梨安静听着。


    老夫人并不反对裴谏之进羽林卫,那毕竟是皇帝的禁卫军,盛京中人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去的地方。


    只不过侯府子嗣少,两位公子都不回府,如此一来,偌大的宅显得格外冷清了。


    老夫人年纪大了,正是含饴弄孙,纵享天伦的时候。奈何府里的男子们,一个比一个不着家。


    她叹出口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旧事重提:“也不知是否从前太拘着他们了,一个个的竟然连通房都不收用,谁家男子到了这个岁数还没尝过女人滋味的?旁人若是知道了定然发笑。


    赵雪梨眼观鼻,鼻观心,跟个鹌鹑似的,恨不能立马消失不见。


    “姈姈。”老夫人突然叫她。


    赵雪梨以为老夫人还是要念叨怎么给裴要云裴谏之选通房的事,没成想她却是说:"你年岁不小了,嫁衣可开始绣了?"


    大缙朝婚嫁习俗之中,自来便有未婚女子给自己绣嫁衣、给男方绣新鞋的传统。


    只不过女人们也并非都会针线活,有些笨手笨脚的可以花钱找绣娘。绝大多数的官宦富商小姐们也是不会亲自绣制的,她们选了样式,就去请绣娘,或是绣坊定做。


    赵雪梨就没想过绣嫁衣,在青乐那时,她们家虽然并不富裕,但姜父事事紧着姜依和雪梨,她们的衣裳连破洞缝补都未曾有过。


    到了淮北侯府,虽然雪梨日子过得不顺,但是也从未缝补过衣裳


    是以雪梨长到现在,连针线都没拿过几次,又怎么可能会绣嫁衣?


    其实细想起来,雪梨就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她不免有些羞窘,小声道:


    "老夫人….我不会女红.…"


    老夫人一顿,随后才似想起赵雪梨是放养着长大的,感起了眉心道:“若是嫁给王公贵族,不会女红也不打紧,但….


    她瞧着赵雪梨,停顿片刻,忽而道:“罢了罢了,好歹是在侯府中长大的,姈姈便去我院子里挑两个陪嫁丫醫罢。别的不消说,但女红和何候人这块儿,都是顶顶好子的。


    赵雪梨愣愣地,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自己塞丫了,她下意识便拒绝道:


    “这这老夫人我受之有愧.更何况,我也用不着丫"


    老夫人却说:“给你了,你就收着。日后陪着你嫁出去,还可以帮着给你夫家开枝散叶。“


    赵雪梨抿了抿唇,低头故作害羞道,“老夫人,离成婚还早着呢。"


    老夫人关了笑,道:“我也不惠着,便格实活同你道品道,盛京中投责介多,可你出身不好,做不了正室,按替你相着了订书令史家,这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他家长子仪表学堂,年经有为,父母又是极好相外的性子,你家讨去。就是情长门,再生下个一儿半女,日子定然蒸蒸向上,和和满满。"赵雪梨即使早有猜想,还是止不住心脏骤跳了起来,她嗫嚅着嘴唇,“……江.…江家?"老夫人点头:“待到春闱,江家就会来府上提亲。"赵雪梨还处在心跳擂鼓的愣神之际,又听老夫人不咸不淡地补充,“此事无需告诉要云和谏之,免得他们也跟着操心。赵雪梨脸色一片绯红,垂下脑袋应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