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鸠这次没起来，他怔了好一会儿，然后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红着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您没有过往的记忆了？”


    “不是，我没失忆，你也先起来，万一跪错人了呢。”傅离兮扶额道。


    “您不认识我，看来您也没能逃脱轮回……”临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失魂落魄地低叹了一句，他喃喃自语道：“昔年尊主的紫瞳举世无双，瞳术可蛊惑人心，您虽无紫瞳，却拥有相似的能力……可尊主那么强大，怎么就转生投胎了呢……”


    临鸠的神色无比哀伤，做出个似哭非哭的难看表情。


    他颓然地站起身，垂头丧气地指了指其中一名与傅离兮长相相同的妖兵，继续道：“您拥有这样神奇的妖兵，又能让《万神录》主动亲近……”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正确：“种种迹象表明，您真的是尊主。”唯一让他有些难以置信的是，尊主竟转生成了女子。


    傅离兮：“……”忽然有种解释不清的感觉。


    临鸠说着说着，猛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他转头，直勾勾地看向洛伏羽。


    临鸠素来只爱看美人，所以先前他一直忽略了洛伏羽，可刚才他的视线掠过妖兵时，不经意间扫了洛伏羽一眼，觉得有一丢丢的熟悉。


    这种熟悉感让他有点疑惑。


    时间过去太久，他已经记不清尊主的模样，只记得一双摄人心魄的紫瞳，于是他仔细盯着洛伏羽，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这孩子的眼睛……十分熟悉。


    尊主的眸子便是如此，桃花眼，潋滟清澈，然而再细看时，会发现这双眼睛如漩涡般引人不断深陷、沉沦。


    这孩子也是如此。


    眉眼弯弯，似笑非笑。


    眼神看似天真无邪，实则静谧沧桑，仿佛看惯了荣辱得失、万物生灭。


    洛伏羽唇角上扬，瞳孔深处一点幽深紫芒转瞬即逝。


    临鸠心中大为震惊，他瞪大眼睛张大嘴，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因为想说的话太多，不知从何说起，反而失声。


    临鸠的大脑空白一瞬，紧接着乱作一团，行动比思想更快一步，他跳了起来，迈开腿跑向洛伏羽。


    由于他反应太激烈，傅离兮当即挥手让一名妖兵拦下临鸠，怀疑他要对洛伏羽不利。


    “你要干什么？”傅离兮危险地眯起眸子，问道。


    临鸠语声急切：“您和这孩子什么关系？”


    傅离兮：“他是我弟弟。”捡来的。


    临鸠“啊”了一声，他还以为这孩子的父亲是尊主大人、娘亲是傅离兮，没想到傅离兮只是姐姐。


    “原来--原来您是尊主的女儿？”


    此话一出，傅离兮忍无可忍，命令两个妖兵上前，咣咣两脚把临鸠踹飞了。


    她能容忍任务目标槐深发神经，却受不了临鸠这一惊一乍的表现。


    洛伏羽也被临鸠的话雷的不轻：“……”


    他当年就觉得自己养的两个宠物都不怎么机灵，但宠物只要忠心就够了，不需要多聪明，如今看来，他就不该养宠物，临鸠忠诚归忠诚，可是傻乎乎的……


    洛伏羽眼睁睁看着临鸠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砸向了远处。


    解决掉临鸠后，傅离兮耳边总算清净了。


    还是任务要紧。


    她看向槐深。


    槐深抚摸着黑虎的脑袋，走神了好一会儿，脸上才重新带上温和的笑容，歪头道：“傅离兮？”


    “嗯，我在。”


    槐深道：“我想见她。”


    “……”傅离兮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那名被他亲手杀死的女捉妖师。


    “你先前使用的什么瞳术？”槐深道：“再对我使用一次。”


    即便再让他经历过去双手染血的噩梦，只要梦里有她，他就愿意重温那一切。


    傅离兮没有马上答应。


    系统嘀嘀咕咕：【这个任务目标脑子没坏吧？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想看地狱之瞳的。】


    “只要你同意，要求随你提。”槐深又道。


    “如果我提的条件是追随我，你也愿意？”傅离兮问。


    槐深笑开：“追随？”


    就在傅离兮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槐深漫不经心道：“你还不懂么？我已举目无亲，活着仅仅是活着，没有追求，没有能让我感兴趣的事--我今天答应追随你，兴许明天想法变了就会举刀杀你，只要你不害怕，我答应你又何妨？”


    傅离兮道：“可以。反正


    你今天同意就好。”


    反正任务又不管后续。


    听到这里，系统在傅离兮的脑袋里投影出三个巨大的感叹号：【宿主，你运气也太好了吧，使用地狱之瞳误打误撞，竟能让槐深服软？！我理解不了你们这些智慧生灵的思维……】


    总感觉，只要它不干预宿主做事，宿主就会顺顺利利把任务完成一样……


    是巧合？运气？


    总觉得有哪里被它忽略了……


    系统偷偷调出数据库查阅资料，傅离兮则是再次使用了地狱之瞳。


    这一次，槐深已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让自己的杀气完全内敛，他近乎平静地看完自己的过去，终于等到最后，看到他的娘亲面带微笑地看着他：“槐深，娘想抱抱你。”


    槐深走过去拥抱她。


    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未拥抱过任何人，也不知拥抱是何感觉。


    在旁人眼中，槐深双手虚虚抱着一团空气，明明怀里什么都没有，可他的脸上却露出满足的笑。


    先前看过地狱之瞳的大妖早就远远地避开，调整自己的负面情绪去了，但那些没看过的经不住好奇心：“本座才不信一双眼睛能有那么邪门……”


    这些大妖专门走到傅离兮面前，主动看向她的眼睛。


    系统：【作死的人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槐深……”在槐深看到的幻象里，女捉妖师身体瘦弱，单薄的旁人心疼，可她却用力用两只胳膊搂着他，仿佛要让他融入她的身体：“槐深，娘好想你，娘对不起你，没能照顾你长大……”


    槐深闭上眼，闷声道：“是我对不起您。”


    “好好活下去……”


    最后五个字温柔缱绻，带着对他的无尽留恋。


    随后，她的身体一点点破碎成光芒，从他指缝间消散，再也找寻不到，唯有指间残留着些许温暖，像在告诉他，她一直都在默默守护着他，从未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