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晚高峰，艾琳开车载着许曼菲，二人言笑晏晏地讨论着翠云新上的招牌菜，说到兴头上，正是口齿生津的好时候。


    突然！


    “轰”得一声巨响，艾琳吓了一跳，在剧烈的刹车声中，小车追尾上前车又被后车追尾，安全气囊弹开的瞬间，许曼菲感觉额头一阵剧痛。


    “曼菲！”艾琳顾不得自己还没卡在座位上，叫她的声音都抖了，她吓得不行，此刻眉头紧蹙眼圈瞬间红了。


    许曼菲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自额头处在往下流，却强忍着痛，挣扎了摇摇头，安抚道：“没事的，宝，你别哭啊…”


    突如其来的车祸打破了傍晚的平静，现场一片混乱，多车连撞，小型货车侧翻在地，车厢扭曲变形，碎片散得到处都是，满目狼藉。


    人群中爆发出剧烈的哭声，行人和车辆纷纷停下，惨状让众人惊恐不已，已经有人在拨报警电话。


    “怎么了？”捂着额头下车的许曼菲问。


    惊魂未定的艾琳只顾查看她的情况。


    “好像撞到人了！快去救人！”路人纷纷冲向前。


    “艾琳！我们也去！”许曼菲焦急道。


    “你自己都什么样子了！”艾琳拽住她。


    “我没事！走啊！”


    警察和救护车的警笛声渐渐靠近，艾琳抖着手，哆哆嗦嗦了半天终于打通了宋谨仁的电话。


    “阿仁！”


    艾琳强迫自己镇定，她磕破的嘴角正隐隐渗着血丝，救护车从她们身后呼啸而来。


    宋谨仁语气坚毅，安抚道：“我在！出什么事了！”


    “车祸！有车祸！”


    宋谨仁“噌”地站起身，“你有没有事！”


    “不是我，你救救她！阿仁！你救救她好不好！”


    “艾琳，你慢慢说！”


    听她逻辑还算清晰，只是描述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讲完，宋谨仁皱起了眉。


    办公室的电话铃适时响起，他瞥了一眼，是创伤医学中心。


    *


    此刻，会议室气氛异常紧张，多科室专家正会诊讨论救治预案。


    “如果选择重新把断肢接回去，很有可能感染、坏死，甚至危及生命啊！”


    “而且，再接回去，也不一定就能恢复功能……”


    “孩子太可怜了，未来路还很长！”


    双方各执一词，纷纷看向稳坐上首的副院长。


    作为医院的主心骨领导人，赵副院德高望重，颇具影响力和感召力，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身旁那位一言不发的骨科最年轻的权威专家。


    宋谨仁放下笔靠向椅背，一字一顿道：“想想建立创伤医学中心的初衷吧！”


    不惜一切代价，救死扶伤！


    副院长点了点头，儒雅的气质里颇有有几分温暖与慈祥之感。


    终于，经过深思熟虑的方案敲定了！


    宋谨仁与多位学科领域专家共同主刀，手术室门口弥漫着焦灼的气氛，沉默到令人心惊。


    艾琳站在人群末尾，心神不宁地等待着这个在手术台上奋战着的男人。


    程越冉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开会，偌大的会议室里，除了BP汇报的声音，周遭异常安静，手机震动声显得格外突兀。


    他缓缓接起，随着刺耳的凳子拖拽地面的声音响起，程越冉眉头肉眼可见地拧成一团，众人皆是一惊，纷纷抬头。


    他猛地站起身，“去医院！”


    朝一旁的助理丢下这句话，这位从未在高层会议中途离过场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步履匆匆冲出门外。


    Leon和Sophia听他这样说，当即起身，Leon拿起程越冉的外套追出门去，Sophia冷静切过话筒安抚众人。


    程越冉心急如焚，车子压着限速一路飙到医院，待他赶到诊室的时候，一贯清矜的风度也早已乱了个七七八八。


    医生已经为许曼菲仔细检查过一遍，程越冉再三确认她只是额头上的皮外伤，别的确实没有大碍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后怕般得抱紧了她，半步不敢离开，好像只有一直守在她的身边才能安心。


    病房里安静非常，月光洒窗，室内色调很是柔和，程越冉坐在床边凳子上，伸手抚摸着她包着纱布的额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一点。


    “疼不疼？”


    她目光粼粼，摇摇头，温声安抚道：“我没事，阿冉，我就是有些担心受伤的小女孩！她还那么小…阿冉，她会没事的！对不对？”


    程越冉叹口气，她自己都受伤了，伤得还是头，接到电话的那一刻，他三魂都吓掉了七魄，这会儿她不担心自己就算了，还在操心陌生人。


    “有宋谨仁在，你放心吧。”


    “希望她没事…”


    “曼菲…”这姑娘善良美好得让他心疼又无奈，“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嗯？操心自己什么呀？”许曼菲疑惑。


    程越冉指了指额头的位置，许曼菲后知后觉道：“哦…阿冉，我会不会破相啊？”


    他摇摇头，“我让人帮你联系最好的整形科医生看看？”


    许曼菲：……啊！喂！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要是破相了，你会不会嫌弃我，然后不要我？”许曼菲小声道。


    “不会！”他答得斩钉截铁。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程越冉无奈道：“曼菲，我对你的心意，你无需试探。”


    摸了摸她的头，他叹口气，心疼道：“接到艾琳电话的时候，我差点拿不住手机！脑子里一片混乱，比起破相，我更担心……哎算了…”程越冉欲言又止。


    “怎么了？”许曼菲抚上他的面颊。


    程越冉掌心覆上她的手背，眸光闪动道：“我怕有事！长这么大，我从没这么害怕过！整颗心悬着惴惴不安，直到现在，还有点不太踏实！老实说，曼菲，你真得没事吗？疼吗？”


    “阿冉…”许曼菲既感动又忍不住好笑道：“我已经不是幼稚园小朋友啦！你不用这样的其实！”


    “呵呵…”他扯了下嘴角，“你还不如是个幼稚园小朋友呢！”


    许曼菲：“哈？”


    “小小一只，能给我拎着跑，随身带着我才能更安心些！”


    “喂！”


    “嘘…好了你别说话了！闭眼好好休息！”程越冉止住她还想讲话的小嘴。


    “我……”


    “再说我就要亲你了！”


    “阿冉！你听我……”


    程越冉顺势堵住了她的唇，他说一不二，向来言出必行。


    许曼菲果然乖乖闭了嘴，眨巴着大眼睛的模样格外软糯，可爱得要命。


    看她这样，程越冉平复了一下如过山车一般忐忑的心情，终于深深松了一口气。


    ＊


    手术室外的走廊灯光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显得格外漫长。


    艾琳的心起伏不定，脑海中不断闪现宋谨仁在手术台上的身影。


    她知道，此刻，生死攸关，他在全力以赴地救治伤者，而她能做的，就是站在这里，默默等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艾琳的双腿已经麻了，但她毅然决然没有动。


    手术室内，气氛越来越紧张，病人的生命体征开始出现波动，监护仪上的数字不停地闪烁着，可宋谨仁全神贯注地站在手术台前，眼神坚定……


    手术做了一天一夜，还没来得及褪下手术服的宋谨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


    在灯光熄灭的那一刻，他戴着口罩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后。家属们立刻围上前去，脸上写满了焦急和紧张。


    “医生，怎么样了？”年轻妈妈紧握住宋谨仁的手，声音颤抖不已，她的眼睛早已哭得通红。


    “手术很成功！”宋谨仁的声音，略有沙哑，但很笃定，“病人现在已经脱离危险转去ICU。我们会密切观察她的情况，一切都在控制中！”


    短短几句话，瞬间就有了能安抚人心的力量，激动的哭声划破凝固的气氛，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呼声，在病人家属的泪水与感恩的话语中，宋谨仁虽然疲惫但脸上却带着笑，“这才只是过了第一关，还有……”


    在他专业的话语声中，家属们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了一些。


    被围在人群中的宋谨仁目光扫过一圈，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最后头的女孩儿。


    两两相望，他摘下口罩，清隽面孔此刻是掩饰不住的疲惫，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艾琳怎样脑补，都无法想象那个每次见面必定衣冠楚楚的宋医生，居然也会有如此憔悴又不修边幅的时候。


    隔了众人，她面露微笑，垂首站立的模样，从容又优雅，这一刻，宋谨仁想，若不是见识过太多次她不着调的样子，乍看起来，倒真像是位颇具涵养的成熟淑女。


    相较于自己的样子，宋谨仁抿着唇，忽得笑了。


    这笑容，落在艾琳的眼里，像是有一种扛起的重任终于可以从他肩头卸下的松快感。


    不辞艰辛，救死扶伤，竭尽全力去救治和守护生命并为此而奋斗终生！在这一刻，常常被她挂在嘴边的仅仅只是个称呼的“医生”，这个职业身份终于有了更为具象的画面。


    他被人群包围，充斥着泪水和感恩的画面过于美好，倏然间，让她有了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艾琳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她很心疼，像她这样潇洒又大咧咧的姑娘，居然第一次有了种想要心疼一个人，认认真真对一个人好的感觉。


    离开人群，宋谨仁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一直在等？怎么不回去休息？”他声音略显沙哑，眼里泛着血丝，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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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格外温和。


    “…我有点担心，后来想着来等你吃饭，结果没想到，一等就是一天……”


    那委屈巴巴的小表情，让宋谨仁忍不住想笑，可他没再说话，默默领了她往更衣室去。


    “我给你准备了吃的，可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结束，这会儿只怕是早都冷透了~”


    “不生我的气吗？艾琳…”看似玩笑，可也只有宋谨仁自己知道，他问得有多认真。


    “同样是受到了惊吓，我不能像季清林对禾燕那样，遇到危险第一时间冲上山去找你，也无法像程越冉对许曼菲那样，放下工作立刻赶到你的身边安抚你做你的依靠，以后，甚至还会随时爽约，中途变卦，此类的事情会有很多很多……你不生气吗？艾琳？”


    宋谨仁勾唇一笑，像是自嘲，“其实，你可以生气，就像……”


    “宋谨仁！”艾琳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她懒得解释，直接打断他的话，挡在了他和更衣柜之间。


    他靠向墙壁的样子看起来好像颇为疲惫，艾琳觉得此时和他讨论这些事情很有影响他休息的罪恶感，于是，忍不住心疼地抚上他的脸颊，轻轻摩挲间，似乎能感觉到他新生的胡茬有些隐约的戳手。


    “为什么要生气？阿仁，我怎么会和你生气？你这么好，我想认认真真的和你在一起，父母认可的那种！”


    “所以之前不是认真的？”宋谨仁扯唇一笑，玩世不恭的样子颇像个家世了得的二世祖。


    艾琳义正言辞道：“之前也是认真的啊！认真的喜欢你的脸！但是倘若哪天你发福了，长残了或者……”


    “好的，你打住！”宋谨仁开始头疼。


    “哦！那我不说了！”艾琳却不依不饶地抱住他，“可是，经过这次这件事，让我第一次对救死扶伤这个词有了更为深刻和震撼的认知，生命从新生啼哭开始直至岁暮离场，人生悲喜参半，可你却用双手抚平了病痛的哀伤……”


    她的话让宋谨仁很是动容，可下一秒…


    “我在想，即便你以后不再这么好看，变老，变丑，发胖，我也还是会很喜欢你的！”


    “听我说，谢谢你的喜欢！我谢谢你！你赶紧出去！”宋谨仁颇为头疼地赶她去门外。


    “你都不感动的吗？”艾琳不满。


    “感动，可我更想洗澡！我能洗完澡再感动吗？”


    艾琳：呃……


    宋谨仁：“你想在这旁观？要不一起好了！”


    “那个……我还是先去热一下饭菜吧！”


    看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宋谨仁虽然很累，却还是憋不住笑弯了嘴角……


    不多时。


    宋谨仁站在落地窗前放空自己，艾琳叫他过去吃点东西。


    他扭过头，微微一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小姐，也会洗手作羹汤吗？”


    艾琳知道他在故意调侃她，一挑眉道：“看来洗白白以后又恢复体力了？还不快来坐！”


    宋谨仁被她按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她的眼睛潋滟含光，拿筷子的手却有些软，艾琳默不作声地夹起菜放进他碗里，宋谨仁笑笑，出口只一个字，“累……”


    艾琳拍了拍他的手，半真半假道：“阿仁，这家医院本就该是你的，只要你想，其实可以不必这么累…”


    这个世界，不光看脸，还看钱，若认真论起来，面前这俊俏男人，果然是上辈子拯救过世界。


    宋谨仁只当她是在说笑，“生而为人，如果这么没有追求，年纪轻轻就想着坐拥财富坐吃山空，像咸鱼一样活着，那还有什么意思？”


    “那可太有意思了！”艾琳笑起来。


    扒了口饭，宋谨仁看着她，“那你又是为了什么在拼命工作呢？为赶项目甚至可以玩命加班？”


    不等她回答，宋谨仁继续说：“可能自小，身边比我厉害更比我勤奋的人比比皆是，大家都在努力，在奋斗，远的不提，就身边这几位，哪个不是？艾琳，你真的缺那点薪水吗？”


    艾琳微微一笑，“所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宋谨仁目光沉沉。


    潮平岸阔催人进，风正扬帆当有为。


    “大概是，不想负这场人间韶华吧！”


    艾琳握住他的手，心中涌起一阵感慨，


    忍不住起身将他搂入怀中，她温柔道：“宋谨仁，找个时间，跟我回家吧！我想带你去见见我的爸爸妈妈！”


    宋谨仁讶然抬头，“嗯？怎么突然这么郑重其事？”


    艾琳故作蛮不讲理道：“不怎么，吃定你了，怕别人惦记，想早点绑回家！”


    宋谨仁眼波微动，气氛太好，两人相拥在一起，静静感受着彼此的温暖，艾琳想，喜欢一个人，大概是，人群中只需一眼，她的目光再不能离开他；而爱上一个人，才会让她心甘情愿为他付出，无论何时何地，她都愿意在他的身边，支持他，陪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