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已过，桃花落尽，临近夏的光景格外清新。


    许曼菲倚窗而坐，望着阳光穿过梧桐绿叶，在茂盛的翠绿间打了个转儿，落在窗前画册上。


    发着呆，她困乏地打了个哈欠，终是熬不过，歪了头，睡着了。


    小池塘里的睡莲含苞待放，初露的粉红与碧绿的荷叶相映成趣，水色波纹荡漾漾缀映在她白皙面上。


    谭胥元敲响玻璃门，在串串风铃声中推门进来，甫一入目，正是这般岁月静好的画面。


    他指尖微动，缓缓收紧成拳，悄无声息地退开几步，守礼地收回视线，出了室内。


    双手插兜立于廊下，他抬头看了一眼日头的方向，动了几步，遮住了落入室内的光线。


    谭胥元自嘲一笑，想到那一夜，小院外绝尘而去的黑色幻影，他又轻轻叹口气，放眼望向一院葳蕤，分明是春末入夏时的繁茂景象，心中却有一种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冬的落寞之感。


    世事皆有定数，得偿所愿也好，遗憾造化弄人也罢，皆是命运安排，错过的、不合适的，也许终归是没有缘分。可他私心里却又忍不住想搏一把这还未有定论的事情……


    许曼菲被手机铃声吵醒，陌生的号码却是熟悉的声音。


    “学长？”


    于凡有她的电话，这不奇怪，只要花点心思，从拍卖行或者画廊，总能打听得到。


    “……我考虑考虑。”她语气中规中矩，谈不上热络。


    当听于凡说，有空会登门拜访的时候，许曼菲的眉头肉眼可见地皱了一下。


    “不必了…”


    挂了电话，微微偏头，日光恍惚朦胧间，廊下一人立于院中，他背靠落地玻璃，身高腿长，为她挡去午后灼热的阳光，此刻正在同禾燕闲聊。


    许曼菲有些惊讶，挂了电话，男人恰巧回头，看她醒了，兀自垂眸一笑，眼尾微扬，桃花眼潋滟含光，像是在问她，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再度踏入室内，一味茉莉花香沁入鼻息，四目相对，他看她的目光，清亮且深邃。


    “许曼菲，又见面了…”


    许曼菲莞尔一笑，极自然地转身请了他落座，她仪态万方，丝毫不见做作扭捏。


    谭胥元更是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有一位朋友，是知名的心理学家…”


    许曼菲了然，听他继续说：“他一直致力于研究梦境与潜意识之间的联系。最近有一本关于解读梦境的书在谈出版，聊天的时候提到一直想找一位能满足他要求的画家，帮他的著作绘制封面和插图，于是，自然而然的……我就想到了，你。”


    最后几个字，谭胥元刻意顿了一下，瞥她的那一眼，带着些试探的意思。


    许曼菲笑容得体，懂了这一语双关的意思，她佯装不知，面上只有谈公事时恬淡又认真的表情。


    “身为绘梦师，又是职业画家，应当很善于理解客户复杂多变的梦境和诸多的要求吧！我想，应该找不出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许曼菲盈盈一笑，心中是想给谭胥元点个大大的赞！毕竟，论起复杂多变的梦境，和诸多的要求，还有谁能比“那一位”！更叫人难以捉摸呢？


    他用词惯来晦涩，描绘的意境又深远含蓄，叫人时而难以捉摸，时而又浮想联翩……


    “曼菲？”


    许曼菲少有地走了神，唇角不自觉浮现的一抹笑意，让谭胥元看在眼里。


    他将咖啡杯置于矮几，整了整衣襟站起身，一套动作做得潇洒干练。


    “话已带到，还希望能不要叫我那位朋友失望才好啊~”


    谭胥元从容而立，笑容和煦，或许因为年轻，他俊朗的气质下尚有一丝倜傥不羁的漫不经心，眼尾轻佻时，公子哥的模样又不叫人讨厌。


    平心而论，他确是一位极具绅士风度的翩翩佳公子。


    许曼菲送了他到门口，还是那张宁南中学校门口的照片，让他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一样，静静看着那张照片。


    “你喜欢他？”


    一句话问得没头没脑，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唐突，不过像他这种第一次见面就能说出，心中即存一念，三千梦境又怎能入心，第二次遇到更是直言总想同她偶遇的人，再说出什么越界的话，许曼菲都不会觉得奇怪。


    “程越冉…”


    谭胥元回头。


    许曼菲看向那张照片，想到当日，程越冉也曾站在这里，叹了一句她是他的小学妹，仅此而已，再无后话。


    这是她的私事，本无需多加解释，谭胥元似乎也并不执着于寻找一个答案，只是心里有些意难平。


    “多年前，曾听闻他打听过一个人，宁南中学的，后来出国读书，也就不了了知了……”


    这话听起来，倒很刻意。


    谭胥元轻轻一笑，道：“没别的意思，不要误会，只是看到这张照片突然想起，忍不住感慨一句，像他那样能力超群，手段了得，又冷心冷性的名门贵公子，原来也是会有七情六欲的……”


    “许曼菲，没考虑清楚之前，可不要陷得太深了！”


    他意味深长地凝了她一眼，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直白且极具攻击性，企图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她内心里的想法。


    许曼菲嫣然一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从容淡定。


    这副模样，叫谭胥元好笑又无奈，朝正欲进门的禾燕点点头，出了院子。


    “这就走了？”禾燕奇怪。


    “不走还要留下吃饭吗？”许曼菲嗔怪道。


    禾燕哈哈大笑。


    许曼菲却叹道：“燕子，天要开始热了呢…”


    禾燕点点头：“是呀~”


    “忽然想去春城避暑了~”


    禾燕笑她：“哈哈，就知道你怕热，年年都计划那么早！”


    *


    周末，几人约在艾琳家吃火锅，两层近四百平的挑空复式，连冯英这样的公子哥都忍不住连连咋舌。


    “不愧是城上第一豪宅，果真豪宅～关键是豪！”他赞叹道。


    “中越开发的楼盘啊！不然说，三哥毕竟是你三哥啊！”季清林摇摇头。


    “别提了！”


    艾琳挽着宋谨仁将食材置于厨房案上，忍不住问：“你们说，我要是早些认识程家那位少爷，这房子是不是至少得给我打个八折？”


    “想多了吧，凭什么？”宋谨仁瞥她一眼。


    艾琳一言难尽地看向他，像是嫌弃他笨，又不得不小声提醒他说：“就凭，隔壁曼菲是他那个……啊！那啊！”


    “哪个啊？”旁边正解着购物袋的禾燕，一脸莫名其妙。


    艾琳笑而不语。


    季清林同冯英却异口同声道：“不会！”


    “为什么！”艾琳不服气。


    冯英：“说得就跟咱们认识他还不够早一样！”


    季清林：“就是！三哥他自己都没有折扣！”


    “啊？！他在这儿也有房子吗？！”禾燕惊讶。


    “燕子，每当这种时候，我都会觉得你，特别的可爱！！”季清林笑。


    “你是在骂我吗？！”禾燕瞪他一眼，非常不满。


    艾琳摇摇头：“不然说，还得是资本家！”


    她看着宋谨仁，重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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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重复了一遍：“资本家！”


    宋谨仁熟视无睹地耸耸肩，在坐的“资本家”少爷可不止他一个。


    “资本家咋啦！艾琳，你财大气粗，不缺那三瓜两枣的！”季清林拿起矮几上的苹果，咬了一口。


    “谁说的！不缺也不会嫌多啊！”艾琳小嘴一撅：“大少爷，你手里那个苹果28块6！别忘了扫码给我！”


    “我去！你是怎么算出来的？怎么还带小数点呢？这什么品种，这么烫嘴！”季清林拿着缺了一块的苹果到眼前仔细端详。


    “新西兰爱妃！”禾燕两手一指，答得顺溜。


    “你到底和谁是一头的？！”季清林朝她控诉起来，嘴里不停嚷嚷。


    “朕的爱妃也不值吧！！还新西兰爱妃！”冯英不屑，他不爱吃苹果，所以无所谓。


    艾琳才不搭理，故作认真道：“一毛也是情，一分也是爱，今天这顿火锅，扫钱的事儿，大家谁也别想跑啊！”


    “宋医生！！”


    “宋大佬！”


    “你看她！！”


    众人明知艾琳是开玩笑，却偏像是逮住了机会一般纷纷指责她。


    他们那合在一起又变了调的娇嗲声音异常恐怖，宋谨仁忍不住皱紧了眉头，非常嫌弃地撇了撇嘴：“再多喊几句，这饭还让不让人吃了！”


    “不吃别吃！省了那三瓜两枣的钱，让艾琳她血亏！”季清林边笑边骂，耿耿于怀的破防在那个28块6毛的新西兰爱妃上。


    “你这大机灵鬼！”冯英上赶着来拱火。


    “哈哈哈……鹅，鹅，鹅！”禾燕丝毫没留面子，发出一阵鹅笑。


    喊过闹过，菜刚上桌，想起对面紧闭着的大门，禾燕又忍不住感叹说：“曼菲和程先生也在，就好了～”


    宋谨仁看了眼艾琳，问说：“她怎么突然就去了春城？”


    讲是要去避暑写生，找找灵感，这理由确实也说得过去。


    “唉……”


    艾琳叹口气：“最近不知道她那个大学时候的学长脑子搭错了哪根筋，以宁大美术学院的名义想邀请她去任教，这就算了，听说连谭家那位公子哥都追到了工作室，曼菲是一个很怕复杂关系的人，寻了个理由直接遁了，躲清净。”


    “谭家哪个公子哥？谭胥元？”宋谨仁有些惊讶，可转念一想倒也正常，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古以来惯常如此。


    “认识啊？”艾琳瞥他一眼。


    看他点头，艾琳倒不觉得奇怪，都是宁城有头有脸的家族，认识很正常。


    宋谨仁：“阿冉知道吗？”


    “干嘛？！”艾琳警惕道：“虽然他俩还没正式确立关系，但我闺蜜可不是那种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晓得…”宋谨仁摇摇头：“不过是有感而发，时也，运也，命也……”


    “那是！我家菲菲这样好的姑娘！人品、相貌、家世！哪个不是一等一的好！程越冉运气好，占了先机，还不抓紧点！”艾琳深以为然。


    “近朱者赤，你是在变相夸自己吗？”宋谨仁勾唇瞟了她一眼。


    艾琳挑眉看他：“我是不是，你不知道？”


    “好像有点忘了，要不，晚上再验一验……”明明是句荤话，可宋谨仁面上却满是一本正经的矜持，就像在讨论桌上这盘菜，是酸是辣，又辣到了什么程度一般严谨。


    隔着火锅缭绕的雾气后众人嬉闹着的模糊面孔，艾琳瞥过来瞪他的那一眼，风娇水媚，她自桌下轻轻踢了宋谨仁一脚，毫无力度，撩他的意味却很足，叫他霎时笑弯了嘴角，假正经的模样瞬间破了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