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无垠的夜空下，万物静默。


    他的第六个梦，随风而至，穿过夜的轻纱，吹动她披散着的长发。


    寥寥几行字，写于深夜分别后：


    曼声而来，赏世间温柔，


    晴雪一树一盏听风雨唤花香，


    故人一颦一笑醉海棠绕深巷。


    眷你眼眸盈盈处，温柔笼四方春夏。


    Cheng.


    ……


    寂寂长街陷入酣眠之中，此刻，孤月一轮笼高楼。


    洗过澡，换了身衣裙的许曼菲双臂环膝，独自窝在沙发里，无人打扰的夜，寂寥无边，满腹心事无人诉说，想到他天亮就要走，难以平复的心绪一时间翻滚沸腾着纷纷涌上心头。


    面前漆黑的摩天大楼，曾在夜里瞬间亮起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极致璀璨，也极致震撼……


    如果不曾见过温暖，或许本可以忍受孤独，可如今，那个人，将她荒芜的内心，映照的分外落寞。


    月色如银，镐素般的光华，洒窗而过。


    满心满眼，都为他的身影填满，如果坐立难安是因为内心的纠结与彷徨，是因为触摸不到他的面庞，那么，能拥抱他的时候，又为何要选择退缩？


    心跳的频率开始加速，既迫切又坚定，似乎在不断催促她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想去找他！她要去找他！这一刻，她甚至在奢望，他会不会还没走？他会不会还在楼下！


    这念头一经形成，便疯狂叫嚣着让她不得安宁。


    一分钟都不想再等，随手抓了件衣服，她义无反顾地出了门。


    按下电梯键的同时，楼层数字开始跳动，可她从未觉得，等电梯的时间会像现在这般漫长又难捱。


    出了厅门，于夜色中，她开始奋力奔跑……


    直到恢宏的大门近在眼前，她放缓了脚步，平复起此刻絮乱无比的呼吸。


    走出竹林，落地灯照亮的小道上，倒映着她的影子，万物陷入酣眠，周围一片悄无声息。


    她想打车，可这会儿才想起来，她其实并不知道他家的具体位置，踌躇间思绪收拢，她顿感夜晚的寒冷，深入骨髓。


    明月高悬。


    长街上，路灯下，车身泛着流光溢彩的光，倏然间晃入了她的眼。


    眼前这一幕，叫她简直难以置信！


    分明过了这么久！他没走！他居然没有走！


    当奢望在这一刻成为现实，她的心开始狂跳，速度之快几乎要溢出胸膛！这肆虐激荡的感觉，让她一时有些难以招架。


    那孤身一人的清隽身影，秀逸如玉，此刻他正低垂着头，有些慵懒地靠在车边，让她恍然想起，在他离开宁城那日，也是这样一个夜晚，薄薄雨雾中，他手捧一盒樱桃靠在车边的画面，与此番景象逐渐重叠……


    他好像，总在默默地等着她。


    夜风吹起他的发梢于额前轻轻晃动，万物春生，却为落寞染透，尾声潮落，起起伏伏……


    许曼菲万万没有想到，已经说了再见的人，却依然保持着分别时的样子，又独自站了很久很久。


    原来，


    从不止她一人有这种感觉……


    一时间，她的心，软得不像样子。


    似有所感的程越冉缓缓抬头，他也没有想到，已经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还会再度出现在他的眼前。


    露水湿润了他的肩头，双腿有些僵硬的男人，凝望着远处的女孩儿，缓缓迈出了脚步…


    那张线条分明的俊脸上，是一双纤尘不染的眼眸，本还万顷无波，只因她的出现，无言的寂寥正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盈满了夜的惊喜。


    天知道！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他的每一次心跳，都像是一记沉重的闷拳，将他的理智逐步击溃。


    浮华远香，明月垂首，牵住他意欲离去的衣衫一角，至此，折入一簇独属于她的光！


    许曼菲早已遏制不住内心疯狂地悸动，她终于迈开脚步，飞奔向他。


    程越冉本能地张开双臂。


    扑进他怀里的那一刻，被他稳稳接住，许曼菲闭起泛着酸意的眼睛，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她将脑袋深深埋入他的肩窝，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觉得此情此景，都是真实的！


    措不及防的拥抱，令他心跳漏了一拍，程越冉眸中是稍纵即逝的错愕，正无可置信地看着怀里的人儿。


    他的身躯，高大挺拔，回抱着她的手臂，坚实有力，带着极为强烈的安全感。


    “怎么不走，你为什么不走！”


    她轻又软的埋怨声让他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炽热的体温透过衣料熨贴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嗅着他身上干净又好闻的气息，她的一颗心，跳得毫无章法可言。


    在这个极致温柔的怀抱里，两人的鼻息相互交融，雪松的冷香和柑橘的甜腻第一次如此靠近，氤氲纠缠，难舍难分，成为春末夏初时节里，最浪漫的一味气息。


    外界的纷扰被隔离开却，只余彼此的温度在紧拥着的身躯间回转。


    “你骗人！”


    开口即是控诉。


    “你说你要回家的！”


    程越冉轻轻抬手，抚过她的发顶，笑容自心头攀上了眉梢眼角。


    “不能让你停留在我的视线中，离你近一点，心里总会好些…”


    “程越冉～”许曼菲在他怀里蹭了蹭。


    “上次，也是在这里，送我樱桃的那一回……”


    “嗯？”他喝多了酒的那次。


    “那晚，你是不是也在这里站了很久很久？”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程越冉轻抚她长发的动作，肉眼可见地顿了一下。


    “不许骗我！”许曼菲补了一句。


    他抿唇一笑，柔声道：“不过几个小时就要去机场了，懒得折腾，索性就……不折腾了。”


    她自他怀里抬起头，两人的距离近到，她只要轻轻眨眼，羽扇般的长睫就能扫过他的脖颈，那若有似无的触感，让这毫不真实的感受持续加剧，将他的理智一点一点摧毁殆尽。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会累！很累……”


    她心疼他的语气里，不自觉地染上了些轻怨，眸底荡漾起的一泓水色，尤为动人。


    他捏了捏她的下巴，指腹轻轻摩挲着。


    “我在想，答应你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教你打窝钓鱼，陪你去看浮光亭的落日，带你泛舟湖上……可来去匆忙，什么也做不了，索性就不要扰了你的清净吧…好在还有点时间，能在这里静静地等一等，就够了，别的其实不算什么……”


    抛开世俗的一切，此刻的他，就像个纯情的大男生，爱在心口难开时，只为静静守护在心爱女孩家的楼下。


    许曼菲软软依偎在他胸口，白嫩纤细的指尖轻轻拨弄起他的领带。


    他也由了她动作，她轻轻问说：“从这一刻算起，离飞机起飞，还有多久？”


    程越冉看了眼腕表，鼻尖蹭了蹭她的挺翘鼻头。


    “大概，5个小时…”


    “既然看不成日落，不若陪我去看日出吧？”有些任性的要求，她不确定他会不会同意，所以问得很小声。


    “不困吗？”他的嗓音柔软似水。


    她摇摇头，想和你在一起的话，终是羞于启齿。


    “可以吗？”程越冉小心问她：“我是指，门禁？”


    向来举止得体，端方自持的程三公子，忽然就有了一种，要拐带大家闺秀的感觉。


    许曼菲埋首在他怀中，根本不敢看他问出这句话时的表情，只瓮声瓮气地反问道：“浮光亭可以进去吗？这么晚了……”


    “早前不是还说我怎么这么厉害？”


    程越冉戏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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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语气明显，惹了她轻轻锤在他的胸口。


    “我们还不走吗？”许曼菲问。


    “再抱一会儿？”


    分明前不久，他还是那个张弛有度，又克己复礼的三少爷啊！


    甫一上车，程越冉忽然俯下身，双手撑在她的两侧，西装的外套险险擦过她鼻尖，方才在他怀里的熟悉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


    许曼菲身体一僵，屏住了呼吸不敢动弹，可他却轻笑一声，拿过了她身后的薄毯。


    黑暗中，她的手落入一个温暖的掌心，半晌再未有旁的动作。


    许曼菲缓缓放松下的肩膀惹了程越冉弯起嘴角，稍稍用力捞她入怀，还带了点微湿的发尾披散在她身后，清新恬淡的柑橘味发香在车厢内悄然弥漫。


    明明是个乖乖女，生日派对都自觉不能过12点回家的小姑娘，却开口邀他去看日出，程越冉疼惜地问：“要不要睡一会儿？到了叫你？”


    许曼菲摇摇头，不过还有几个小时就要分别，她怎么能睡得着呢？


    “你不困吗？”许曼菲抬起头，深夜里带了些鼻音的软糯声线，萌萌的，听起来很可爱。


    “还好～”


    佳人在侧，怎么可能会困……


    浮光亭的夜，深沉如许，空气被露水的湿气润透，丛中虫声依稀可闻。


    豪车停在远处，许曼菲披着毯子，靠在他怀里。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小话，她分明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却只肯在他臂弯里拱来拱去，程越冉无奈，也只得声声哄着她。


    远处的天际线边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胧的如同笼罩着雾色的轻纱。


    晨曦初露，缕缕微风吹动她的长发，猝不及防的拂过他的手背，湿润又清新的空气在风中荡漾，有如她画中的烂漫笔触，将日月同辉下的世界描绘得如痴如醉，浮光亭边，浅浅湖水，碧波荡漾，浮光跃金。


    在二人相拥的宁静里，风拂花雾，暗香涌动。


    晨间的熹微光线倾洒而下，他眼眸像是浅色的琥珀，被映照得分外耀目。


    许曼菲困意满满，却坚持着不肯闭眼，帮她裹好毯子，抚摸着她的小脸，他心疼不已。


    面前是破晓的曙光，天边朝霞渐渐扩大，满是新生的希望。


    “程越冉……”许曼菲蹭了蹭他的脖颈，迷迷糊糊道：“我要送你去机场～”


    分明已经困得不像样子。


    他轻哄着她，“我叫司机先送你回家睡觉？”


    “不要～”声音是难得的娇气，不依不饶。


    “听话！我不想你劳累过度，回头又要叫我担心！”


    这回，再没有了攻守和进退，他说得格外坦诚。


    许曼菲搂紧他的腰，话里话外都是浓浓地不舍，“你是不是要走了？”


    程越冉忽然有些后悔，在这种混乱的时刻，让她知道这些。


    “还有时间，要不要回车上睡一会儿？”


    “程越冉！你好像都不在意的样子，不想和我多相处一会儿吗？哪怕多一分钟？一直在叫我睡觉，睡觉……”虽然她是真的很困。


    被贴脸指责的程越冉哑然失笑。


    轻抚她的面颊，温热指腹描摹着缓缓靠近，直到两人的呼吸都交织在一起，眼里只余彼此时，他低下头，她瞌目屏息，却在他怀中悄然红了脸。


    这个吻，终是克制地落在她的额头，美得好似春梦一场。


    程越冉不禁问自己，现实是否会同过往的梦境相重叠？


    答案是肯定的，因为他终于触及到她的面庞，怀里的归属感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真实又令他动容。


    半晌，他轻声说：“你可知，我是费尽心机的，想哄你入这一场风月？”


    “嗯？”那懵懂的姑娘困到不在状况内。


    “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