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争论伴着电梯门开的一瞬间戛然而止，上行时没有别人，姜玠依旧沉默着摁亮了楼层，看样子没有要再开口的准备。


    珠玉迫不得已甩出了杀手锏。


    “如果我猜得没错，风辛金那时候的慌乱，是看到了我和你的结局。杀死无启的，是天上的星星锻造出的武器，相天师本身又有命定的星象，所以你我或许本来就是相生相克这句话不假。但他到底不是真正的相天师，除非身处其中，否则不能见。这次没带他，所以肯定还有下次、所以我们肯定能好端端地回去。”


    姜玠转头看她，对这种看似站不住脚的倒推法表示出了明显的怀疑：“他的相天可靠吗？再说，你不是说天机算不到吗，怎么他就能看见未来？”


    珠玉拍着胸脯道：“师承于我，自然可靠。再说，我可是这一桩里头的关键人物，不让我知道完全合情合理啊。风辛金又不是算出了什么很是相关的信息，只这么一桩遥遥无期的事，关系不大，当然有可以看到的可能。”


    眼见他还是拧着眉毛，珠玉并起三根手指来对着上方，信誓旦旦道：“这么着吧，如果你认定为有危险，那咱们立刻就撤退，我绝无二话，本人在此庄重起誓。”


    姜玠冰封样的神色方被她逗得出了裂痕，将她那三根手指往下一压，牵着手重新塞回了口袋里。


    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他的后背珠玉检查过，可以说是完全好了，虽然依旧不太想让他干重活，但并不妨碍开车。


    于是两人一鬼一纸人，就这么踏上了征程。


    纸人的胳膊指向是直线的，道路可不完全是，所以绕路是常态。


    出发之前商定好了基础原则，虽然这事着急，安全还是要放在首位的。所以他们尽量只在白天赶路，两人轮流做司机，每约莫四小时换一次，到晚上时就找地方休息过夜。


    就这么安稳地到了第三天。


    朝向整体没有偏离纸人的指向很多，路途中穿过了片明显现代化建设的城市区域，又过了收费站，从高速下来之后，周遭就开始显得越来越偏。


    好在有卫星地图，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地理位置。


    虽然知道在哪里也没什么实际性的帮助。


    但目前看来，已经进到广西省内了。


    天气已经有要热起来的迹象，姜玠已经只穿着短袖了，珠玉不知道是不是体质的缘故，依旧裹着那条缀着桂花的羊绒披肩，把鞋子都蹬掉了，整个人蜷在快放平的副驾驶座椅上。


    正半梦半醒间，听见了压在胳膊下的手机发出了叮咚地一声响。


    拿起来看时，就瞧见了“秀甲天下，壮美广西欢迎您”的词条。


    她右滑退出，把手机放了回去，姜玠开车平稳，她没有旁的事可以做，百无聊赖还不如睡觉，便冲姜玠提醒若是累了就叫她起来换人，然后重又闭上了眼睛。


    刚才在那种迷离的状态下有什么线索，闪电一样地滑了过去，是什么来着？


    哦，对了。


    是不是因为青木尘障存在的缘故，当时灌输到她脑中的有些画面才迟迟不能显现？


    虽然说据她所知，尘障的作用只是隔绝部分记忆，但或许就种东西就偏偏能与玄女相冲突呢？


    天桑知情还是巧合？她冒着这样的险，到底要让自己的女儿忘记什么？


    还是说，是天辰做的？


    珠玉想过一瞬，又否定了刚才的推论，不对，那张名单她都能看得懂，也能听得懂玄女说的话，可以称得上是毫无障碍的程度，应该只是还未到时候。


    她这么安慰着自己，在一片舒缓的轻音乐中睡了过去。


    ***


    再次睁眼是被姜玠叫醒的。


    天家准备的那堆东西里还专门为烟女送来了个莲花座香炉，约莫也是个古物件，她在里头呆得得劲极了，不愿意出来，那根用秃瓢“血液”染就的丝线就从放置在杯架上的香炉延伸出来，一直连到放在手机支架上充当导航的纸人身上。


    珠玉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目光所及之处暗暗的，有暖色的灯光一盏盏被抛在后头，迷迷糊糊地还以为到了晚上，用胳膊撑着爬了起来道：“怎么过了这么久不叫我？换吧，你找个地方停车。”


    姜玠道：“不是，我叫你瞧这个。”


    他的手指着支架上的纸人。


    珠玉甩了甩脑袋，凑近了去看。


    正巧那个时候车刚从山体隧道口驶出，阳光铺天盖地洒下来，像白色幕布一样把刚才的昏暗从中间破了开来，晃得珠玉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


    “好像没有异样啊。”


    姜玠还在目不斜视地开车，比了一个水平的手势道：“不觉得它的胳膊向下移了吗？”


    珠玉不想碰到它，拿着手机凑到一旁尽量和那根胳膊平行着去放，用自带的水平仪测了一下，显示-3°。


    纸人依旧指着前方偏右朝向的位置，但倾斜的角度一旦经过验证，再看时就有了心理暗示般地明显起来了，它的胳膊好像真的有点在向下垂。


    珠玉歪头问：“是不是手生了，没有折得很牢固？”


    这问题显然涉及到质疑姜玠个人的专业性了，往严重了想，和行业尊严是直接挂钩的，故而在回答上绝不能有含糊之处。


    姜玠立即斩钉截铁否认：“不可能。”


    他朝下方伸手扯了张纸巾，包着手指将那根胳膊摁了下去，在血线连接着的香炉中秃瓢的作用下，胳膊弹簧一样猛地又恢复了刚才的角度。


    珠玉再一测，甚至比刚才更低了，-5°。


    她疑惑道：“这啥意思？”


    姜玠皱着眉：“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般到了地方，会直接垂下去。”


    珠玉顺着指向远眺过去，周遭山林已经郁郁葱葱了，入眼是大片大片的绿色，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她说：“难道是在地下？”


    ***


    地图上显示，这个地方叫做巴马。


    来都来了，而且民以食为天，既然目的地一时半会闹不明白，还是填饱肚子最重要。


    压缩饼干能量棒一类的东西是有，但那些留到迫不得已时再用来维持生命体征，能碰见可以吃到热乎饭的地方珠玉当然不愿意错过。


    餐馆不大，也就四张木桌，十来把塑料椅子，饭的种类也不算多，看着倒有些地方特色，泡沫板上印着菜名和价格钉在墙上，因年代久远显得有些褪色了。


    店里坐着个年轻人，正在摆弄着手机等饭，脚旁边放着个几乎能装进去个人的亮橘色背包，像是来徒步登山的。


    此时听见门被推动的声音，转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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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着来人打了个招呼。


    珠玉礼貌性地点点头，后厨在叮叮当当炒着什么，香料过油激出的香气勾得她食指大动，指着菜单就念。


    清煎油鱼，脆皮小香猪，还点了豆腐圆，要了两碗大米饭。


    她还想往下看，被正在纸张上记菜的阿姨用不算标准的普通话制止了，说这里的菜量不小，两个人的话，点多了实在浪费，实在不够，待会再加。


    珠玉才收了手，挑了个面朝外头的座位自顾先去坐了，顺手拿了桌上用塑料膜密封的长寿村宣传卡片，打眼扫了几行。


    又放回去的时候，察觉到了道探查的视线。


    是那桌的年轻人，见被发现，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眼睛，挠着头找话题道：“二位外地人吧，也是来旅游的？”


    珠玉回以微笑：“是啊，来露营徒步的。”


    反正她和姜玠也穿得像是来户外运动的，不如拉近下距离，说不定能套到什么有效信息呢。


    果然，那年轻人的眼睛登时一亮，搬着凳子往这边挪了一挪，兴奋得语速都快了起来：“是第一次来吗？我来这玩过几次了，要不要我推荐些好的路线什么的？”


    姜玠付完钱走了过来，将两人的对话全听在了耳朵里，没直接接话，从珠玉身边过的时候看了眼她的表情。


    珠玉借着他身形的遮挡，抬头冲他眨了眨眼。


    姜玠坐去对面，从包里摸出湿巾抽出张来递给珠玉，又自己擦了擦手，应道：“确实是头回来，您有什么建议吗？”


    年轻人又把凳子搬得近了点：“其实现在已经不算巴马的旺季了，要在三月之前才好呢，天气凉爽，雨水又少。不过看二位的装扮应该也是专业人士，别的我就不多说了，这里徒步一般两条线，百魔洞到百鸟岩，能从溶洞里头过，坐船穿地下暗河；巴盘屯沿命河到水晶宫，那头有个自然保护区。要是想去远点的地方，往西北走，有个大石围天坑群，要想刺激呢往南去，能来个峡谷穿越。”


    说话间年轻人点的粉面已经上了。


    珠玉看了一眼，招手道：“过来拼桌呗，反正我们点得多了，正好坐一块热热闹闹吃。”


    那年轻人推脱了几番，见珠玉实在坚持，才端着自己的面挪了过来，又把那个硕大的包搬到了桌子旁边。


    珠玉凑近了道：“那这边有没有什么玄乎的传闻啊，我们俩猎奇心理有点重。”


    年轻人出于礼貌等着大家的饭菜都上齐了再动筷，正在盯着面吞咽口水，闻言有些疑惑：“类似什么样的？”


    珠玉也不好举例子，只含糊着笑道：“譬如那种鬼怪蛇神的？”


    年轻人张着嘴想了一会道：“好像还真没有。就有一个稍微能沾上点边的，百魔洞里说是地磁影响还是什么的，传言对身体有益处，不少生病的人会买月票去那里疗养，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猎奇。”


    珠玉笑嘻嘻地：“真的啊，那得送我男朋友去那里养一养。”


    她原本是想说，这人最近受伤不少，要是真有奇效，进去去休养生息难道不好吗。


    说者无意，但那年轻人显然误解了，还以为这哥们患了什么绝症，忙低头轻咳去掩盖自己过于明显的神色。


    姜玠面无表情地拿了双一次性的筷子，“咔嚓”一声，其中一根从中间断成了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