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城今年的春天来的格外迟，三月初的天气让人感觉不到一点温暖。


    夜幕降临时温度更是低，街上来往的行人都裹着厚厚的棉服。各个呲牙咧嘴，仿佛都在抱怨这不正常的天气。


    带着攻击性的冷风袭击着慢慢行驶着的黑色迈巴赫的车窗，似乎承受不住，车窗终于发出刺耳的声音。


    江久思视线从平板上移开，她偏头看向窗外。


    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车窗的那一刻，风衣口袋里的私人手机嗡嗡几声。


    半空中的手掌猛然垂下，江久思摸出手机，声音中听不出一点情绪：“喂？”


    “江总~您出差一段时间是不是把人家给忘了。”对面嘈杂的环境里传来一个甜腻腻的声音。


    江久思揉着眉心，没好气道：“能好好说话吗？不能我挂了。”


    “能能能，别挂！”林暮柔立刻回复原声，“你猜我在酒吧看到谁了？是顾笙。她跟着那个陆总在这。你要不要过来？”


    江久思拧着眉，她嘴角微动，话到嘴边了，前排副驾驶坐着的秘书程诚插嘴：“江总，现在去见顾小姐不合适。”


    程诚声音不大，却还是传到那头林暮柔的耳朵里。


    林暮柔：“对了，周池厌那个死装哥也在，你不是要找他吗，好机会啊。”


    “江总…


    “嗯，我现在过去。”江久思瞥了眼程诚，打断了他，“掉头，去夜色。”


    “江总，顾小姐也在，你现在过去真的不合适。”车子掉了头，程诚还在劝着。


    江久思靠在座位上闭着眼：“不见顾笙，只见周池厌，江氏和周氏的合作还没谈成。你想让我那一个亿打水漂？”


    一周前，她又一次到罗斯特兰出差。却被一场大雪困在酒店。


    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她裹着毯子俯瞰这座被白雪覆盖的城市，身前的平板电脑播放着本地的新闻。


    “咚咚”


    门外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安静的氛围，江久思回过神便听到一声：“江总，是我。”


    “进。”


    “江总。”程诚问了声好，走进房间，察觉到开着暖气，他识趣的带上门，继续说，“刚才周总给你发消息说你没回让我转告你。”


    江久思眉间轻蹙。瞬间又舒展开。她摸着兜里的手机漫不经心道：“是合作的事吗？”


    “是…也不是。”程诚摸着鼻子支支吾吾道，“他说请江总您帮忙劝周少放弃赛车回家继承家业。”


    “劝周池厌？”江久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双上挑的狐狸眼含着笑。


    江家和周家是世交，两家长辈好的不行，隔三差五聚一起。


    反倒她和周池厌…


    互相看不起对方。两人一见面就吵。隔着手机都能互骂三天。这搁夜城都是人尽皆知的。


    现在她去劝周池厌放弃赛车梦回家，这不纯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你觉得这可能吗？”江久思撑着下巴说。


    程诚：“不可能，可是江总，周总说如果您把周少劝回去了，他就同意和我们江氏合作。”


    江久思落在手机屏幕上的手一顿，下一秒消息栏弹出一条消息。


    “久思，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江久思不自觉的攥起拳头。


    当年她接手江氏时两家就说过私事不会搬到工作上，周洋现在要干嘛？拿周池厌来压合作？


    江久思情绪莫名被点燃。她摁灭手机重重摔到一边，对程诚说：“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别人拿工作上的事来逼迫我。”


    “我知道，可是这个合作对江氏很重要。”


    江久思有些愤怒，她锁着眉，手指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沙发。


    沉默许久，她捡起被摔在一边的手机，压下心里的火说：“我知道了。你去查清楚周池厌所在的车队，拿出一个亿赞助。”


    “啊？”程诚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拿出一个亿赞助死对头的车队？他们江总被气傻了？


    “啊什么？”江久思手指在屏幕上敲打着，眼角的余光瞥向他，“放心，我江久思不做亏本买卖。”


    更不会为了两人的恩怨丢掉自己合作。她又不是小孩子。


    车子在目的地停下，江久思裹了裹衣服，下了车。


    寒风瑟瑟，商业街上除了闪烁的霓虹灯和来往的车辆，已经见不到几个人了。


    江久思拢着被风吹乱的长发，目光瞥见前方闪烁着的彩灯中间那两个字—“夜色”


    ……


    灯光交错，混杂的空气中弥漫着烟酒味，播放的流行音乐开到最大。


    江久思迈着长腿，进来就环顾着四周。


    “江总，是林小姐。”程诚盯着人最多的地方。


    江久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群魔乱舞的人群中，一个身姿妖娆的女人身着辣妹装正站在最中央，她戴着面具，却还是被江久思一眼认出。


    “江总，需要我去请林小姐吗？”


    “不用。”江久思摆摆手，她走到角落的位置坐下，忍不住调侃，“人带着面具，你现在过去明天的热搜就是江氏总裁秘书酒吧夜会当红明星。”


    反应过来的程诚闭上了嘴，默默退到了一边。


    江久思撑着脑袋扫视着嘈杂的四周，这时侧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她偏头看去，视线一顿——


    “屁的酒驾，我明天下午才比赛。”


    说话的男人染着一头惹眼的红发。右耳上的耳钉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变换着颜色。


    他身穿黑色衬衫，领口半敞，修身的裤子配着马丁靴里。无处不彰显这自己的个性。


    江久思眸光一闪，指尖在膝盖上轻敲。


    注意到他的动作，程诚心领神会的站起身，径直走到男人身边。


    “女朋友怎么没来？”朋友打趣道。


    周池厌抿了口酒，一个眼神都没给对方：“分手了，人家未成年。”


    话音刚落，身边忽然站着个人。


    “周少。”


    周池厌被吓的一颤，他不耐烦的抬头，看清来人，他眉梢微挑，语调贱兮兮拉长：“呦，这不是江久思的贴身秘书吗？找我有事？”


    “我们江总有请。”程诚偏过身子。


    周池厌瞥了他一眼，目光顺着他让出的方向看去。


    角落里的女人身着黑色风衣，垂在身前的大波浪和烈焰红唇更添几分妩媚，和他对视的那双上挑的狐狸眼，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她双腿交叠，与衣服同色的高跟鞋鞋尖被抬起，露出暗红的底色。


    周池厌握着酒杯的手指不断收紧，他暗骂了声“＋＋”才不情愿的起身，不慌不忙的迈着步子朝角落的女人走去。


    “什么风把江总吹来了。”周池厌双手插兜在江久思面前停住脚。


    江久思上下打量着他，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查岗，来看看夜色是不是放了不该来的人进来。”


    “是该好好查查了。毕竟江总出差那么久。”周池厌嘴角上扬眸中划过一丝玩味。


    江久思望着男人那双漆黑的眸子，没有接话，片刻后，她极其认真的问了句：“听说你明天有场比赛。”


    闻言，周池厌一顿，他盯了江久思几秒，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问：“你怎么知道？江久思你该不会是暗恋我，去调查我了吧。”


    “暗恋你？”江久思觉得好笑，她嘴角撇了撇，随后似笑非笑看向他，“你有让我暗恋你的资格吗？我只是想说好好比赛，别浪费了我江氏的资金。”


    周池厌眸中闪过一瞬间的错愕。


    浪费江氏的资金？


    他比赛管江氏什么事？


    “什么意思？这和你们…”


    “啪！”


    周池厌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传来的玻璃碎裂的声音打断。


    两人顺着声响处看去，入目的便是满地的玻璃碎片，和在灯光下变换着颜色的液体。


    “你妈没教过你出门要尊重人吗？更何况是女人。”林暮柔握着碎的只剩瓶颈的酒瓶，指着面前的男人。


    看到这一幕，江久思立刻站起身，抬脚走近。


    “哪来的泼妇，敢对着我指手画脚？保安呢，给我抓住她。”陆哲安捂着额头，分不清颜色的液体从指缝流出。和地上的汇到一起。


    “谁敢。”江久思迈着长腿走近，她瞥了眼林暮柔，挤着身子挡在了她前面，“挺热闹啊。”


    “江…江久思。”


    “好久不见啊陆总。”江久思看着眼前狼狈的男人，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


    察觉到她在审视自己，陆哲安眸色不仅暗了几分，他扯着嘴角看向被江久思护在身后的女人，语气略显不悦：“江总的人？”


    江久思侧眸瞥了眼林暮柔，插在兜里的手微露出小拇指，在黑暗处敲在了林暮柔手中拿着的瓶颈上。


    瓶颈瞬间掉在地上，江久思红唇轻启，冷冰冰的嗓音和玻璃落地的声音一同传来。


    “不认识。”


    陆哲安：“不认识？那好说。她打了我，江总这般护着不好吧？”


    “怎么不好？”林暮柔双手抱胸，面具下她紧缩眉头，对着陆哲安指责道，“为什么打你你不清楚吗？你刚才在对你身边的这位漂亮姐姐做什么？”


    被cue的顾笙慌忙站起身，她双手紧攥着裙角，支支吾吾解释：“对…对不起让你们误会了，我们是男友朋友，他刚才没做什么。”


    江久思目光扫向她，眸中多了几分打量。


    这张脸整的真不错啊，就是不知道道她那好哥哥还能不能认出来。


    “陆总女朋友啊，长的挺漂亮。叫什么名字？”


    “我叫顾笙。”


    “噗嗤。”一旁的周池厌忍不住笑出声，他绕到江久思身边身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贱兮兮说：“没发现啊，江总还对女人感兴趣？”


    犯着贱，他缓缓扭头，看到顾笙的瞬间，他瞳孔猛缩。


    “叶…叶笙？”


    听到他的小声呢喃，江久皱了下眉，轻声怼：“你发什么癫。人家叫顾笙。”


    “这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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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睛…”


    “行了，今天的事算我身上。”江久思拿下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表情冷漠，“给陆总升级为VIP顾客，以后消费全免。”


    说完，江久思转身离开。


    周池厌视线停留在她的背影，整个人愣在原地，回过神时，他立刻追上去。


    夜已深，闪烁的灯光下，周池厌喊住前面的人。


    “江久思，我还没完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呢？我比赛到底和你们江氏有什么关系？”


    迈巴赫的车窗落下，就这黯淡的月光，他看到江久思唇角弧度渐深：“意思就是我明天会去看你比赛。”


    话落，车窗升起。凛冽的夜风中，只剩下周池厌一个人。


    她…要来看我比赛？


    真的会来看我比赛吗？


    ——


    F1赛季的首赛现场


    赛道上，微弱的阳光与阴影交织。形成一副明暗交错的画面。


    周池厌站在赛道上，飘扬的彩旗下，耳边回荡着的欢呼声迫使着他看向观众席。


    他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最终定格在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观众席，江久思随意的坐着。她双手插兜与赛场上的人对视。


    “江久思…她真的来了。”


    周池厌一身红色赛车服抱着头盔，那头耀眼的红发在阳光下闪着光芒。


    两人对视着，周池厌抬起脚，刚要往观众席走。想萧楚琛喊住他：“池哥，比赛要开始了，你去哪？”


    周池厌脚步一顿，他看抱着头盔的手收紧，最终转身。


    江久思眼眸微闪，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很快又被自己压下。


    倒计时结束，赛车引擎轰鸣声震耳欲聋。江久思看着手中戴着提前准备好的耳塞迟迟没有戴上。


    再次抬眸，入目的便是飞驰而过的一辆辆车。


    周池厌离家的这些年参加了不少赛车比赛。可谓是奖项拿遍。


    对于同样的东西，得到的多了自然也不稀罕了。她不明白周池厌为什么执着于每一场比赛，执着于每一个奖。


    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像他一样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江久思目光集中在赛场，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当年亲哥江盛年为了死在火海里的叶笙放弃了整个江氏，离开江家。


    而打小被迫紧跟他步伐的自己在他走后就被推上了这个位置。


    那时她也只不过才二十二岁。什么都不懂的她顶着巨大的压力给自己拼出一条路。


    商场上她是杀伐果断的江久思，人人称她一句江总，可似乎从没有人问过，她累不累喜欢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相反，周池厌喜欢什么就能做什么。不能做，大不了就闹一场离家出走。她羡慕，羡慕这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手里的硅胶耳塞攥的变形，她咬了咬牙，目光离开赛场无心观看。


    ……


    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在蜿蜒曲折的赛道上。


    随着最后一圈的结束，住以一个完美的漂移过完，冲过终点线。观众席上的掌声响彻云霄。


    周池厌摘下头盔，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笑容。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最终定格在江久思身上。两人目光交汇。


    江久思不紧不慢的避开。没有多做停留，只一眼，她便离开了赛场。也错过了他的颁奖环节。


    人群渐渐散去，赛车场的出口江久思靠在墙上仰望着天空。


    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江久思。”周池厌身上依旧是那身红色赛车服。他紧走几步到她面前，似乎是没察觉到江久思的情绪，他晃了晃奖杯打趣道，“怎么？江总不会是看我赢了比赛不高兴了吧？”


    江久思“啧”了声，也懒得怼他，只点头敷衍道：“嗯，你赢了比赛我不高兴了。”


    边说着，江久思不自觉看向在他手里的奖杯。


    注意到她的目光，周池厌勾了勾唇：“喜欢？要不我送你？”


    “谢谢，我不感兴趣。”


    江久思转身作势离开。


    见状，周池厌连忙绕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把奖杯塞给了她。


    “其实我也不感兴趣，我想要的是今年F1总决赛的冠军。”


    “呵呵，祝你成功。”


    江久思甩着他的手。突然，阳光强烈到穿透云层，洒在被握在手中的奖杯上，发出刺眼的光芒。


    两人瞬间看不清，双手分离，奖杯掉在地上，发出声响。


    ……


    “嘶…”江久思揉了揉被刺痛的眼睛。


    同一时间，周池厌放下遮挡在眼前手。


    光芒散去，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彼此。


    “你…”江久思直视着眼前那张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脸，顿时愣在原地，眼中满是惊愕。


    周池厌张着嘴看着对面的人，满脸写着不可置信。他颤着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感到从未有过的柔软和光滑时，他试图尖叫，“这不是我。”


    却发现是江久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