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乔大碗的眼里，那个女童的脸就一直是女鬼的脸。


    不停地对他说，要给陆千夜看他在石桥村吃人的样子。


    要让陆千夜讨厌他。


    乔大碗感觉自己的眼都蒙了一层雾。


    耳边只有这女鬼的声音，双眼也只能看到女鬼的脸。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你就无法告知了……我绝对不能让你把我的事告诉陆千夜……”


    然而他不停收紧手臂，在现实中，根本不能杀死女鬼。


    只能杀死女孩。


    小女孩的脸憋得通红，小腿开始还乱蹬，后面则完全不动。


    陆千夜见状，不得不双手掰着乔大碗的手臂。


    “你……快放手啊！她要死了……”


    乔大碗完全听不见陆千夜的声音。


    陆千夜也无法用人类的力量去扭转乔大碗的手臂。


    在情急之下，陆千夜鬼使神差地亲了乔大碗的脸一下。


    也是这一下，让乔大碗暂时的失神。


    陆千夜趁着乔大碗手微微松力，来想解决办法。


    虽然她看不到女鬼，但始终觉得乔大碗掐小女孩不是没有道理的，乔大碗说不定能看见！


    这时候，她突然想起乔依的一句话。


    “陆小姐，你抱着刀站着，就像门神一样，守卫在某一处，某一处就很安全，神鬼不敢侵。”


    “为什么？”


    “因为你油盐不进，柴米不吃，你就认对错，你就是有正义感，认个理儿，这种吧，就很难被人蛊惑，神鬼也一样。”


    想到这里，陆千夜立即拔了自己的刀。


    先是对着那女童照了一下。


    立即有惊叫的声音传出。


    陆千夜四处看看，她仍是什么都看不到。


    但能听到声儿就是好的！


    随后她对着女童挥刀，但并不是真砍，就是比划了一下。


    惊叫声更大，几乎是惨叫。


    然后声音消失，乔大碗双眼不再发直，他看到了女童，手一松，女童便被陆千夜接住。


    “我……”


    乔大碗晃了晃头，看到那女童脖子上的手印后，立即蹲下身。


    “我没有要杀她！”


    陆千夜答：“我知道。”


    但她不停顺着女孩的脊背，直到小女孩咳嗽数声，悠悠转醒。


    陆千夜和乔大碗都松了口气。


    小女孩没死！


    陆千夜将小女孩还有中年女人都安顿到里屋的床上，她才过来问：“大碗，你说绝对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是什么？”


    “没什么！”


    陆千夜双手抱臂，呼出一口气。


    “那你怕那个女鬼干什么？我刚才也听到女鬼的声音了，一声尖叫，是我用刀对着小女孩的脸时，她发出的。一切都是假的，她在挑拨离间，我不中这种圈套，但是好像你不行。”


    乔大碗咬着下唇。


    他最怕的就是石桥村的事被陆千夜知道。


    其实不止陆千夜，包括乔老爹在内，这些对他好的人，他都不希望那件事被他们知道。


    真是越长大，就越发现小时候所做之事是错，让人心里难受，又无法改变。


    只能每日都心惊胆战，后悔年少无知。


    陆千夜又道：“大碗，我希望你跟我说实话。你看，现在都不清楚那女鬼为什么找上这个小女孩，更甚至在你到来之后，她找上了你，你不说实话，我怎么了解你？


    出了事，我怎么能知道，哪个是真的你？”


    一提这个，乔大碗猛地抬头。


    出了事，万一陆姐姐被逼得破了那一身正义之盾，怎么办？


    于是乔大碗低着头，搅着手，道：“陆姐姐，我说完……你能不讨厌我吗？”


    未等陆千夜说话，乔大碗先说：“算了，还是听完我的事，再做判断吧。我在石桥村……吃过上百的魂魄。”


    乔大碗说，还记得乔依与陆千夜第一次见面，撒的谎吗？


    他们从石桥村下来，带着犬神，带着他。


    说的是，石桥村没人了。


    “石桥村里九成人的魂儿，是我吃的。花染的残肢，镇压的是我。”


    陆千夜一愣。


    乔大碗看着陆千夜的表情，他自知理亏，便低下了头。


    “虽然他们一直都说，是那个影怪蛊惑别人搞得鬼，我不应该把那件事加在自己身上，但我吃了那么多魂儿，是事实。”


    陆千夜咳嗽一声。


    “你为什么要吃那么多魂儿？”


    “当时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千夜又问：“那里面有好人吗？”


    乔大碗背在身后的手，握紧成拳。


    他点头，用带着哽咽的声调道：“有……有很多好人……”


    但是他立即又道：“陆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属于半沉睡，我什么都不知道，来了魂儿我就吃，我就……我是饕餮！所以……”


    乔大碗想为自己找很多借口。


    但是所有说出的话，全都是站不住脚，不能叫人信服的。


    他连撒谎都做不到。


    只能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陆姐姐，你能不能别讨厌我……”


    乔大碗的双眼都含着泪珠，可怜极了。


    陆千夜却迟迟没有开口。


    她也有困扰。


    虽然活了这么多年，别人一直说她通透，但归根到底，她也是俗人一个。


    乔大碗这件事，有点冲击到她过往的所有认知。


    吃好人，不止一个，且不知自己在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那样做。


    单拿出来每一条，那都不是“好人”的标签。


    甚至可以归为“十恶不赦”的坏人行当里。


    可是这样的乔大碗，又在可怜兮兮的让自己别讨厌他……


    讨厌吗？不，更多的是那种出乎意料的心酸。


    就是在判案中，看到有证人在知道凶手就是身边很熟悉之人中的一个后，所感受的那种心酸冲击。


    “陆姐姐，我保证，从石桥村出来后，我再也没有吃过别人或者别的精怪！”


    陆千夜还是没说话。


    乔大碗忍不住去抓陆千夜的手，结果陆千夜却先把手抽了出来。


    “陆姐姐，你还是不信，对不对？”


    “我……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我只是……不能理解。”


    乔大碗把薄唇抿成一条线。


    他站起身，着急地问：“是不是一个坏人只要做了一件好事，他再坏也是好人？一个好人做了一件坏事，他再好也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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