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堂妹

作品:《野史验证系统

    春水初生,小溪潺潺,泠泠作响。


    漪兰斋的柳树吐露新绿,在阳光照射下投下斑驳的影子,垂下的枝条随风轻摆。


    然而,在这个春意盎然的小院里,有一位少女正蹲在一个角落里,周身仿若笼罩着一层阴霾,正恨恨地用树枝掏着蚂蚁洞,一边掏一边反复念叨着什么,仔细一听,应该是“没有欣赏水平”、“怎么说话的”、“比赵陵的嘴还毒”、“真的很糟吗”、“呜呜呜,我不适合跳舞”等等字眼。


    显然,她正处于内耗自己和外耗他人的纠结中。


    这位少女就是萧懿安,自那天听到萧起诚恳得不能再诚恳的发言后,她已经陷入这个状态三天了。


    “小……小姐?”萧起轻声喊道,他一脸的手足无措,前进不是后退也不是。


    萧懿安当作没听见,“哼”一声,背对着萧起,继续捣蚂蚁洞。


    “小姐,对不起,属下给您带了这个解闷。”


    随后,一道金属般的清脆与锐利的声音响起:“小姐好!小姐好!”这几声虽有言语的轮廓,却缺少人类情感的起伏与温度。


    萧懿安一时好奇,回头一看,只见萧起拎着一只鸟笼,里面立着一只披着五彩斑斓羽毛的鹦鹉。


    鹦鹉脑袋小巧,顶着一簇直立的冠羽,既俏皮又威严,萧懿安眼睛一亮,用树枝逗弄鹦鹉。


    萧起冲鹦鹉道:“小皮,说句话。”


    “小姐好!小姐好!”


    鹦鹉的语调奇怪极了,逗得萧懿安笑出声,一扫方才的阴郁,抬首问萧起:“它会不会说小姐漂亮,小姐美呆了?”


    萧起一愣:“这……这倒是没有教过。”


    “那它还会说其他的吗?”


    “教了,好像还没学会,小皮有点笨。”


    鹦鹉学舌道:“小皮笨!小皮笨!”


    “还真是笨鸟。”萧懿安一手捧脸,一手逗弄鹦鹉。


    “萧起,谢谢你。”她的嘴角轻轻上扬,眼睛弯成月牙儿,笑容宛如春日里绽放的桃花,纯净而明媚。


    她前几日不过数落几句萧起闷葫芦,没人陪她说话,没想到他竟然买来鹦鹉解闷。


    “不客气,只要小姐喜欢……”萧懿安没有抬头,否则她便能看见萧起耳根爬上的那抹红。


    时间来到三月上旬,萧懿安的舞蹈仍然毫无进益,舞蹈不说一塌糊涂吧,只能说是惨不忍睹。


    她已经被禁足三十余日。小皮笨得要紧,萧起带回家训练,故而她实在是无聊得发慌,只能贴在门口听外面路过的侍女碎碎念。


    今日,有几个侍女在墙边嘀嘀咕咕说小话,被她听得一清二楚:“欸,你看到没?府上来了个小姐。”


    “你说西厢房那个?”


    “就是她。”


    “嘁,那算什么小姐?罪臣之女!”


    “嘘,小声一点——”


    “这有什么不敢说的?又不是老爷正经的侄女。你可没瞧见,一身寒酸样,身边还跟着个一惊一乍的奶婆子……”


    “不是奶妈,据说是叔母。”


    “管她是谁,一股子乡下气息,连咱们都比不上呢……”


    “是呀,那个叔母一味阿谀奉承,到处攀亲,还说在京中为她跛脚儿子寻个贤惠媳妇,简直痴心妄想……”


    萧懿安大声咳嗽两声,几个侍女瞬间被吓跑了,她探出头去,想看这几个碎嘴侍女的长相,岂料她们撒丫子跑得贼快,只留下几道背影。


    萧懿安讪讪回去,继续练舞。练习这般久,不得长进,又被禁足,她心烦意乱,一边练一边气,一边气一边练。


    这时,门口传来一道很轻的声音:“腰部用力,甩袖的时候可以更果断些……”


    门口站着一位少女,身着一件淡蓝色的粗布衣裙,衣料虽然简单,却浆洗得格外干净。她的裙摆轻轻拂过小腿,露出一双素色布鞋,鞋面没有多余的装饰,布料是那种耐磨的材质。少女头发简单束成一个髻,未见金银珠翠点缀,仅用一根木簪固定,显得格外素雅。


    萧懿安看得心颤,好一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尤其一双杏眼,微微上扬,却不见丝毫张扬,反而透露出一种静谧与恬淡。眼波流转间,仿佛深不见底的宁静湖水。


    少女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轻轻揪着自己的衣角,眼中闪过一丝羞涩的光芒,怯生生地道:“堂姐,我是有仪。”


    萧懿安忆起前段时间,阿暮与她一墙之隔说小话,曾提到有一位堂妹要来萧府投奔。


    但这个堂妹萧有仪,其实是她的表妹。


    萧有仪,本名梁有仪,谢婉妹妹谢姻之女。梁有仪八岁时,其父梁忠因轻敌北伐,导致太安城失守,梁忠为守城战死沙场,谢姻自戕而亡。


    不知萧从林用了什么法子,从赵籍手中保下了梁有仪,赵籍没再追究梁有仪。但民间风言风语不断,有说梁忠死有余辜,有说梁有仪不详客死双亲,一时之间众说纷纭。萧从林为梁有仪改姓为萧,落在已故弟弟名下,才堪堪堵住悠悠之口。


    彼时谢婉已故,赵陵入府,萧从林只好将萧有仪送到她漳州乡下叔父家。


    时光飞逝,萧有仪年过十四,已到谈婚论嫁之时,其叔母厚着脸皮带萧有仪上京,投奔深受皇恩的萧从林,美名其曰乡下难寻良婿,上京城为萧有仪结一门好亲事。


    不过是借口罢了。


    萧有仪与萧从林并非血缘叔侄关系,京城之中,不乏知晓梁忠旧事之人,一传十十传百,萧有仪身份尴尬,很难在京中说亲,甚至可能旧事重提,打破她原有的安稳日子。


    这个做叔母的半分不为侄女考虑,不过是借着萧有仪与萧从林还有一层关系,上京为自己儿子相媳妇罢了。


    萧懿安心中生起一丝怜爱,拉过萧有仪的手:“我叫你小仪可好?”


    “好。”萧有仪腼腆一笑。


    见她局促,萧懿安递过去一本舞谱:“方才听你所言,应该是会跳舞的,这个舞谱可能看懂?”


    “会一点点。”


    萧有仪接过舞谱翻阅起来,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她便将复杂的舞步熟记于心,动作流畅地在她身上展现。


    令人惊叹的是,她不仅迅速掌握舞蹈的节奏,跳起舞来更是优雅自如,舞姿曼妙,脚步轻盈而准确,无论是旋转、跳跃还是滑步,都显得那么从容不迫。


    “跳得真好。”萧懿安不吝啬地夸奖。


    “堂姐过誉了。”萧有仪脸颊泛起淡淡红晕。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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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是跳得如你一般好,也不用愁了……”


    “堂姐何出此言?”


    萧懿安将春日宴赛舞、自己禁足练舞之事详细道来,萧有仪听后道:“若是堂姐不嫌,不若让我陪你一道练舞,许能见些进步。”


    “那可太好了。”此言正中萧懿安下怀,练舞谁都能带她练,可舞娘向来板正个脸,言行之间拿出师傅架子,常常扔下一两句模棱两可的指导,便留她自己悟,若萧懿安真能悟出其中真意,舞蹈早就进益了。


    今日婢女们来送茶水点心时,见萧懿安舞步较往日流畅不少,心中又惊喜又疑惑,再一观望,原来是旁边有一位小姐细心地指导她,一步步示范动作。


    萧懿安差婢女将萧有仪陪同练舞一事禀报赵陵,破天荒的,赵陵点头应允了,没有揪着禁足一事,禁止萧有仪与萧懿安往来。


    萧懿安擦擦汗,揽着萧有仪向卧房走去:“呼,好累,咱们吃会茶点。”


    二人进入卧房,萧有仪一边走,一边眼波流转,细细打量。绣帏轻卷,锦衾叠叠,珠帘摇曳,金银器皿一应俱全,她微微颔首,瞥过自己的粗布衣服,目光微敛。


    她沉吸一口气,缓缓抬首,一碟糕点吸引住她的视线。


    点心精致小巧,状似牡丹,花首之上,点缀细细的金丝,流光溢彩,仿若雕刻而成,竟让人不忍心入口。


    她悄悄望向萧懿安,却见后者丝毫未注意到她的小心思,大咧咧地用手扇风:“练得有些饿了,小仪,多亏有你啦,来,尝尝这个。”


    “不……不用了,我还不……”萧有仪轻轻摇头,摆手拒绝。


    “饿”字还没说出口,下一刻,萧懿安递来一枚点心,点心后是萧懿安弯弯的笑眼:“小仪,一定要尝尝这个。”


    她手心微微冒汗,小心接过糕点,却无从下口,这个……要怎么吃?上面的金丝要拆下来吗?


    就见萧懿安拿起一枚,皱眉看了一眼,而后视死如归一口塞进嘴里。萧有仪有样学样,双手捧起糕点,一口咬掉半枚——好、好甜!


    “哈哈哈,看你那表情,是不是很甜?”萧懿安笑问。


    “是很甜,但挺好……挺好吃的……”她撒谎了,其实除了甜,根本品尝不出其他滋味。


    “这是金丝百花酪,不知道我爹从哪里听说,这个糕点吃了美容养颜,日日给我送过来,”萧懿安倒了一杯茶,“其实吧,我倒觉得这个糕点不是很合我胃口,嘿嘿,我第一次吃齁死了,后来发现配上浓茶,稍微好些,但还是甜,阿暮却说不甜,我怀疑她味觉失灵了,所以方才一定要你尝尝看,果然很甜对吧。”萧懿安把茶推到她面前。


    “嗯。”萧有仪点点头,接过茶,一口茶,一口糕点,茶味的苦涩中和部分甜腻,不似那般齁嗓子,她终于品出一点糕点的味道。


    萧懿安继续道:“这个糕点确实很漂亮,但是我喜欢吃红枣糕,红枣糕你尝过吗?之前阿暮悄悄给我带过,据说市场里十文钱一打,又便宜又好吃。下次她再给我带,我拿给你尝尝。”


    “好。”见萧懿安说得绘声绘色,萧有仪被逗得笑出声。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知不觉间,萧懿安三言两语,便消解了她方才的不自在和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