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空无一人，只有钢材和机器。


    路青余发觉严继尧已经不见了，他绕过砖堆，看向那座高楼。


    没有楼梯的吗？


    路青余扒开铁丝网，钻了进去，一踏入其中，他就狠狠皱起眉头，捂住了口鼻。


    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腐臭味被晚风带了过来。


    很快，几乎四面八方就都是这样的气息了。


    路青余差点被熏得翻起白眼，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


    凝神一看，果然——


    四周散布着不少人形的东西。


    黑乎乎的人形或坐或站，仿佛是污泥捏成的人形，在原地晃晃悠悠呆立着。


    路青余一个哆嗦，想起了看过的恐怖漫画里那些可怕的形象。


    那腐臭的气息正是从这些人形身上传出的。


    这种恶臭难闻的东西都是人的负面情绪造成的，但是少见这么臭的。


    他们似乎已经察觉路青余的存在，开始缓慢靠近。


    路青余立刻从挎包里抽出了一盒朱砂泥，以指为笔，挖出一大坨，而后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铜钱剑，在上面画起驱邪净化的两道符。


    完事后他将怀中早已画好的符洒向空中，而后高喝一声给自己壮胆，一手举着剑，一手护着自己的脸，大声念咒语，胡乱劈砍着从这群人形里冲过。


    “嗬！闻诵志心听！冤家自散灭！呀！”


    一剑从怨气人形上劈过，那人影立刻便溃散开来。


    “闻诵志心听，冤家自散灭！给我死！”


    剑身碰到的邪祟全都宛如雾气般散去，等到最后一丝颜色褪去后，四周的气息骤然清新。


    路青余这才好好吸了口气。


    此刻天际的云霞翻涌，天色更暗了一些，那真炁渲染出的奇异色彩开始逐渐消散了。


    糟了，没时间在这跟这群小邪祟纠缠了——路青余赶紧拔腿往高楼跑去。


    没有电梯就算了，还没有扶手啊！


    路青余噔噔噔往上跑了五层，累得不行，四肢并用在楼梯上攀爬起来。


    呼吸间，口鼻间充满了工地里的灰尘和水泥碎渣。


    不一会儿，一股更强烈的气味涌入鼻腔，路青余刚缓下来的脚步登时又拼了命地扑腾起来。


    血腥味，好浓郁的血腥味！


    所幸这个地方只有八九层，不一会儿路青余就听到了上面传来的动静。


    他双手往上一扒拉，从入口处探头看见了顶层的风光——


    在没有遮挡的顶层，风格外大，浓烈的血腥气息顺风飘来，又迅速被吹散。


    路青余好像被人扔进屠宰场一般，一时间鼻腔里只有那股子满满的新鲜铁锈味。


    他忍着气息一扫，一眼就看见了近处倒在地上的马喻才——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不说，左手被穿透在地上，他眼尖瞧见了马喻才掌心的符纸，正是隔绝外界的符。


    难怪刚才没办法找到。


    马喻才身下的阵法里尽是密密麻麻的符号和线路，晦气无比。周围几支蜡烛已经燃烧到了最后一线。


    路青余心里一紧，双腿一蹬，爬到了平台上，然后往不远处的另外两个人影看去，脚下一顿，呼吸都差点停止，情不自禁“操”了一声。


    严继尧站在副法阵上，他的脚边正是一个黑色的方盒子，是殡仪馆常见的骨灰盒。


    然而此刻无人关心这个找了许久的骨灰盒。


    路青余紧缩的瞳孔瞪着严继尧可怕的身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只见他周身的邪气犹如挣脱束缚的野兽般张牙舞爪地汹涌而出。


    那些邪气仿佛拥有生命一般，迅速蔓延开来，如同一层厚厚的黑色浓雾，紧紧地附着在每一块冰冷坚硬的水泥块之上。


    仅仅只是裸露在这样的黑雾中，路青余就感觉皮肤凉得可怕，浑身发寒。


    他都分不清是夜风的寒冷，还是严继尧那入骨的邪气带来的寒意。


    一道道尖锐如刺的怨气如同疯狂舞动的毒蛇，在半空中不断翻滚扭动着身躯，朝着他手中所掐之人猛扑过去。


    被掐住脖颈的人正是俞式礼。


    他双脚已然离开了地面，整个人完全失去了支撑点，在空中无力地摇晃着，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可言。


    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了丝毫生机，任谁来看都是个死人。


    即使手中的人已经死了，但无情的邪气依然机械而麻木地戳刺着尸体。


    浓烈的血腥味正是来自于俞式礼身体里的血液。


    “哗啦啦——”


    每一次刺入带出的鲜血宛如雨水般落在法阵上。


    鲜血直流，肌肉、骨骼都清晰可见。


    如此严重的伤势，即便是神通广大的神仙下凡恐怕也难以挽回其性命了。


    而站在一旁的严继尧，其双眸之中一丝眼白都不见，只剩下两个深邃幽暗的黑洞，透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光。


    显然是被邪气侵蚀到神智的模样。


    路青余一颤，大喊道：“严继尧！”


    “你……”


    路青余好一会儿才说得出话来，声音颤颤巍巍：


    “你……杀了他？”


    严继尧置若罔闻。


    路青余也不管死不死人了，他撑着发软的手脚扑到马喻才身边，一把拔掉那尖锥，然后扒开了他的眼皮，颤抖着手放在脖颈旁试探脉搏。


    马喻才的身体和他的指尖一般冰冷得毫无温度，路青余紧张地直哆嗦。


    不要死，不要死……


    等待了两三秒后，指腹摁压的柔软肌肤下，一个微弱的跳动，告诉路青余还有希望。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紧张，路青余牙齿磕个不停，连说话都大起了舌头：


    “严继绕！活着！！！”


    周身冰寒的气息骤然暴涨，路青余抬头，视野里只一道残影，俞式礼的尸体失去支撑，倒在了地上。


    眨眼间严继尧已经跪倒在一边，眼中的黑色正挣扎着逐渐褪去。


    即使声音嘶哑可怕得不似人能发出的声音，但语气中带着人性的急躁：


    “怎么……救…求你…”


    虽然不知道严继尧看到了什么才会被邪气侵蚀成这样。


    也不知道那边已经死透的俞式礼做了什么，但此刻他俩都必须合作，抓紧时间把马喻才的命吊住。


    这个换命的阵法恐怕还在作用，直到马喻才断气的那一刻才会彻底停止。


    破阵前，必须让马喻才不要死在幻境里。


    路青余将铜钱剑掏出来，伸出哆嗦个不停的手，勾住穿过其中的红线。


    路青余低声道：“师傅，弟子僭越。”


    他深深呼吸几口，狠狠一拉——


    “嘣——！”


    “唰啦啦。”


    浸染了朱砂的线一断，铜钱失去牵制，全部落在了地上，噼啪乱弹。


    他捡起一枚铜钱用符纸包好，抬手将马喻才的嘴巴抠开，将符钱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串动作，路青余看向严继尧。


    要是马喻才还醒着肯定都诧异了。


    这个总是嬉皮笑脸、初出茅庐的道士脸上，从未这么严肃过。


    纵使眼前是路青余最怕的面目全非的恶鬼，还是之前一直不待见，想从马喻才身边赶走的家伙。


    但此刻，路青余选择全然信任他。


    他伸出手，将符纸递到严继尧眼下，问道：


    “严继尧，我要留在这，以防变数，给马喻才吊着命。通灵的事能交给你吗？”


    严继尧将手撤回，路青余还没反应过来，严继尧就那只撤回去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将血迹都擦干净后，才接过符纸，用喑哑的声音艰难回应：


    “我…一定……做…好…”


    “把他带回来。”


    “天之玄精、地之玄精，神之玄精，鬼之玄精……”


    “……速助吾身，虚空通灵，吾奉至圣大神文昌帝君急急如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