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偶因疼痛而发狂，它尖啸着，几百双眼睛齐齐淌出血泪。赤红的血珠混着漆黑的污染滴落下来，在地上蚀出成片的坑洞。


    下一瞬，葬神护法张成巨口的胸腔内部陡然伸出数十根带着嶙峋骨刺的触肢，张牙舞爪地砸向厉无渡的头。


    它们速度太快，厉无渡险险侧身躲开，令大部分落空砸在地上，溅起成片被污染浸透的腐土，但依旧有几根尖刺划破了她腰侧，将衣衫撕成碎片，在天魔身表面无色的鳞甲上划出一串火星。


    虽然未能破掉鳞甲的防御，但尖刺上的污染跟强酸似的，顺着摩擦出的微小缝隙便往肉里渗。


    于是很快，厉无渡便感到有一阵冰冷的僵麻自腰侧蔓延开来，但她没管这连伤口都算不上的异样，只是瞅准了时机，继续朝着葬神护法的防御空隙攻击。


    天魔刃一刀接着一刀，刀刀未有落空，每一刀都砍得葬神护法身上溅出黑瘴——那些都是高浓度的污染，落在身上便会像之前擦破她腰侧渗进去的那些一样，无孔不入地向厉无渡体内入侵。


    天魔身表层的鳞甲虽然挡住了大部分污染逼回去，可还是有少量黑瘴随着呼吸和鳞甲间微小的缝隙钻进体内，渗入经脉，污染厉无渡体内的魔血，阻碍经脉内正常的魔气运转，导致天魔刃的刀光时不时会几不可察地黯淡一瞬。


    然而就是这极其难以被察觉的滞涩，也被已变成堕魔金刚姿态的赤眉护法尽数收入眼底。


    ——趁她病，要她命！


    “厉无渡！受死！”


    他掌心血骨上骤然蔓延出道道血线，随后尽数向外甩出，却并未攻向厉无渡，而是如蛛网般缠向周身摇曳着无数触肢的葬神护法。


    厉无渡未料到赤眉护法竟还有此招，初时的惊讶之后便陡然意识到什么，若有所思地暂缓了攻击二者的动作，竟是故意给他们机会完成这一招，想看看赤眉护法到底想做什么。


    有了厉无渡的故意放水，只见那些血线顺利地缠上了葬神护法枯瘦的触肢，随即便顺着它们攀爬，迅速够到了他远看如无数瘤子般密密麻麻长在身体上端的头颅们，然后——


    这些血线竟狠狠扎入了葬神护法众多头颅的眉心！


    血线刚没入眉心，葬神护法那无数张脸上茫然的瞳孔便骤然收缩，原本迟缓的动作瞬间快了三成。


    他猛地抬起部分触肢，污染翻涌，竟在赤眉血线的牵引下，凝聚成一柄与天魔刃有几分相似的长刀——只是这刀身通体灰黑，布满细碎的裂痕，每一道裂痕里都藏着浓度极高的污染，刀风所过之处带起阵阵残念的哀嚎，足以使修为稍低者心神不宁、神智混乱。


    借着血线与葬神护法相连的空档，赤眉护法眼神狠厉道：“厉无渡，我本不想暴露这一底牌的，但这都是你逼我的！你既见着了这一招，那今日，便必定是你的死期！”


    话音未落，他便和似乎被血线操控了的魔偶葬神护法一起冲了上来。


    赤眉三头六臂齐出，重拳如骤雨般落下，留下一片残影；葬神护法则挥舞着看起来便极为不祥的灰黑巨刃，每一步都掀起充满煞气的污染黑浪，朝着厉无渡涌来。


    轰！


    二者联手发动的攻击一齐撞在厉无渡用来格挡的天魔刃上，将她震得退了几步，一大口血喷出来。


    毕竟是两大七转境护法拼命的杀招，厉无渡虽然仗着天魔身的强横强行接了下来，但可怕的反震之力还是让她右手虎口崩开，天魔刃上也开裂出道道细纹。


    血顺着刀柄往下淌，她甩了甩手，听见赤眉狞笑：“怎么，受伤了？你不是很能耐吗？再来啊！”


    闻言，厉无渡看向了赤眉护法，用一种全新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缓缓道：“没想到啊，今日除了葬神护法是聚魂魔偶这个惊喜之外，我居然还能发现第二个惊喜。”


    隐约猜到她要说什么的赤眉护法脸上狞笑一滞，眼神再度阴沉了下来：“故弄玄虚，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厉无渡抬手抹去唇角血迹，目光如刃般刺透雷海和污染之潮，直直落在赤眉护法身上：“赤眉，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赤眉瞳孔猛地一缩。


    而果然不出所料，下一刻，厉无渡便直截了当地点破了他隐藏的秘密：


    “天火门里的孔长老，是你的魔偶替身吧？附近那座养尸地，应该也是你布的局？”


    “那些被抽干魂魄、肉身当做炼制材料的人、魔和灵修，还有他们组成的半成品葬魂魔偶……”


    “呵，看样子，你是想炼出第二个葬神护法？哦不对，养尸地里那只魔偶的核心，可是‘你’啊——所以是要炼出第二个赤眉护法？还是说……”


    厉无渡说着又恍然意识到什么，道出最后一刀：“那个被炼制成魔偶的才是真正的赤眉护法？而你只是个顶替了他身份，又因为身为炼制者与聚魂魔偶之间的联系而可以做到可以完美伪装的——”


    “冒牌货？”


    最后这三个字落下，不知是不是被说中真相的赤眉护法唇角抽搐，三张脸同时露出阴狠、狰狞与癫狂相混的扭曲表情。


    他冷笑道：“不错……都是我——”


    “聚魂魔偶，是我炼的。”


    “葬神护法，是我养的。”


    “天火门的养尸坑，是我挑的地方。”


    “至于那个孔长老？呵，他早死了。你们见到的，不过是我塑出的普通魔偶！”


    周围的污染与煞气在他承认的瞬间沸腾起来。


    赤眉的三张脸同时露出震耳欲聋的狂笑：


    “至于剩余的问题，你就去地底下寻找答案吧！反正厉无渡你今天——”


    “必死！！！”


    说罢，赤眉猛地举起血骨，血雾从上面喷散而出，与已经扎入葬神护法眉心的血线连接成一片血网。


    刹那之间，葬神护法竟像是被掀掉了一直以来禁锢在身上的枷锁，哀嚎的无数张脸同时仰天尖叫，撕裂空气的精神污染以肉眼可见的涟漪疯狂扩散，攻击的动作也骤然变得快到难以捕捉！


    污染形成的黑瘴铺天盖地，那些细长的苍白触肢瞬间膨胀到原先数倍粗壮，裂开的腐肉中蠕动着无数眼珠与碎魂。


    赤眉护法咆哮：“葬神！！给我杀！！！把她撕成碎肉！！！”


    葬神护法整具魔偶的意识完全被赤眉压下，疯狂度攀升到极点，无数触肢、胸腔巨口，连污染都化成了兵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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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柄由污染凝成的灰黑巨刃在血线驱动下落下时，空气被斩出深深的断裂和扭曲痕迹，连天魔刃都发出一声哀鸣。


    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身为操控者的赤眉护法也没闲着，他三头怒吼着，六臂全数持兵，和葬神护法齐攻而上。


    二者的每一击都足以让普通的七转境魔修形神俱灭，更何况厉无渡此刻还在硬扛着一道道突破八转境的可怕雷劫！


    天魔身再强，也在这密不透风的攻势中爆出一簇簇雷光与魔焰混合的火花。


    厉无渡被三者合击逼得倒飞出去，脚下的地面被踩出深不见底的裂沟。


    赤眉见状再度狞笑道：“厉无渡！！今日你必死无疑！！！”


    葬神护法嘶吼：“咕……嗬……吞……吞吞吞吞！！！”


    触肢铺天盖地而来，污染如黑涛席卷。


    二者联手，一瞬间便将厉无渡的退路全部封死，逼她直面令人汗毛倒竖的死亡攻势。


    这是真正的搏命。


    是把全部底牌都压在“杀死厉无渡”这一念上的狂暴。


    雷海炸裂。


    血网颤动。


    葬神区、乃至整个幽都都开始震荡。


    两名护法的合击如同黑暗末日般扑面袭来，葬神区的地面开始剧烈波动，像有无数东西在地下拱动。转眼，地面便变成了涌动的黑泥潭，之前被雷劫和三大护法攻击波及而尽数散灭的魔孽重新自地下凝聚并爬了出来，混在污染形成的浪潮里，跟着葬神护法的动作一同行动，铺天盖地地朝着厉无渡扑来。


    厉无渡魔气暴涨，天魔刃劈出两道黑金弧光，触肢断得“噗嗤”响，溅出的污染甚至腐蚀了天魔刃，而那些黑汁溅在她伤口上更是传来阵阵剧痛和僵冷。


    但她并未现出一丝一毫的疲态，而是重新抬手凝出两道新的天魔刃，目光冷静得像千年死水，轻声道：


    “很好，既然要出底牌玩命……”


    “那我也不客气了。”


    话音落下，厉无渡仰头望向天空。


    看不到边际的劫云依旧盘踞在他们头顶，在劫云深处，有无数紫黑雷纹在翻滚，如一头沉睡的史前凶兽被逼至恼怒边缘。


    厉无渡抬起左手的天魔刃，指向天穹。


    下一瞬，她体内的魔气竟在短短一息之间暴涨到极致，像点燃了堆积千年的火山脉。


    轰！！！


    整个雷池骤然沸腾。


    赤眉护法瞳孔骤缩：


    ——她想干什么？！这是……要主动引雷？！


    她疯了！！


    雷劫是天威，主动引雷无异于主动把脑袋伸进屠刀下，更何况厉无渡此刻的作派完全不是渡劫，而是逼天劫来杀她，是在疯狂地挑衅天罚！


    赤眉护法骂声都滞了一瞬：“你……”


    厉无渡却露出了一个冰冷中蕴含着疯狂意味的轻笑：


    “一道一道渡劫太慢了，我没时间陪你们慢慢耗。”


    她手中天魔刃轻轻一震，黑金刀光直冲云霄，如一条漆黑魔龙撕裂天幕。


    “还是，早点突破，早点取走你们的狗命吧！”


    她抬眼，眸底倒映着在雷云中翻滚的毁灭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