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她开口问他：“你还去不去了？你总不能和我一起待在这里一辈子。”


    长身玉立的少年扬起他那张完美的脸，他脸上带着罕见的笑：“贝娅塔，你会想我吗？你答应我，你一定要想我，好吗？”


    中枢塔冷哼一声：“想了能怎样，不想又能怎样，哈，你不会以为我自己待在这里会孤独吧，我都……”


    我都已经在这里十几万年了……已经习惯了，早就已经习惯。


    他还没出生之前，塔无聊的时候都会和犄角旮旯里的蜘蛛说话了。


    她没有把话说完，直接话音一转：“好吧，你在外头好好表现好吗？你表现得越好我就越想你。”


    “离开前，我还有一个请求，请把您的触手给我。”


    无形的触手放在了他摊开的手掌上，她能感受到手掌的温度。他握紧中枢的手，把它举到脸颊边，蹭了蹭：“再见，贝娅塔。”


    离开前还要找借口撒娇，猫果然还是猫。


    然后他就离开了。


    以上这些内容全都被贝娅塔狠狠地模糊化了——这种有损提尔南将军威名的记忆怎么可以给别人看！


    而且，她的记忆每每触及中枢塔三年间不间断的【意念判定】答案就愈发的头疼。


    头一年，中枢塔刷什么都是平平无奇的答案，贝娅塔还以为提尔南就是个情绪稳定知书达理的漂亮孩子。


    第二年，【意念判定】开始出现了很多积极情绪，提尔南开始肯定她，塔非常高兴。


    直到那一年的一次雪夜，提尔南回来的时候，脸红扑扑的，视线也烫得吓人。


    中枢塔迟疑了一下，迅速翻找数据库里的资料，然后找到了似是而非的答案，准确率却有百分之70%。


    难道是跑出去约会了？于是塔使用了意念判定：【有喜欢的人了？】


    【是。】


    触手刚从提尔南滚烫的手心擦过的中枢塔：……！


    哎呦，这孩子怎么突然想着抓我？


    塔胆战心惊地又用了一次意念判定：【喜欢谁？】


    当然没有结果，意念判定只能得到一个简单的答案。


    塔鬼使神差地扫视了一圈空荡荡的塔内：【喜欢我？】


    【是。】


    伟大了中枢塔宕机，停止运转。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身形高挑、俊逸非凡、出去一趟俘获的芳心能填满这座塔内部空间的少年解下围巾，她惴惴不安，然后默默地调高了室内地暖的温度。


    塔后来每天都会用一次判定，每次得到的答案全部一样。


    【是。】


    无法撼动，非常刺眼，烫得塔非常不安。


    所以塔没出息地把孩子给送了出去，她觉得自己害人不浅。


    哈！梦海中枢塔的意识化身就是个感情上的怂包！这种消息当然更不能告知这些人了。


    再然后，这位史上最年轻的域外骑兵将军的生平履历，正如埃策尔投屏到幕布上的那份资料一样，几乎所有人都耳熟能详了：


    15岁，失去双亲，成为英雄的遗孤，同年入住中枢塔。


    18岁，仅凭自学，就在高等教育考试上夺得第一名的好成绩，进入了斯佩尔邦德的TOP1专业就读，绩点和综测的断层第一，并且四年都是。


    他的学弟学妹们还会对他的趣闻津津乐道：诸如就读期间，四年都当选斯佩尔邦德的校园大使，那张脸被同校生戏称为斯佩尔邦德的门面；再比如就读四年期间，疑似有对人示好的痕迹，著名的例子是有一年歌唱比赛预赛冒出来唱情歌，把观众迷得七荤八素，结果那人压根就不是来比赛的。


    被示好的对象可能是块朽木，毕业典礼后都被掰弯的直男表白了，脸冷得瘆人的提尔南的示爱对象还没和他在一起。


    19岁，加入黄金勘探队。


    20岁，进入域外骑兵团。


    21岁，成为领袖。


    22岁，受封功勋者，同年，牺牲域外。


    在提尔南所在的那一代，黄金勘探家的平均年龄是30岁。而他在22岁，就因为救下了帝国核心区，而成为了最年轻的功勋者。


    每一个年龄段，短短的不足十个字里面，都砌满的血汗与征战的丰碑。人们称赞他坚韧不拔，说他外冷内热，说他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


    直到今天，这份履历依旧让人叹为观止，他牺牲的信息传回时，四个领域都为他降旗哀悼。


    贝娅塔倒是知道提尔南的示爱对象是谁，他成年之后，为了不再让他返回中枢塔，中枢把它的一部分意识，放在了他的视窗界面上。


    直到那一夜。


    “贝娅塔。”


    【我在。】


    身穿黑色军装的青年嘴角勾起微笑：“真是不可思议，没想到可以这样随时随地和你聊天。”


    【……呵，什么时候你也来当当我的系统？】


    提尔南笑得更欢了：“如果可以的话，那必定幸不辱命。”


    有人叩响了他的门扉：“将军，有新的警报！”


    中枢抽离视线，她将目光放在了围着塔身打转的一群人身上。


    “你们打算做什么？”


    “只是例行检查而已，阁下，最近梦核地块不太稳定……我们在寻找解决办法。不知道您能不能给我们提供点信息？”


    不知道为何，她有些不安。


    中枢塔冷笑道：“你们已经窥视我的脑子很多年了，我有什么信息是能瞒过你们的吗？”


    “您说笑了，您不也是能够随时随地的知道我们的意图……”


    【你们究竟想要做……你们敢动他？！】


    “我说过了，梦核最近十分不稳定，我们需要一个意识体韧性最强的人，来成为新的「领域」核心，而我们刚刚已经通过您的记忆得知，将军的能力让他成为了最合适的人选。”


    【你们这群……】


    “阁下，这是为了全部意识体的生命着想，您是那么慈悲的人，应该也会为提尔南先生的牺牲而高兴的。”


    男人仰头笑着：“你们都会是我们的英雄。”


    ◆


    删删减减的故事止步于此，她的尝试成功了。


    在「想象」之中，这段故事为这些黄金勘探家娓娓道来。


    她睁开眼睛，视线环顾了一圈，确定所有人都没从这段闪烁的记忆中缓过神来，脸上皆是恍如隔世的茫然。


    耳边传来年轻勘探家们震惊的讨论声：“他们居然也对功勋者下手。”


    贝娅塔的神色晦暗，管理局的举动在她看来有些矛盾。


    奥西里斯的表情有些苦闷又有些憧憬：“所以将军您现在真的变成了猫，还是……只是老师的一种恶趣味。”


    被冠以「不熄者」名号的提尔南将军可是在座不少人的偶像。


    桌子上的猫被明明没比自己小多少的小辈们灼热的目光看得浑身有些不自在，它有些幽怨地看了贝娅塔一眼：“我借用了猫的身体，因为我本人就是猫科异化种族。”


    有人眼里流露出真心实意的敬仰，又立刻转变为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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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娅塔轻轻问他：“你的身体或者坟墓在哪？”


    「你可以在心里回答我。」


    在听到贝娅塔的发言后，现场又都陷入了阴霾。


    猫凝望着她：“我不知道。”


    看来提尔南也有部分记忆缺失……出于某种未知的情绪，刚刚的场景，贝娅塔并没有把提尔南也卷入其中，它不知道他们都看到了什么。


    关于提尔南很可能还没死的这件事，贝娅塔并没有一并告知，她只让勘探家们知道提尔南受管理局陷害一事属实，她并不想频繁使用新获得的【意念判定】。


    少年提尔南的一个【是】就让她魂不守舍，这会干扰她的理智判断。


    谜团扑朔，她需要尽快修整，并且理清这一切。


    【任务四已建立：找到提尔南的身体。】


    她看了一眼猎隼法尔科，又加了一条新的TODO。


    【任务五已建立：获取埃舍里亚其他三位黄金勘探家的帮助。】


    贝娅塔伸手把那只身体显然有些僵硬的猫抱了回来，她继续道：“诸位，我想要添加你们所有人的联系方式。中枢塔的视窗和通讯权限已经移交给我。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取代Ⅱ型和Ⅲ型系统，成为你们的辅助系统，我属于原型系统，但功能也足够完备。”


    出乎贝娅塔意料的，所有的人都同意她为他们提供辅助，甚至包括那几位原先看不到的域外来客。


    这是一道保险，她考虑了很多种可能，没想到这么容易。可能是他们一时失去了视窗的辅助会不习惯，毕竟相伴了十几年的视窗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任谁都会有些不适应。


    他们陆续通过与贝娅塔触碰来完成原型系统的激活。


    一个女孩子新奇道：“新的系统变得简短清晰了很多，这一套和原先的那一套不太一样。”


    奥西里斯笑问：“由你来链接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贝娅塔在心里回复了他一句：「我就能够直接和你在心中对话，而且我还能看到你的能力面板。」


    有人坦言说：“欸，要不是看了那段记忆，得知了中枢能够记得她给出去的每一个能力，我可能还有些犹豫。”


    其他人附和道：“是啊，中枢面前没有秘密可言。”


    埃策尔笑了笑：“比起用管理局的系统，我更喜欢不会偷窥我私人生活的……”


    他突然转头看向贝娅塔,他可能是为数不多的能主动读她心的人，因此，贝娅塔骗不了他。


    喂，我好歹是Ⅱ型和Ⅲ型的祖宗啊……


    贝娅塔坦然道：“除非特别紧急，确定你们会百分百开放视觉共享给我以外。我能做的只有让你们的视窗重新出现和接收你们发出的信息而已。”


    当轮到高执夷与她面对面时，贝娅塔才回想起这个医生身上也尽是秘密。但他温和地安抚她，就像是对待他的每一个病人那样：“放心吧，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他向她眨了眨眼：“其实我也好奇我的能力是什么。”


    贝娅塔在心中回答他：“「长生」和「阴阳眼」。”


    高执夷笑着感谢她：“谢谢你的礼物。”


    贝娅塔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是她，她不会那么轻易地让别人成为她的系统，可面前这些年轻人，似乎完全不考虑这其中的风险性，又或者说，交换“恐惧”在勘探家之中是一个非常具备诚意的礼节？


    不管怎么说，一旦他们都与自己链接，那就是彻底上了贼船了。


    而他们信任她，倒不如说，信任的是那座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