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眉，叹气道：“我……我怕你夜里突然醒来，所以我就在你房门外坐着。”


    昨夜沈淮舟从周府回来，叶芙和碧落就守在叶枝房中，他将二人劝走。


    “你放心，我没有进你屋，是今早想看你是否醒来，才进来的。”他生怕她误会，解释道。


    面前的人“嘶”了一声，他蹙眉道：“可是伤口还疼？”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昨日才受的伤，今日怎么可能就不疼了呢。


    她看着他神色紧张的模样，不由得一笑：“沈淮舟，你这么紧张我做什么？”


    他闻言一怔，霎时耳根红软。


    她了然于心，撅了噘嘴嘴，笑道：“多谢你昨日赶来，不然……我早横尸街头了。”


    少年缓缓垂下扶着叶枝的手，语气有丝怪罪：“叶枝，你想复仇吗？”


    “当然。”


    当然，她做梦都想复仇。


    “那你就狠点心，叶枝，别有软肋。谁也不能成为你的软肋，包括你的妹妹和……我。”


    他知道她是因为想要救他才陷入险境受伤的，若她不在意他，完全没必要冒险孤身去救。


    他不知道他是该高兴还是该自责。


    “我妹妹出事，我是丢了命也要救。你是我朋友，我自然也是要救的。”


    她回答得很平静，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突然气急，“叶枝！你想谁做你的软肋都可以，但不能是我。”


    少年语气带着斥责，可脸上却仍旧是副满是愧疚的模样。


    他不要做她的绊脚石，她就该得偿所愿、大仇得报。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竟然这么希望她复仇成功，甚至于连自己也不能去拖累她。


    叶枝默了默，旋即嗤笑：“我们两个很像。”


    “什么？”


    他们都一样不希望成为对方的绊脚石，她不希望他为了自己耽误他来大卫的正事；他也不希望他自己阻碍叶枝复仇。


    都会因为彼此为着对方误了自己的事而生气，确实有点好笑。


    少年轻哼，对上视线，他温声道：“此后在叶府的禁卫军会一直保护你，哪怕你不在府上，我也会叫他们跟着你、保护你。”


    她倏而一笑：“那我岂不是没有自由了。”


    “周靖对你虎视眈眈，在他死之前，就先忍耐一下。我不能时时刻刻保护你，却也不能让你再落入险境。”


    叶枝：“你为何觉得周靖一定会死？”


    他盯着她的双眸，道：“我一贯信你。”


    他的眼眸晦暗不明，仿佛有吸力，叫叶枝挪不开眼。


    她轻咳一声，切断了对上的视线。


    嘴唇略略有些泛干，她抿了抿干涩的唇瓣，想要起身去够那床边桌上的水。


    一双白皙有劲的手抢在她前拿起杯子，漫不经心的往杯子里倒水。白瓷杯中盈盈盛着半杯水，随意的递了过来。


    叶枝低眉接过，竟觉得这水有丝甜味。


    映入眼帘的还有一瓶半个指节大小的青灰色瓷瓶，他举到她眼前，道：“这是禁卫军司用的创药，很是奏效，不会留疤。”


    她摊开手，这只青灰色药瓶就这么静静的躺在手掌心中。


    ……


    一连五日过去了，张姒竟一次也没有来过云裳阁。


    陆章梅也甚觉奇怪，若是寻常张姒必定会来。她思及此还是决定要将这事告知叶枝，于是特意登门造访。


    陆章梅还是第一次来叶府，她四下观望几番。府中冷清得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府院，进来许久就见到开门的小厮和几个丫鬟，还有厨房里忙活的张福。


    她不免心中唏嘘，自从叶邱死后，整个叶府交由叶枝，那真可谓是节省。云裳阁的伙计都比府中下人多，这么节省的人却在某些时候花钱又大手大脚的，比如去云裳阁裁衣、兮鹤楼包房……


    整个叶府叶邱留下的和皇帝赏赐的，怎的也不至于只有那么几个人伺候。好歹也是大燕的公主，虽说是个假的。暗付中却被穿过长廊的女子打断，叶枝本就白皙，伴着日光更是称得越发莹白。温婉的长相和气质叫人看了就挪不开眼，往日都是她来云裳阁，幽暗的阁楼内，她美得也十分扎眼。今日的日光，像是在衬托她似的。


    察觉到对方打量般的目光，叶枝只觉得周身不甚自在。


    陆章梅站在堂门口，叶枝走来：“陆裁缝请吧。”


    一进来，陆章梅就攥着手，扭捏道：“那个……”


    “不妨直说。”


    “张姒不来，我没法下毒。”生怕叶枝气怒将她曾差点害死庄贵妃一事告诉沈淮舟，又赶忙加了句：“不过，她总会来，虽然这确实奇怪。但是她只穿我们云裳阁的衣裳，五日不来那就十日，十日不来至多一个月，总会来。”


    叶枝平静道：“不必了，你的事我一个字也不会说，此后也断不会在以此来威胁你了。”


    被突然的这话整得发懵，陆章梅还在回味着这句话，就见面前这个少女抽身而出。她屁股还没有坐热呢，就被小厮请了出去。


    回到书房的叶枝，叹了口气，看来张姒多少有些发现她与云裳阁来往密切了。陆章梅这条路算是断了，云裳阁还不够格做皇宫的衣物，陆章梅也没这个胆量。


    既然不能利用她除掉周靖，那以后她的复仇，陆章梅也都帮不了。


    五日不来，等上月余兴许会来，可叶枝已经等不了这么久了。周靖对她起了杀心，要么他亡，要么就自己被他杀。他一定不会留这么多时间，等着被叶枝杀的。


    往后之路该如何？难道……只能一命换一命吗？


    沈淮舟总说她聪明，可她自己不这么觉得。聪明之人窥先机，她若是聪明，怎么会叫仇人仍旧逍遥自在。


    书房中熏香屡屡，才叫叶枝安了片刻心。


    好不容易将书看入迷，想到什么又意味不明的合上，再无心去看。


    一命换一命，也好。前日里她在南街碰上洛夫人的儿子，段禹钦。听他说起十日后立秋，陛下要在平南猎场举办狩猎，王公贵族、高门世家都会汇于此。


    周靖必然在场，她是永嘉郡主，自然也要去。


    这就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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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很好……


    脊背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一连坚持用了几日沈淮舟给的药。禁卫军的药的确是有几分效用的，看来他们也不是挂羊头、卖狗肉。


    她打量着器房，这间器房是叶邱从前用的，平常无用时便就用来教授两个女儿。


    器房没有多少兵器，剑、弓、刀、枪。因着只是叶府的器房，不是军营，所以兵器不甚多。


    平南猎场……


    她果断的拿起来一旁挂着的弓箭。


    叶芙替姐姐搬来了靶子，反复调整看看是否立稳，冲叶枝挥了挥手，喊道：“姐，好了。”


    说完就跑到一边去了，叶邱没怎么交过她们弓箭，所以叶枝可能也就拉得开弓，勉强射出箭矢，却没有准头。


    惜命的叶芙还是识趣的躲到了一边。


    拉弓需要很多力气，叶枝力气倒是足够的，只不过这个准头……


    一支箭矢笔直射出，四下无风，却好似微风徐徐，箭矢飘飘飞离擦过箭靶。


    她自己倒还是觉得满意，也没那么差劲。


    “双脚打开与肩同宽，凝神集中注意力。”一道清脆的少年音传来。


    叶枝偏头看去，对上了炙热的目光，迎着沈淮舟的视线，她微愣一瞬。


    “改日得把院墙修高些了。”


    他剑眉微挑，眼神玩味：“再高的墙也拦不住我，我总能翻。”


    登徒子……


    叶枝气恼，但又不欲与他争辩。复而又举起弓箭，准备再射一支。一回生二回熟，说不定试多了，准头也越来越好了。


    少年环抱双臂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被人盯着总是觉得不自在，尤其是在专攻这块的人面前。


    总有种夫子阅卷的感觉。


    她顿了顿，旋即拿起旁边的箭矢，搭在手指上，准备射出。


    她本能想要瞄准，可是拉弓需要力气。对半天的靶子，力气也没了，所以箭矢射出去，不管准或不准，有时连靶子那边都射不到。


    明明习剑，自己还算可以，怎偏弓就不太行。平南猎场围猎，自己去也是坐席上观。萧煜不知叶枝会武功，可能不会贸然让她进入猎场，伤了她可是会寒了大卫子民的心的。


    萧煜也没有傻到这样，自己如何进猎场就成了一个难题。


    眼下先不管这么多，先学好弓箭再说。否则进入猎场，所有人都会笑话自己，她可不想丢了叶邱的脸面。


    “先练好拉弓。”少年的声音如秋风，温和又带着一丝凉意。


    叶枝真的有种夫子阅卷的感觉，他该不会当自己是学子吧。


    还是当成猴？戏猴？


    她慌乱的将脑袋杂乱声音抛出去，随即叹了口气。许久不拉弓，好不容易拉一次只觉得手臂酸疼。


    伸手去揉了揉，淡道：“手酸，今日不宜再拉弓了，明日再练。”


    他听后笑了，点头称是：“也是，偷懒。”


    她气急，涨着脸，道：“不是偷懒，我是真的手酸，再拉不但无效反而可能扯到伤口。”


    伤口，沈淮舟收敛起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