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章 莲芯
作品:《问沧浪》 “公子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公子来自繁华却简单得干干净净,行走在尘土弥漫的街巷中却可以纤尘不染。”欲然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公子穿玄墨色衣袍,就是不愿被这尘世浸染吧?”
陆朗听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他想起陆畅说自己太理想化了,难道自己真的看不懂这世界吗?
这时,他倒是觉得,眼前的欲然姑娘活得通透明白。
那一晚,两个落寞的人在莫愁湖畔一直坐到月影西斜。
两日后的傍晚,天色将将暗下来时,细雨收了尾,浓云散开,一轮躲在后面的朗月悄悄扯开帷幕,缓缓攀上了夜空的舞台。
湖畔漫步的陆朗收起手中的油纸伞,随手递给了后面跟着的萧飒,又抬头望向天空。
月亮洗过了一般,只是一弯,却亮得明澈。
稍远些有点点星光,零散地在云朵中探出头来。陆朗想起在濛霞山的凤凰台上和东方湄一起看星星的时光,他认识的每一颗星星,都是在濛霞山上湄儿告诉他的。
有很久很久没见到湄儿了,若是湄儿在,他的心境不会这样晦暗低落。
陆朗叹了口气。
自从他离开京都,因为行踪不定,已有很久没收到湄儿的信了。
陆朗的心情一直轻松不起来。月光下,湖畔的小路清晰可见,他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因为刚刚的细雨,草丛中的虫儿也沉默了,格外安静。
静静的夜色中,有清亮的歌声从远处传来,欢快悦耳。
陆朗转头,隐隐约约的,看到一艘船正从秦淮河的水道中向莫愁湖驶来。
陆朗细听,是一首江南的采莲曲:
若耶溪边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
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香袂空中举。
岸上谁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杨。
紫骝嘶入落花去,见此踟蹰空断肠。【注1】
歌声清悦愉快,听得出歌者的心情极好,暮色里现出一副恬淡悠闲的画卷。
陆朗驻足,听着那歌声,望向驶过来的那艘船。
萧飒见陆朗停下脚步,微微有些不解,问道:“公子,不往前走吗?”
陆朗道:“这歌声,是那个叫做欲然的歌女。”
萧飒明白了,说道:“这莫愁湖,是连着秦淮河的。”
陆朗听得入神,说道:“她唱起采莲曲,倒是另一番意境。”
萧飒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艘船渐渐驶近了,船头站着的女子果然是欲然姑娘。她已看见了岸边的陆朗,忙躬身一礼,道:“欲然见过公子。没想到公子也有兴致晚上游湖,真巧。”
陆朗微微颔首还礼道:“姑娘歌声优美,内中都是真性情,比那一日的动听很多。”
欲然道:“多谢公子夸赞。公子即是月下游湖,可有兴致登舟,往湖心深处一游?欲然愿为公子献歌。”
那时陆朗见云开雾散,正有泛舟之意,便应道:“如此,多谢姑娘盛情!”
欲然见陆朗答应了,忙让人靠岸搭了踏板,陆朗和萧飒上了船。
那是一艘游船,船中间有船舱,内部装饰华美,这时却只点了两三根烛火,透出点点微光。
陆朗上了船,却只留在船头处。有侍女过来摆上茶水点心,船头就只剩下欲然姑娘和陆朗了。
陆朗道:“姑娘今晚好兴致。”
欲然微微摇头,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开心事,不过自寻快乐罢了。”
陆朗微讶,道:“姑娘这般开朗性格,没有不开心就都是快乐,于在下看来倒很是难得。”
欲然道:“其实,欲然独自一人时,常觉自己不过一樊笼中鸟,人生苦短,名声是一时的,容颜是一时的,甚至情爱也是一时的,没有什么是长长久久的。可走出来就不一样了,公子请看,这远山,这湖光,还有这满眼的荷叶田田,看在我的眼中,便都是我的了,我又怎能不开心快乐呢?”
陆朗笑了,他也被欲然的开朗爽直所感染了。
欲然看着陆朗的笑脸,心忽然就动了,跳得很快很急,仿佛要跳出来一般。欲然的脸红了,好在有夜色的遮掩。她站起身,走到船头处,说道:“我再为公子唱一首采莲曲吧。”
陆朗点头:“姑娘请!”
欲然就站在那里,让月光洒满周身,望着盈盈湖水唱道: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
鱼戏莲叶北。【注2】
这本就是流行在民间的采莲歌,婉转悠扬,又充满采莲女的嬉戏欢畅,由欲然清亮的歌喉唱出来,极具江南味道。陆朗挑指而赞。
陆朗道:“现下是春日,听了姑娘的歌,倒是有些急不可待地想看看夏日采莲的盛景了。”
欲然见陆朗喜欢自己的歌声,心中欢喜,说道:“那时满湖都是荷叶,行舟就穿梭在期间,热闹得很。”
她坐下来,为陆朗斟满茶盏,说道:“公子在京都,可曾吃过江南的莲子?”
“莲子?”陆朗摇头,“不曾。”
欲然道:“所说的‘采莲’,采的就是莲蓬,莲蓬里面就是莲子。莲子味清雅,内中的莲芯味苦,可以用来烹茶。”
陆朗道:“味苦而烹茶,绝妙!”
欲然道:“莲芯晾干后制成茶,能存放很久,所以这个不必等到夏天,欲然还存有一些,可送些给公子尝尝。”
陆朗唇角有浅淡的笑意,摇头道:“莲芯炮制的茶吗?倒不必麻烦姑娘,金陵既产莲子,想来市集就可以买到。”
欲然错愕于陆朗的敏捷剔透。
莲芯茶是茶,可若是男子与女子间相赠,就成了“连心茶”,有了彼此心悦的隐含。
只是陆朗没吃过莲子,又是第一次听闻莲芯茶,却可以在瞬间体察“莲芯”二字,欲然不得不佩服他的敏锐。
欲然无奈,只陪笑道:“公子聪慧,如今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偶尔饮些清苦的茶倒是有益的。”
欲然说完,没忍住还是瞥了陆朗一眼。
此时,空中的云朵尽皆散去,只留下一轮弯月。
陆朗习惯性地伸手到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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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找平时随身的酒坛。
萧飒就站在不远处,此时见了,忙将一坛清酒递了过去。陆朗接在手中,打开来仰头喝了一口。
欲然品了口茶,说道:“欲然心中有一疑问,不知可否当面请教公子?”
陆朗看着酒坛,随口答道:“姑娘请讲就是。”
他姿态随意,性情恣意自在,自带一种洒脱和无拘无束,可眼中又隐约藏着一种悠远的忧虑和沉重。这些放在一起,欲然有些看不透他。
欲然道:“看公子随身所带的清酒,香醇却不醉人,价格自然不菲;看公子所配之剑,欲然虽不认识,却也知应是当世名剑。如此可推知,公子不但身份尊贵,更应是才华卓绝,武艺超凡之人。可那天在碧水阁,公子却屈尊亲自抚琴。公子的琴艺想来定不是轻易能听到的,欲然想知道,那一天公子为什么选择了隐忍?”
陆朗反问道:“不隐忍,又如何?”
欲然爽直的性格又出现了,她痛快答道:“自然是对太守家那个跋扈的阔少爷拔剑相向,打他个哭爹喊娘,跪地求饶了!”
陆朗爽朗地笑了,欲然姑娘的话总让人感到一种酣畅淋漓。
可这问题却让陆朗又一次想到这世事艰难,他微微叹息,道:“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这件事,表面上看是陆朗为欲然解了围。可欲然在与陆朗的接触中,随着对他了解的加深,欲然内心却越来越放不下。她微低了头,语气中没有了刚刚的快意恩仇,却多了一些哀伤和心痛:“弹曲献歌,取悦于人,这等事只有欲然这样的人做得。公子琴艺高妙,却不是什么人都配听得到的。其实,从碧水阁那日起,每思至此,欲然就自责颇深又心痛万分,是欲然让公子陷入了难堪。”
陆朗看向欲然,他原本欣赏这位女子的爽直和开朗,此时却又发现了她内心深处的真诚。陆朗宽慰道:“不过一时的权宜之计,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欲然终归不知道陆朗的身份,只说道:“那人虽贵为金陵太守的长子,可也不过是仰仗他爹的权势,真真连为公子端茶都不配。”
陆朗含笑道:“姑娘这句话解气,说的也是实情。我从京都来,倒是不惧怕他的权势,更不惧怕那一日他们的人多势众。可若真如姑娘说的那样,拔剑相向,打他个跪地求饶,姑娘可想过,我不过从金陵路过,等我离开金陵,姑娘日后的日子怎么办?”
欲然惊呆在那里,她不曾想过,这位萍水相逢的公子没有像自己一样只图一时的快意恩仇,是因为顾及要长久留在金陵的自己。
静默片刻后,她站起身,对着陆朗深福一礼:“是欲然浅薄了,没能体会到公子委曲求全中的回护之意。欲然何德何能,竟有这般福气,在危难之时得遇公子。”
陆朗却站起身,走到船舷处,望向远方水天相接处:“百姓欲得长久康乐,天下欲得长久太平,又怎会是解决一两个仗势横行的太守就可以换来的。要想迎来大周的太平盛世,前路很长,也会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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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唐代李白诗作《采莲曲》。
【注2】:汉乐府诗中的相和歌《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