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西南角，小佛堂。


    蒋夫人今日起来后，趁着丫鬟给她送饭时，让丫鬟帮她带信给蒋岐宵。


    她要求见蒋宁柔一面，若是蒋岐宵不允许，那她就立即自杀，这样后日的婚事便办不成了。


    蒋岐宵得知消息之后，思索片刻，冷哼道：“带小姐去见夫人。”


    只剩下两日了，而且董氏和蒋宁柔都无法出府，她们身边都还有他的人看守着，量她们也翻不出什么浪！


    蒋宁柔得知父亲的命令后，神色怔怔。


    她也是不久前想要去见一见母亲时，才知道母亲被父亲禁足了，倒没想到今日父亲居然会同意她去见母亲。


    其实她与母亲的感情并没有增加多少，但她只要一想到往后嫁了人，若是想回来见一见母亲怕是更难了，便想着离家之前好歹见一面，道个别。


    蒋宁柔带着丫鬟婆子来到小佛堂，便看见院门外也同样守着丫鬟和婆子。


    她眼神一暗，知道这是父亲派人看守着她和母亲，她们是不能单独谈话了。


    不过她与母亲原本也没有什么私密话说的，她只是来见一见母亲而已。


    进了院子，蒋宁柔环视一周，忍不住眉头紧皱。


    明明是初夏草木旺盛的日子，可是这个院子却没有什么生机，到处都是干枯发黄的草和落叶。


    她还记得母亲之前喜爱养花，按理说，母亲的院子绝对不可能是这样！


    “柔儿，进屋来。”


    蒋宁柔听了抿了抿唇，抬脚进了屋子。


    进了屋子之后，蒋宁柔再次眉头紧皱。


    这屋里怎么空荡荡的？


    桌子柜子全都没有，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床板，上面铺着薄薄的床褥。


    平日里母亲就是住在这样的地方吗？


    父亲真是太狠心了！


    蒋宁柔暗暗咬了咬牙，决定等一会儿就去找父亲说一说，让他不论如何不要苛待母亲。


    “母亲，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蒋夫人看着进屋的女儿，发现她的脸上没有即将成亲的羞涩与喜悦，平静的仿佛事不关己。


    她知道，女儿还是忘不掉殷怀策，但因为上一辈的恩怨，殷怀策不论如何都不会选她。


    若是蒋岐宵不造孽，说不定殷怀策就会在京城长大，说不定还有可能与柔儿共结良缘。


    但现在，因为蒋岐宵，殷大人含冤而死，殷家全家被贬西北边陲，殷家与蒋家结了死仇！


    而且若是殷家不出事，殷怀策也不会遇到栾红叶。


    只能说一切都是蒋岐宵犯下的因果，他为了一己私欲，冒天下之大不韪，并害了他身边的所有人！


    “后日就是你大婚的日子，料想从明日开始你就要忙了，我今日便找你来说说话，来，坐娘身边。”


    蒋宁柔微微愣住。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母亲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跟她说话，一瞬间，蒋宁柔的眼睛就红了。


    她过去坐下，却看见门口影子晃动，显然是她的丫鬟和婆子守在了门口。


    这时候，蒋夫人突然扬声说道：“我要与小姐单独说话，你们都退到院子外，关上门。”


    蒋夫人一发话，门口的影子又晃动了几下，但最终，影子没有消失。


    蒋宁柔见状脾气当即直冲脑门。


    她“蹭”地一下起身，走到门口冲着院子里的人喊：“都给我滚出去！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只见丫鬟和婆子还有些犹豫，蒋宁柔阴恻恻开口：“你们都是我的陪嫁，若是你们不听我的话，等将来我有的是机会收拾你们！”


    听到蒋宁柔这样说，丫鬟婆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不情愿，但最终，她们还是退到了院子外，只是院门没有关。


    蒋宁柔瞪了他们一眼，随后把屋门关上，这样自然也看不见她们的身影。


    屋门一关，房间里立马变得极暗，只有靠窗的地方才微微有点亮光，蒋宁柔赶紧循着亮光走过去，看见母亲坐在床上，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难道是因为她要出嫁，所以母亲终于想开了，待她好了？


    蒋宁柔走过去坐下，再次问道：“母亲要与我说什么？”


    蒋夫人伸手，抓住了蒋宁柔垂在身子两侧的手。


    蒋宁柔身子僵硬，就这样任由蒋夫人把她拉到床边坐下。


    “柔儿，你与娘说一说，这个婚事你想结吗？”


    蒋宁柔鼻子一酸，没有说话，但却垂下头默默掉眼泪。


    如此状态，哪里还用说？


    蒋夫人抬手抚摸着蒋宁柔的头发，凑近她，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你想不想离开？”


    蒋宁柔猛地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蒋夫人。


    “母亲，你这是什么意思？”


    蒋夫人手中动作不变，目光在蒋宁柔脸上来回看，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女儿似的。


    “你不想成婚，娘送你离开好不好？你离开了京城，不论去哪里，总归能活一辈子。”


    “我怎么离开？后日就要大婚了！”


    “娘只问你想不想走？”


    蒋宁柔沉默了。


    走？能走到哪里去？


    她一旦离开，将会成为没有身份的人，苟且偷生一辈子！


    她再也不是京城身份尊贵的蒋家大小姐，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众人面前，以后她都将隐姓埋名，在阴暗中度过！


    这样一想，房间里的昏暗顿时让蒋宁柔觉得不安。


    她挣开蒋夫人，跑到门边忽然一下子又把门打开。


    然后她就看见大门口的丫鬟婆子立即转过头扫了她一眼。


    蒋宁柔清楚地看见了她们眼中的厌弃和不耐。


    她恍然想起，即便现在她还是蒋家大小姐，但因为父亲对待母亲和自己的态度，已经让这蒋府上下地仆人都不再尊重她！


    哪怕是她的陪嫁丫鬟，也对她的命令阳奉阴违，毫无尊敬！


    她还有哪里尊贵？


    而且嫁给沈新泉以后，她就真的尊贵了吗？


    沈新泉本身就是家中庶子，嫁过去之后，她不仅需要孝敬公婆，还要奉承嫡长兄嫡长嫂。


    听说在外面的那个沈二公子，如今已经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将来他的夫人照样也是压她一头。


    说来说去，她还是地位最低的那个，她又尊贵到哪儿去？


    可若是离开，她怎么离开？


    有父亲这般严密的看守，她只要稍微动点心思父亲立即就能知道，到时候日子恐怕还不如现在！


    她重新关上了门，重新回到母亲身边。


    “母亲，今日我来看你，说不定便是你我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不要再说没用的话了。”


    蒋夫人默默地盯着她不说话。


    蒋宁柔捏紧了拳头：“母亲，你还有什么话吗？”


    蒋夫人摇摇头：“柔儿，今天子时之前，你若是想走，还可以来找我，过了子时……”


    蒋宁柔离开了。


    她不知道母亲那句话“过了子时”之后是什么。


    但她想，她是不会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