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


    再度恢复意识之时，酷拉皮卡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野草之中。


    碧绿的环境让他产生一丝的恍惚，与意识昏迷前的一片血色形成巨大的割裂。


    他记起来了，自己明明、已经和蜘蛛们同归于尽……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青年面色消瘦，麻木许久的眼睛因为接收到与平日生活相差过于久远的事物、微微转动两下，心中似有波澜。


    在很久之前，他的家乡，也有这样的一片绿海。


    脑袋混沌着，酷拉皮卡只感觉一阵翻天覆地的眩晕感袭来，击得他浑身有些发痛。


    他下意识地扶着身边粗壮的树干，慢慢站了起来。


    眼前的景色让他愣在原地。


    放眼望去，远远的一片碧海，绿树伴着红花，隐约能看到几只动物穿梭其中。鼻尖闻到湿润的草木泥土气息，和记忆中的族地外围，一模一样。


    他颤颤眼睫，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向敏锐的头脑，反而在此刻迟钝起来。


    酷拉皮卡一边强迫自己去回忆死前发生的事情，一边不自觉地，拖着生锈的步子，全由肌肉记忆主导自己走进这片森林。


    由于时间仓促，面对那个无法错过的复仇时机，决心赴死的那一刻，他只来得及让下属把信件传给雷欧力，拜托他把自己已经收集到的火红眼送回来。


    而距离上一次回到这里，大概过了多少年…酷拉皮卡已经想不起来了。


    眼睛机械性地扫过四周，越发靠近，那些儿时的欢笑、破灭的哀嚎…愈发强烈地在自己耳边回放着。


    金头发的孩子，拉着好友的手，回到了家。


    金发色的少年，跪在一片死不瞑目的尸身面前，无家可归。


    金发的青年，站在相似的昨日，目露彷徨之意。


    酷拉皮卡突然不敢向前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但他十分清楚。


    那会是一片荒芜的坟茔，一定会长满了野草，就像自己正在行走的这片森林一样。


    他停在原地。


    耳边传来渐渐清晰的呼唤，“酷拉皮卡！”


    青年回头，看见幼时的玩伴，兴高采烈地冲自己招手。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近乎贪婪地注视着那个身影。


    派罗。


    自从十二岁那年一别，你们都不曾来到我的梦里，是不是、也在怪我？


    他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后，他看见，年幼的派罗向自己跑来，却直直地穿过了自己。


    青年的目光，带着难以遮掩的疲惫，却始终追随着少年的身影，直到看见派罗跑到一个金发少年的旁边，两个人步伐欢快地走着，并肩离去。


    明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但酷拉皮卡，却将他们的话，听得很清楚。


    不、或许要说，把年幼的自己和幼时玩伴的对话，记得很清楚。


    是他执拗地回想了无数次的话语。


    ——“派罗，今天没有课，我们去玩吧！我发现了另一个地方！”


    ——“哇，酷拉皮卡你快看！我们可以把这个带回去，分给其他孩子，他们一定会喜欢的！”


    ——“这种草药也有用吧？都拿走好了，到时候让晴珂他们挑！”


    ——“呦，你这小子，还真是带来了一个大惊喜，这么厉害啊。”


    紧接着，会是姐姐的声音……


    “酷拉皮卡？”


    和记忆中的话语不同，黑发青年迟钝地抬头，对上了晴珂有些的视线。


    他突然找回了声音。


    “……姐姐。”


    “我回来了。”


    金发青年脸上僵硬地扯出一个笑，眼神里却是一片清醒的悲伤。


    是假的也没关系，我只想、再见见你们。


    看看这些在我的记忆中，早已模糊的身影。这样、也好让我在死后，能够知道你们身在何方，不会错认。


    略凉的泪水打落在故乡的土壤上面，酷拉皮卡泪眼模糊地反驳自己刚刚的想法。


    也许不会相认了，你们死后，是要去天堂的好人，而我手上、早已沾满了无法洗净的血腥。


    自厌和期盼，两种情绪拉扯着他的灵魂，几乎就要就此扯开，露出内里黏稠的黑红。


    眼前的晴珂向自己走近了。


    酷拉皮卡垂着眼睫，知道她会穿过自己，直至牵住年幼的那个身影。但还是，迟钝地、伸出双手，想要在那一刹那间感受一下拥抱。


    …哪怕会是一片虚无的空气。


    他碰到了。


    熟悉的，带着姐姐特有的力度，他被晴珂紧紧地抱住。


    酷拉皮卡听见了没有在记忆中出现的话，晴珂说，“回来了就好。”


    他睁大眼睛。


    ……


    外围的火焰传来些许的情报，晴珂从中捕捉到一些信息，不由诧异，“酷拉皮卡？他前几天不是刚和派罗出去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抱着好奇，她在村落外围等他，但迟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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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于是又向森林走进了几步。


    该怎么去形容这时的酷拉皮卡。


    记忆里骄傲又张扬的少年，长大后也只是微微敛了几份性子，内里却依旧是活泼和积极的。


    在晴珂改革之后，他可以自由地和好友出门旅行，一路上碰见了好玩的事情，会不定期地寄几封信回来，随后继续自己的旅程。


    他博学多识，头脑聪慧，凭借自己的力量，骄傲热烈地活着，只践行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只做喜欢的自己。


    而眼前的他呢……


    身形消瘦，脸色疲惫，眼中是一片痛苦的泥沼，漆黑，不见一点生机。


    他穿着专业的黑西装，身上散发着黑暗世界上位者的气息，却在看向自己时，仍然带着些许的脆弱，仿佛执拗地沉浸于一场早已破碎的梦。


    晴珂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前几日外出的酷拉皮卡，但她仍然上前，用力抱住了他，仿佛这样，就能传递给他些许的力量。


    ……比她想象中还要瘦，像只剩下一堆骨架，支撑着这具割开了灵魂的尸体行走。


    她鼻头一酸，心中却同时也腾起一股怒火。


    他们好好养着的小孩，怎么在外边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


    ……


    不是假的。


    是真实存在的。


    我真的回来了啊。


    意识到这个事实时，酷拉皮卡有些恍惚。


    他被晴珂带回了家，听着对方对一些陌生事物的解释，缓缓有了实感。


    在晴珂要离开自己视野范围的前一秒，酷拉皮卡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袖。


    晴珂什么也没做，没有不解和诧异，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平静的眼神，像是鼓励，又像无限的包容。


    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从中汲取到些许的勇气，于是问了那个藏在自己心中、成为一生之痛的问题，“…姐姐，在我十二岁那年，族里发生了什么？”


    晴珂突然明白了这一切。


    她轻轻地揉了揉酷拉皮卡的脑袋，说道，“什么也没发生，几个外地人来到这里，但迷路了，没有找到窟卢塔族。”


    敏锐地察觉到酷拉皮卡一瞬间的紧绷，她平静地补充道，“心怀不轨的人，已经被我杀死了。”


    “现在这里很安全，不用害怕了，酷拉皮卡。”


    “睡吧，好好休息一下吧。”


    看着逐渐沉入梦境的青年，晴珂没有走远，担心这家伙醒来找不到自己，又会恐慌。


    她坐在旁边，一同被酷拉皮卡刚刚的问题勾起了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