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现身体内多了一个杀不掉的家伙后，宿傩暂时选择容忍。


    他的日常从作恶、被咒术师讨伐，受伤、恢复、继续做恶，变成了作恶未遂、受伤、和体内的孤魂对嘲。


    晴珂仗着自己魂体力量强，在前期的互掐阶段没少摁着他往地上砸。


    虽然自己也会感到疼就是了。


    她不会去阻碍咒术师的讨伐和宿傩的反击，在她眼中，决斗是很正常的事，在开始前，双方就该做好失去性命的准备。


    但是…一旦宿傩想要伤害无辜的普通人，晴珂会对他下死手。


    “哈，假惺惺的家伙，摆出一副好心肠的假脸给谁看，真恶心啊。”


    “实力这么弱的垃圾就该乖乖听我的话。”晴珂语气平淡，心中却暗自不爽—和这家伙呆的久了，自己的语言也开始带明刺了。


    直到后来，宿傩觉醒反转术式，变得更难杀，性情也更加残暴、不知收敛。


    而对应地，晴珂也渐渐处于劣势。她能够控制身体的时间少了起来，不少次会被宿傩反击，摁在墙上打。


    可在晴珂看来，宿傩这个家伙很奇怪。他每天都会定点开嘲，但只要不是晴珂先动手，他不会发起攻击—如果是晴珂被别人占据身体，面临这个大好时机，绝对会想方设法弄死对方。


    她思考着，每天也跟自动回复机器一样，面对宿傩的嘲讽，向来吐出两个字， “垃圾。”


    可内心深处，看见宿傩日复一日的残暴和血腥，晴珂陷入了更深层次的冷静和厌恶。


    必须要找个一击致命的方法才行啊…


    宿傩啖人肉，饮人血，从不把无辜者的生命看在眼里。


    这是晴珂最不能忍受的一点。


    但她什么也没说，日渐沉默，给宿傩一种她似乎快要消散了的感觉。


    宿傩狞笑着，“女人，来和去由不得你。垃圾，要做好听话的觉悟。”


    他成为了最强诅咒师，被称为“两面宿傩”，成为普通人的噩梦，咒术师的心头大患。


    咒术师发起围剿两面宿傩的那天，晴珂见到了御三家家主。


    冲在最前面的，是五条家家主，一个拥有六眼的青年。


    晴珂透过宿傩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六眼。


    他也在看我。


    晴珂的直觉告诉自己。


    机会来了。


    那场大战双方损失惨烈，两面宿傩被五条禅院两家家主联手重创，下属里梅陷入昏迷，他打量对面同样伤亡惨重的咒术师一众,放完狠话，携着里梅离开了。


    深夜，晴珂靠着积攒许久的力量，暂时得到身体控制权，一瞬不瞬地盯着窗外。


    “咚咚”两下，有客人到来。


    ……


    另一部分的灵魂，身体格外孱弱。


    她知道自己忘却了一切，只剩下无尽的孤寂和空无，还有那一个与自己的性格完全相反的名字—晴。


    这是我的名字。


    少女眼神淡淡，唯有提起名字时闪出一点星光。


    她们生活的村落，被怪物袭击了，晴拥有意识的时候，村里便只剩她们二人。


    女孩似乎也在袭击中受了伤。


    于是，晴每天都会背着竹篮，拄着木拐，去山里采些能够医治女孩的草药。


    她缓缓呼吸，用力忽略眩晕感，继续伸长手去够那份草药。


    —让我，做些什么事情，以便能够确认自己还活着吧。


    —不要再让我失去身边的人了…请求您…


    晴这样，悲戚又挣扎地，救回了女孩的生命。


    晴和女孩渐渐成为了朋友，得知了她的名字—天現。*


    天現身体好了之后，时常和晴一起寻找食物。她在这里生活许久，对哪些地方有可食用的植株了如指掌。


    她们二人关系越来越好，在孤寂和空茫中相互陪伴。


    可是，天現时常会看着晴发呆。


    每当晴将要疑惑地开口问她，她就会避开视线，顾言左右。


    天現垂下眼，用力用指甲掐着掌心，尽量表现出无事的样子，心中的疑惑和不安从未消失。


    ……


    在怪物袭击之前，她是村里无父无母的孤儿，村里的大人说是她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对她满怀厌恶和恐惧，村里的小孩也不喜欢自己，见她无人撑腰，对她越来越恶劣。


    “晴”成为晴之前，便是欺负天現的其中一位，性情张扬，惯会骗人,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睛永远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晴”叫什么？天現想不起来了，也不愿再去想，只知道，现在她叫做晴。


    当怪物来临，村里的大人带着孩子们慌忙逃离，“晴”却为了求生，把天現推向身后，“都是你！都是你的错…啊！”


    天現被推到斜坡，滚落着，和怪物的攻击擦身而过。


    她一瘸一拐地爬上来之后，发现他们都死去了。


    天現眼睁睁地看着“晴”失去了呼吸。


    下一秒，“晴”醒了，那双眼睛像洗去铅尘的蓝天，露出陌生又孤寂的脆弱。


    天現当真被吓了一跳，怯怯地开口，“你…是谁？”


    她以为自己要被这只霸占“晴”身体的野鬼吃掉了，可是后来，自己反而还被晴救下了。


    天現落了伤，反复发着高烧，神智也有些不清楚。


    她几乎有些消极地，认为自己也要死去了，在天空之上，再遇见村落的大家吗…虽然，他们对自己不好，可是到了这时候，天現想到他们，仿佛以为自己找到一个归属地了，不是吗…？


    即使她从出生起就没有被接纳啊…但是、我该去往什么地方…？


    她的思绪全都混沌了，眼角也渗出泪液，看上去无力又狼狈。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拂去她的泪痕，为她换着额头上的毛巾，随后紧紧握住她的手。


    天現听见那只野鬼抽噎着，“拜托你、活下去吧…”


    脸上传来温湿的泪水，她分不清是晴的，还是自己的。


    于是，天現被晴捡了回来。


    ……


    天現很害怕，晴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占据了他人死后的身体，如果她知道了，是不是会再次死去？


    她的眼睫颤了两下，不敢接受这份结果，只好任由无法言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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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惧日复一日地吞噬、消耗自己。


    和晴一起生活半年后，有几位咒术师找到了这个被咒灵袭击的村落，并且发现天現具有成为咒术师的潜力，邀请她前往条件更好的地方学习咒术。


    天現安静地听着，内心却只有一个想法，太好了，这群人没看出来晴是外来的孤魂。


    这样想着，她紧绷的神色放松下来，之后问，“那么，晴呢？我去平安京的话，晴会怎么样？”


    “你想带上那个女孩？她只是一个没有咒力的普通人…”


    那人见她神色执拗，又补充道，“即使你们现在关系亲密，可是之后…你们的隔膜会越来越大的……”


    “……不会的。”


    “什么……？”


    “我不会允许那样的事发生的。”天現的神色隐匿在太阳之下，带着些许的偏执和恐慌，那些咒术师被惊得微微走神，错过了她身后若隐若现的庞大的咒灵。


    ……


    天現…晴……是好朋友，应该一直在一起的，对吧？


    在天現成为很强的咒术师之后，她依然会这样想。


    她从未展现过自己的术式，但那一手精彩的结界术，被广泛称赞。


    晴真心为好友的成长而开心，同时又为自己越来越差的身体状况感到遗憾。


    她大概，要先离开一步了。


    濒死状态下，晴的灵魂反而超脱自身视角，暂时和自身完整的灵魂产生共鸣，想起了过往的记忆。


    她已然明白是自己占据了他人死去的身体，如今的一切不过是回到正轨……并且她有预感，之后，自己还会去到下一个地方，还会再见面的吧…？


    于是，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抬手擦去好友脸颊上的泪，无声地表达了歉疚和感激。


    对不起啊，不能给陪伴你了…孤寂…非常可怕，还真是抱歉啊…


    还好我遇见了你，谢谢…


    天現流着泪，紧紧抱住晴的尸体，面无表情。


    磅礴的咒力以她们二人为中心，向外无差别地向外扩散着。


    天現垂着头看她，身后的特级咒灵有渐渐现形的趋势。


    为什么…我的术式只是自己的「不死」…？


    她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使用它，一个人孤寂地活着，漫长的岁月是一种惩罚，她从不希望永生…


    只是，为什么，要先我一步离去…？


    晴……


    为什么、你会丢下我？


    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们会再次相见的。”


    灵魂状态的晴，这样说。


    天現呜咽着，身后的咒力变成一股新的束缚，紧紧没入晴的灵魂中，随着晴消失不见。


    远处的青年神色冷淡地看着这一幕，确认天現的咒力彻底稳定后，翩翩出现，同样面带哀伤地拍了拍天現的肩膀，示意她振作起来。


    “羂索…”天現声音沙哑，“你的术式，也是永生这类的吧…？你也想、一直活下去吗？”


    青年无声地叹了口气，是在为好友失去唯一的家人而难过，可于内心深处，也是在为天現即将踏入自己的阵营而激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