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成年

作品:《指起浪潮

    沈逾对覃凛的唯一印象,是有一次无意在覃席山的手机上看到一张他们家的家族照片。


    那时候覃席山大概十六岁,覃凛看起来要小很多。照片上,覃凛就站在覃席山身后。与覃席山穿着白色衬衣正襟危坐不同,背后的覃凛一件黑色衬衣的衣领半拉不拉开着,剃着几乎贴皮的短寸,满脸的不服管,似乎还要身后的大人用手强行按着他的肩膀,他才不情不愿配合拍下那张照片。


    这样的人,在一群连衣领扣都要精细装扮的人中间,显得那么不合群,又格外的刺眼。


    沈逾当时出于好奇,问了一句:“这人是谁?”


    覃席山显然不那么愿意聊起对方,半晌,才淡淡地说:“我弟弟。”


    早在半年前,关于他家的一些流言在杨城传的火热。


    他爸爸在外面有个女人,对方生了个儿子。这对母子被发现后,他们家腥风血雨就没有停过。


    那时候沈逾一心向着覃席山,就觉得照片里这个混球破坏了覃席山家的家庭,让对方不开心了,便在心里开始讨厌对方。


    “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这就是沈逾对覃凛的第一印象。


    打死她,她也不敢想,自己有一天会跟覃凛有所交集。


    站在回酒店的电梯里,沈逾感觉自己的双腿还在打颤。


    脑海里不觉想起晚上的一切,他们从巷子里到他住的地方。她甚至都来不及看清楚他房间的环境,就被他按在床上。


    少年的情绪蛮不讲理,但第一次也快速到让人猝不及防,不过他恢复得无比迅速,接下来就是持久的战斗。


    沈逾求饶过好多次,偏偏他热衷于折磨她。


    他总拿那对黑沉沉的眼睛居高临下盯着她,像野兽盯着手下的猎物。他看她告绕,看她无法呼吸,看她眼角有泪。他便拿那骨节分明的手,捏着她,掐着她,把她折磨成一滩烂掉的水,


    一直到天快亮了,他才放过她。


    沈逾清醒过,方感觉这件事的冲动。但是做都做了,她也不后悔。


    她尽量表现的那么不在意,离开时,对他说了四个字:“不要再见。”


    他好像没有回话。


    停留在沈逾脑海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他背对着她坐在那里,房间幽暗的灯光照着少年精瘦的背脊,他皮肤冷白,肩胛骨微微突出,整个后背交错着玫瑰红的痕迹,张扬又暧昧。


    她看着那样的痕迹,内心一阵止不住的狂跳。


    她知道,自己会毫无顾忌冲向覃凛,更多的是想要放肆一次,加上覃凛还是覃席山的弟弟,又是覃席山讨厌的人——好吧,她承认,这其中确实夹杂着一丝她对覃席山的报复心里,哪怕这种抱负不那么高明,但她也愿意。


    她就要证明,她从来没有乖乖等他,她不是任由他拿捏的小雀,她肆意又荒唐。


    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因为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松懈。


    过去,她的人生只有一条轨道,便是好好跳舞,好好等着覃席山,未来也许她会成为一名有名的舞蹈家,但永远不会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庭。她的人生不会有意外,也不会有惊喜,她以前觉得这样很好,是她能过的最好的人生,虽然不会让人多开心,但也不会有磨难。而现在,这条轨道开始不受控制,它四处分叉,不知道接下来会走向何方,但她开始期待,哪怕不好,她也想去试试。


    她不想再当覃席山口中的那个乖乖女。


    她也想放肆活一次。


    她推开酒店的门,却发现覃席山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


    他满脸是伤,白色衬衣领敞开,衣服脏兮兮,头发乱糟糟,脖子处还有一片抓痕正冒着血迹。


    以前的他都是一尘不染的样子,沈逾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狼狈不堪的他。


    她不禁愣住,下意识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覃席山突然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往他面前用力拽去。


    沈逾毫无防备,直接半跪在他面前。


    膝盖磕在冷硬的地板上,疼的她双眼一花。覃席山却不管不顾,低头居高临下凝视着她,那对眼睛漆黑冰冷,声音比眼神更冷:“去哪里了?”


    那一瞬间的疼痛让沈逾也恼了。她挣扎着冲他大叫:“放开我!”


    他却不依,越发用力捏着她的手腕。那力气,好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沈逾疼的冷汗都冒出来。


    他却只管继续厉声追问:“我问你去哪了?!”


    “放开我!”沈逾跟他互不退让。


    他们撕扯着,拉拽着,突然,沈逾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覃席山竟然直接翻身将她按在了沙发上。


    他霸道地按住她的双手,居高临下瞪着她,那对以前总是干净的眼睛,此时布满了血丝,里面是浓郁到让人看一眼就呼吸不过来的痛苦和愤怒。


    “我他妈问你,你去哪里了?”他第一次对她说脏话。


    沈逾愣了一下,下一秒,对方突然附身过来。


    沈逾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偏开头去。


    他的嘴唇从她脸颊轻轻扫过去,然后僵在半空中。


    一瞬间,两个人都没再动。


    他们就这样僵持了一会。


    接着,沈逾感觉脸颊上轻轻一凉。


    她惊讶一下,忍不住去看他。


    他却偏开头去,只留给她一个倔强的下颚线,上面有点点冒出的青茬。


    从小到大,他是干净的,温柔的,聪明的,坚强的,从来不是今天这般慌乱不堪。


    沈逾盯着他看了一阵,终究是没忍住,闭上眼睛,用力抽了抽鼻子。


    半晌,沈逾听到他暗哑的声音说:“沈逾,我再问你一遍,你去哪里了?”


    过了好久,沈逾冷硬吐出四个字:“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语气里是满满的嘲讽。


    “沈逾,你有种再说一遍?”他几乎是低吼出声。


    他的眼睛一片猩红,里面像是装着一只慌不择路的野兽,早已冲撞的满是伤口。


    他在委屈。


    可是,她也委屈。


    既然大家都不好过,那不如一拍两散。


    她吼道:“我不用你管,我不想再等了,我们……”


    “我不准!”他吼回来。不给她再说话,他就蛮不讲理栖身过来,她忙偏过头,他用力咬在她的脖子上。


    他像一只发疯的野兽,开始在她的脖子上乱咬一通。


    沈逾用力挣扎,一边骂他王八蛋。直到她的胸口一凉,他竟然直接扯开了她的裙子!


    他从来没有这样粗鲁过。


    沈逾惊慌地抖了一下,突然被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笼罩。


    他到底是来收取利息。


    她只觉得呼吸困难,想要尖叫,最终却是用力咬着牙,几乎咬到满口血腥,然后缓缓放下了双手。


    她眼神灰沉,放弃了挣扎。


    覃席山沿着她的脖子一路撕咬,过了一会,才意识到她的反常,堪堪停了下来。


    他一对发红的眼睛盯着她,问:“为什么不挣了?”


    沈逾闭着眼睛,听到自己哀莫大于心死的声音:“我欠你的。”


    声音未落,他像是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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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东西狠狠捶了一下,整个人用力一抖,接着便失去所有力气瘫在她的身上。


    沈逾感受到脖子处传来的呼吸,压抑的,带着湿气的温热。


    他的身体在细微颤抖着,那么克制,好似要将深入骨髓的疼痛生生压抑进身体里去。


    沈逾心里一窒,没有睁开眼睛,一滴泪却还是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坠落下去。


    这些年的感情,并不是嘴上说放弃就能轻而易举放弃。


    特别是看到他这副样子,她还是会难受。


    她垂在身边的手用力握紧,手指掐进手掌心,强忍着让自己不要去回抱他。


    过了好久,他伏在她的耳边,哑着声说:“就不能好好听话?”


    他语气委屈,好像什么都是她的错一样。


    她那一点伤心和内疚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只有一阵悲凉。


    她好想问他,你就没有一句想要解释的?


    你就不觉得自己有错?


    你真的在意过我吗?


    那些人说我的时候,你会愤怒吗?


    可是她张了好久的嘴巴,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期待答案了。


    就好像,她再也不会乖乖站在原地等他了。


    沈逾不知道覃席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离开前似乎还说了好些话,但是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她一直躺在那里,直到夜色渐沉,隆重的漆黑将她层层包裹,她都没有动一下。


    第二天,她的银行卡里又多一笔转账,酒店给她送来早餐加大捧路易十四,一边小吴给她发来信息,说他在楼下候着,她要是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找他。


    覃席山的哄人方式一如既往。以前沈逾对他百依百顺,无论多大的委屈,只要他这样做了,她总会当作没事发生。可是现在,她早不是前些时候的她,这些方式在她看来,只觉得好笑。


    她没吃早餐,把花丢进垃圾桶。


    这样重复了半个月,这一天,沈逾接到程姗妮电话,对方约她在一家咖啡厅见面。


    沈逾没有拒绝。


    收拾一下后她出了门,当然,她绕过了小吴,独自出去。


    程姗妮约她的地方距离她住的酒店并不算远,她打算走过去。


    六月的杨城总是烈阳高照,阳光透过繁密的榕树照在地上,斑驳闪烁。好在不时有风吹过绿色树梢,不会让人特别热。


    沈逾在这座城市长大。以前她总觉得这座城市可爱又精致,黑色的柏油路总是很干净,路边的榕树总是枝繁叶茂,它们随着四季变色,每月一景;如今却觉得,这座城市跟其他城市并无多大区别,普通,简单,冷漠。


    有所依靠,在哪都能是家,背后无人,哪怕是出生的地方,也有一种漂泊感。


    她不知不觉走到一所学校,学校门口挂满横幅,还有敲锣打鼓的声音,甚至还有一群舞狮的队伍,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路人。


    她听到人群的议论,才知道这所学校出了一个省高考理科状元。


    原来今天是公布高考成绩的日子。


    她忽而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


    那天,覃凛好像穿着校服。


    想到这里,她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成年了吗?


    脑袋里刚冒出这个念头,那个名字就跑进耳朵:“覃凛。”


    什么覃凛?


    “那个理科状元,是叫覃凛!”


    沈逾不禁惊讶。


    覃凛看起来倒是很会打架,不像是爱学习的样子。


    她会不会欺负了一个好学生?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