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

作品:《夺鸾

    陆进贤踏上阶台时,宁策已跟着内侍官往渡廊的方向行去。


    陆进贤在云桑身畔驻足:


    “魏王明日就要返回封邑了?”


    云桑颌首,“圣上说让他明日与圣驾一起离开行宫,应该会另派人马送他回魏郡。”


    她想起自己与陆进贤的约定,问道:“先生想要从他那里取的东西,要赶在离开前拿到吗?”


    陆进贤沉默了下:


    “郡主现在,切勿再称下官‘先生’了。”


    云桑反应过来,亦是窘迫,改口道:“陆大人。”


    圣上既已许嫁,这桩婚事便几乎是板上钉钉,纵她心中仍只将陆进贤看作老师,但婚约既定,到底,是要做夫妻的。


    晨曦明媚,少女眉眼似画。


    陆进贤的视线在云桑殊丽微赧的面庞凝濯片刻,心中情绪亦有些怔濛。


    他靠近了些,将心思转到正事上,“魏王随身之物都在马车上,由此番同行的两名护卫守着,郡主若肯帮忙的话,明日出发之后最为方便,届时下官会事先打点,助郡主行事。”


    云桑知道交易的条件,眼下自己得偿所愿,也不推诿。


    “好。”


    她刚好在泾阳尚有一事未了,趁机又道:“那……我置办些送行之物,明日才好有借口去魏王的马车。”


    行宫之中,因为准备御驾起行之事,四处忙作了一团。云桑得了陆进贤出面沟通,午后由陈王府的府卫护送着,跟着陈王妃陆婉凝一起,去了泾阳城。


    婉凝知晓了圣上答应婚事的口谕,又惊又喜,对待云桑自是又亲密了几分,从陆进贤那里得知她想要出行宫置办些东西,便欣然答应帮忙。


    皇家身份尊贵,两人自不能像寻常女子那样出门闲逛,事前得了消息的县尉,直接把城中货商召到县衙,备好佳品,供贵女们挑选。


    婉凝挽着云桑,一面沿着摆在回廊中的货架徐行,一面悄悄打趣说着些体己话:


    “那日在马车里,就瞧出你与长兄不对劲了!”


    云桑垂眸,“我身世有瑕,还望不会让陆大人蒙羞。”


    婉凝道:“什么啊,他比你大那么多,又是续弦,明显是他高攀。阿梓你生得这么好看,聪慧又有胆气,还让南楚人吃过瘪,若能进我们陆家为妇,想必爹娘在天上也是极欢喜的!”


    两人选了会儿东西,县尉夫人来请二人去花厅用茶,稍作歇息。


    云桑对婉凝道:“眼下我要开始准备嫁妆,陇西云家的人与我不太熟,所以想自己收些可用之人在外跑腿。这几日陈王兄不是搜捕了些流民吗?我想去找找有没有合适能用的,也方便以后留在这一带帮我守理田产。”


    婉凝担心接触流民危险,原想劝阻,但想到是与云桑嫁妆相关之事,自己身为陆家人,实不好多言,遂道:


    “那……那你小心些,我让王府的典属官陪着你,若有合适的,他会帮忙过籍提人。”


    云桑道了谢,戴上面巾,跟随典属官与县衙的人,去了衙门旁边的县牢。


    县牢提前得到消息,派了狱丞与一名文书司录过来迎接。


    狱丞不知云桑具体身份,只被告知是京城贵人的女眷,一路陪着小心:


    “贵人这边请,最近送来的流民实在太多,只能全关进地牢里。这边,小心台阶。”


    云桑跟着狱丞,缓缓下阶。


    光线渐暗,石阶两侧的墙壁上,燃着油灯火把,气味熏人。再往下,只见光影阴森,犹如鬼境,压抑不绝的哭泣声夹杂着带着血腥气的腐朽臭味,回荡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


    连着下了三层石阶,视野渐渐开阔。只见甬道两侧的牢房里,关满了衣衫褴褛之人,其中一些还明显曾受过刑伤。衣不遮体的妇人们,蜷缩在角落里,幼小的孩童紧紧攥着母亲,簌簌发抖。


    纵然前世流亡大漠,云桑亦未见过此等凄凉景象,一时不觉攥紧袖口,放缓了步履。


    狱丞意识到云桑的踯躅,“贵人别怕,门都上了锁,他们出不来!您看看,大概想要些什么样的人?”他握着鞭柄,介绍道:“年轻的女子、女童都在这边,男童的话,看您是想要长得好的,还是跑得快的。”


    云桑尚有些没回过神,“什么意思?”


    狱丞陪笑道:“就是看您要选‘娱倌儿’还是‘猎犬儿’。”


    京城那样大地方的贵人肯来小地方县衙挑流民,自然不会是选近身侍奉的婢女或仆从。要么是供人玩乐,要么是行猎时充当活靶子,总之都是让贵人们消遣的玩意儿。


    云桑盯着狱丞。


    她知道,他之所以能自然而然地说出这样的话,只能因为从前有人做过这样的事。


    云桑来县牢之前,并没打算真要买什么奴仆,只是为了提人而编出的借口罢了。她如今虽争取到了订婚出宫的机会,即将开府备嫁,使起例银来宽裕自由了些,但也没到能肆意挥霍的地步。


    “我们能带多少人出去?”


    云桑转头问典属官。


    典属官来之前得了婉凝的吩咐,备了银票,算了算:“至多……二三十人吧。”


    按大周律,没有公验凭证的流民被羁押入衙后,会按逃奴身份发卖,买卖交易经过公帐,多少是需要缴付银钱的。


    狱丞递了根竹竿给云桑:


    “贵人隔着铁栏,拿这个指点,点那个我们就记下,一会儿给您送出去。”


    云桑接过竹竿,犹豫抬起,缓缓朝离自己最近的牢室里伸去,先点了那对紧紧依偎的母子,又点了个衣不遮体的小女孩。


    牢里其他人听见了狱丞的话,又见云桑衣饰不凡,纷纷朝铁栏前涌来,哀求道:


    “贵人买我吧!”


    “贵人,买我的孩子吧!”


    被母亲高举压至栏前的婴孩,哭得撕心裂肺。


    云桑手里的竹竿仿佛重逾千斤,再也举不起来。


    典属官看出她的犹豫,叹息劝道:


    “这些人也是咎由自取。朝廷原本在潼州安排了田地,他们只需老老实实搬迁过去,就能有新田地、新户籍,非得反抗,非要乱跑,自作自受,怨得了谁?”


    一旁的文书司录是本地出身的年轻书生,闻言忍不住反驳道:


    “也不能说他们自作自受。潼州苦寒,地里根本长不出庄稼,他们过去了也是等死。依我看,朝廷更该根治水患,就像魏郡那样,兴修水利,彻底解决问题,而不是强逼灾民迁徙去别的地方!”


    典属官嗤笑道:“魏郡治水还不是出了许多麻烦,占用了河道田产,朝廷里的弹劾从没断过。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把事情想得简单。”


    司录书生梗着脖子:“修水利顶多扩宽十数丈、二十丈,能占用多少河道和田地山地?只不过那些河道田产大多为当地豪族所有,与各地官员利益相关,自然有办法让他们的怨言上达天听,夸大其词,弹劾不断!但这些百姓呢?他们是最底层的人,大字都不识几个,怨言又能让谁听见?”


    典属官皱起眉,刚想开口,却见云桑这时转过了头,对他吩咐道:


    “把这里所有的妇孺都登记入册,我全都要了。若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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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够,拿我的私产去抵。”


    算是把自己嫁出去的最大获利吧。


    终于有了支配钱财的名头和自由,千金散尽全买人,扩府充嫁妆,谁也没法置喙。


    云桑垂了视线,继续朝前走。


    甬道的尽头,是关押青壮男子的牢房。云桑抬眼缓缓巡视,目光停在最末端的一间窄小囚室内。


    手腕戴着镣铐的年轻男子靠在石室角落,长发凌乱,衣衫浸血。


    跟过来的狱丞循着云桑的视线看了眼:“这人是个哑巴,背上还有溃伤。”


    云桑见石牢墙壁潮湿,长满苔藓,沉默片刻,开口问道:


    “背上既有溃伤,为何还让他紧贴着墙壁坐?”


    狱丞道:“这可不是小人们安排的,他自个儿要这么坐着。”


    清了下喉咙,压低了些声,“这人长得有几分颜色,一送来,咳……同室的几个人就有些上手上脚。不过他也把人打了,所以才给他上了铐子。后来估摸着是怕被人骚扰,就一直这般靠墙坐着,也不睡觉。”


    云桑越过铁栏,注视着容子期,见他也正抬眼朝自己望来,黑曜石般的凤眸依旧冷凝戒备,却又多了几分颓败绝望。


    “你先去帮忙记录名册吧。”


    云桑吩咐狱丞:“走之前把牢门打开,我想进去看看。”


    狱丞应下,唤了狱卒过来开了门。


    云桑躬身入了牢房,缓步走到容子期身前,揭了面巾,蹲下身,伸手拨开他脸上的乱发。


    容子期抬手想挥开她的触碰,无奈双手被镣铐缚住,一动之下反倒拉扯得伤口剧痛,脸色顿时煞白。


    “你躲什么啊,我又不会卡你脖子。”


    云桑说道,要来一瓶伤药,扯开容子期的襟领,倒在他后背上,想起那日差点被他掐死的经历,一时觉得让他吃些苦头根本无需内疚,可一时又觉得,无论是那晚弃他在山洞时伏地奄奄的姿态、还是如今险些被凌辱的倔强憎恨,都总不禁让她想起前世的自己,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意。


    说到底,一开始,确实是她霸占了他的船。


    但那晚如果没有她的药,他估计也活不了。


    反正现在也懒得计较他俩谁欠谁了。


    “你……叫什么名字?”


    云桑拢好容子期的衣襟,看着他,“想好了再答,我这可是最后一次问你了,你若是还不老实,我便留你在这儿,再不管你了。”


    容子期盯着云桑,墨眸黯森,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


    可过去几日的屈辱到底摧折了他的傲气,非要选种死法的话,至少不是在这里。


    良久,他动了下唇,迟疑着,无声吐出一个字。


    云桑研究着他的口型,“肃?随?”


    少女嫣红的唇瓣,因为音节而微微嘟起。


    容子期撇开眼,半晌,重新哑声开口:


    “六……”


    “刘?六?”


    云桑求证似的朝他比划了个数字六的手势。


    容子期斜了一眼她的手,点头。


    应该是家里行六的意思。


    云桑理解过来,唤了声:“六郎。”


    她的语音带着些许询问的意味,词尾微微扬起,似是呢喃。


    容子期有些想将她撕碎。


    好在这时典属官走了进来,手里拿着记录好的名册:


    “一共五十二人,都登记完姓名了。”


    云桑戴上面巾,站起身,吩咐道:


    “这一个也加上。记作我的家奴,姓云,名……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