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能帮我吗？”


    鹿佑很直白地问江煜风。


    江煜风第一反应，是去看帐篷四个角落架设的机器，摄像镜头漆黑无声，他却仿佛已经看到了后面万千观众的躁动。


    大意了，他想。


    鹿佑看起来外表单纯，嘴巴也很笨，语速总是缓慢而平和，偶尔展露一点不符合年龄的小狡黠，无伤大雅，但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亲近怜惜的错觉。


    显然，他对懵懂人设的塑造非常成功，让江煜风几乎忘了在上岛之前，鹿佑曾对他有过多孟浪的行为。


    [你卖吗]


    哈。


    又来了。


    包养不成，这是想要直接跟他搞暧昧了。


    江煜风觉得自己有必要摆正姿态，最好绝了这心思不正小孩的歪心思，于是，在鹿佑再次发出疑问时，江煜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可以吗？”


    “不可以。”江煜风言辞凿凿：“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最好不要麻烦别人。”


    鹿佑：“……”


    他捏着药膏愣了愣，视线落在江煜风脸上，他有点不明白，刚才还跟他好声好气的人，怎么忽然就变得又冷又硬了，身上笼罩着疏远的气息，表情很淡。


    鹿佑虽然对人类情绪并不敏感，但从江煜风刻意的表现来看，他能感觉得出，江煜风生气了。


    而且生气的原因跟他有关。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立场坚定，江煜风面无表情地任由鹿佑审视。本以为这小孩的歪心思没那么容易打消，但鹿佑只是呆了呆，随即乖顺地垂眸，看起来有些失落，捻着棉签一言不发地给自己的手臂上药。


    江煜风：“……”


    他如临大敌，全副武装，却没能换来鹿佑的任何情绪，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鹿佑心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麻烦到江煜风了。


    人和鱼不一样，鱼类喜欢群居，但人类社会里，很多未婚青壮年的人类总是一个人居住。


    鹿佑想，他可能是触犯了江煜风的领地，惹他不高兴了。


    所以他现在应该尽量缩小存在感，鹿佑往外侧挪了挪，小声说：“知道了，谢谢你的药膏，我会自己想办法涂。”


    “……”


    江煜风说不出话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人，被欺负的那个唯唯诺诺不敢反抗，反而衬得他更加面目可憎。


    江煜风又掀起眼皮看了眼角落，就见鹿佑已经处理好手臂上的红点，正向后扭动身子，努力去够后背的痒处。


    鹿佑是很清瘦的类型，脸蛋很小，因此显得他头发毛茸茸的，此刻低着头，露出头顶有些无辜的发旋。


    后背的痒处非常隐秘，鹿佑几次尝试都没能如愿，又一次失败后，他气得抿了抿嘴巴——要不是江煜风在场，他都想把尾巴变出来给自己上药了。


    鹿佑有一条长长的白色尾巴，漂亮柔韧，尾巴尖尖能碰到自己的后脑勺，人类的身体限制太多，如果有尾巴，他就能自己上药了。


    鹿佑自己正气呼呼坐着，手里的药膏忽然被人抽走，他扭脸，就看见江煜风语气虎虎地说：“趴好，我给你涂。”


    鹿佑很茫然地看着他。


    江煜风：“不要？”


    鹿佑愣了愣，趴好：“要。”


    微凉的药膏沾到皮肤上时，鹿佑傻傻地想，人类真是一种很善变的物种啊。


    江煜风沉着脸涂完药，不去关注眼前细皮嫩肉的皮肤，快速涂完，他把药膏丢回鹿佑手里。


    就在这时，摄像机光芒暗淡下去，显示今天的直播到此结束，嘉宾要休息了。


    江煜风松了口气，对鹿佑说：“我给你涂药主要是因为你和我是搭档，没有别的意思，明白了吗？”


    这句话说的分寸感刚刚好，既能警告鹿佑的歪心思，又恰到好处的点到为止，不至于让对方难堪，江煜风觉得这简直是最完美的话术。


    但鹿佑只是看着他，表情有些困惑：“‘别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江煜风：“……”


    非要他把话说这么清楚吗？


    江煜风有些心累，现在没有观众，他说话就随心所欲多了，“你长得很好，外形条件也很出挑，不用走这条路也能有好的发展，所以，你不必这么作践自己。”


    鹿佑更困惑了，表情逐渐变得空白。


    “如果你有需要，可以找我进行正常的商业合作，但除此之外，我们只是同事关系，明白了吗？”


    鹿佑呆呆的坐在原地，有点跟不上江煜风的地的语速，声音很慢地说：“我们不是朋友吗？”


    江煜风反问：“有第一次见面就让人明码标价的朋友吗？”


    鹿佑茫然了一瞬，明白了。


    江煜风不想跟他做朋友，并不明原因地指责他有点越界。


    鹿佑不喜欢社交，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无法理解人类的情感，但现在没有苏仁安在旁边打圆场，他需要自己解决这一困境。


    鹿佑认真想了一会儿，似乎找到了解决的办法，放下药膏，转身在自己的随身小包里掏了一会儿。


    几秒后，他掏出一颗硕大圆润的珍珠，递到江煜风面前，“这个给你。”


    江煜风：“？”


    鹿佑觉得，江煜风生气的原因，肯定是自己喝水没付钱，这确实怪他，说好了买水，现在水都快喝完了，钱却没付。


    江煜风生气也是应该的。


    江煜风看着手里拇指大的珍珠，愣了片刻：“哪儿来的？”


    “我自己带的。”鹿佑一字一句地说，“我家里有很多，但给你的是其中最大最圆最漂亮的一颗。”


    所以你就别生气了。


    江煜风虽然不懂珠宝，但也能看出这颗珍珠价值不菲，比他平常见到的珠子品质要更高，这小孩儿给他珍珠干什么？


    “为什么给我珍珠？”


    鹿佑：“谢礼。”


    江煜风更不懂了：“谢什么？”


    鹿佑说：“你给我水喝了。”


    江煜风不明情绪地笑了一声，“那你还打猎三文鱼了，我是不是也得给你一颗更大的？”


    鹿佑摇摇头，老老实实说：“我不喜欢珍珠。”


    “……”


    江煜风有点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故事走向了，聊天的重心已经偏离初衷太远，但不管怎么样，珍珠他是不能拿的，“东西自己收好。”


    鹿佑埋头看看珠子，有点苦恼：“可我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给你了。”


    “我不需要。”


    鹿佑这才慢吞吞地接过去，就在江煜风松了口气，觉得这事儿就这么翻篇了时，他听见男生说，“那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江煜风：“……？”


    他下意识低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手紧紧握住了鹿佑的腕部，纤长白皙的皮肤贴合掌心，温热细腻，热度惊人——他不知道握了多久。


    那一瞬间，江煜风的第一反应不是尴尬，不是惊愕，而是觉得，这人的手臂好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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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一撅就断了。


    “你还要握多久啊。”鹿佑小声问他。


    江煜风手指动了动，收回手，轻咳一声，“抱歉。”


    “没关系。”


    见鹿佑小心揉着手腕，江煜风挑眉：“疼？”


    鹿佑：“嗯，有一点点。”


    江煜风觉得这小孩又在娇气了，“我没用力。”


    鹿佑愣了一下，反驳：“你力气明明很大。”


    江煜风看着他，用一种古怪的语气说，“我如果真的用力，你这一把小细骨头就碎掉了。”


    “骗人。”鹿佑小声说，“你明明连猎物都抓不到。”


    江煜风：“……”


    片刻后，他忽然笑了笑，“我这种连猎物都抓不住的人，也能伤到你？”


    鹿佑忽然愣住。


    一句话震住了这心思不纯的小孩，江煜风抬了抬眼，正准备说什么，就见鹿佑松开手腕上的手，露出洁白皮肤上的赫赫指痕，边缘甚至泛了青。


    “……”


    这么严重。


    他明明没用力啊。


    “该泡水了……”鹿佑低声喃喃。


    “什么？”江煜风没听清。


    但鹿佑不跟他说了，小声说了句晚安，然后就钻进了铺盖里，只露出一点柔软的发顶。


    江煜风盯着他隆起的被子看了看，也一言不发地躺回了铺盖。


    ·


    ·


    第二天凌晨，鹿佑睁开了眼睛。


    江煜风还沉睡着，呼吸均匀，这会儿天刚麻亮，海岛连风声都是柔的，帐篷外万籁俱寂。


    鹿佑看了看自己手腕上还没褪去的红痕，人鱼缺水严重，身体机能会下降，再过一会儿，这痕迹只会越来越明显。


    他抿了抿唇，决定铤而走险去山里泡水。


    他们人鱼天生亲近水源，能探查到几公里外的湖泊小溪，于是出了帐篷，鹿佑避开工作人员，一个人混入了山林里。


    江煜风这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他一个人住了七八年，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有一个大活人躺在自己身边，他强迫自己闭眼睡觉，但也只在后半夜勉强合了一会儿眼。


    反正睡不着，他准备起来活动活动，再去医务车那边要一点活血化瘀的药。


    才一转身，他就发现帐篷里空了。


    鹿佑不知所踪。


    这么早，人去哪儿了？


    他钻出帐篷，在朦胧的晨光下，看到了正往山里走的鹿佑。


    “？”


    这个点钟，剧组工作人员都还没醒，鹿佑一个人进山干什么？


    江煜风深知一个娇气男生独自进山的后果，但凡遇到一只欺负人的猴子，鹿佑都不一定有反抗的力气。


    他犹豫了几秒，迈步跟了过去。


    鹿佑顺利在一公里外的山涧里找到了淡水小溪，上游还有一口五六米宽的池塘，足够他泡个舒服了。


    朦胧天光下，林子寂静无声。鹿佑迫不及待脱下衣服，喜滋滋要往水里跳，但脚尖才刚试了个水温，他手臂就猛地一紧，接着就被一股大力拽了回去。


    头晕目眩间，鹿佑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没看清怎么回事，鼻尖先闻到一点清冽的草木香。


    接着他就听见江煜风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鹿佑还没来得及回答，江煜风就捏着他的后颈和肩膀，将他往草地上一送，眸光有些凶地瞪了过来。


    鹿佑光溜溜站着，懵逼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