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什么？”赵元宁追问道。


    王文茵将口罩拆开展示给赵元宁看，“只是眼下我们这儿只有苎麻，若是能找到棉花就更好了。苎麻虽透气，却远不及棉纱口罩舒适，且棉纱能更有效地过滤掉有害物质，是最适合做医用口罩的面料。”


    棉花对宋朝人来说还是新鲜事物，赵元宁更是闻所未闻，他有种感觉，在王文茵这个穿越过后世的人面前，自己哪怕读再多的书也不过是文盲而已。


    “这棉花又是何物？”


    王文茵拿来纸笔，将棉花的形状画出来给他看，指着棉花中间那团白絮道：“这团白絮便是棉的纤维，即可用来填充保暖，亦可纺纱织布，是比葛、麻、丝更实用的衣物原料。”


    赵元宁拿起棉花的样图看了又看，很难想象这团白白胖胖的棉絮竟有如此神奇的作用，“你可知何处能找到此物？”


    王文茵思忖道：“听闻西域和闽岭以南【注1】皆有种植棉花。种在西域的多为一年生的棉花，又称小棉；闽岭以南地区种植的则为多年生的中棉，当地土人用中棉织的布名为吉贝布。”【注2】


    “若是闽岭以南地区有中棉，那便简单了，我们的香料供应商就是从泉州来的，待我向他打听一番再告知于你。”


    王文茵喜道：“若是有棉花籽便更好了，可以让本地农户也种上棉花。”


    赵元宁遗憾道：“可惜闽岭没有市舶司，否则以泉州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洋货商贸将远比现在更发达，棉花或许早就被传到东京来了。”【注3】


    王文茵脱口而出：“泉州很快就会设置市舶司了。”


    “你如何知道？”赵元宁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你定是在太虚幻境里见过，是不是？”


    王文茵摇头，“泉州外贸发达，农业却不足，当地百姓主要依靠外贸维生。先前凡是从海外运货回来的商船都必须辗转去广州市舶司核查。如此一来，时间久，路途远，还有撞到暗礁的风险。是以泉州知州陈偁（音chēng）多次上书朝廷希望在泉州设立福建路市舶司，但却被驳回。现如今新法被废，朝中掌权的已非原来的改革派，相信陈知州定会再次上书恳请朝廷在泉州设置市舶司。”【注3】


    赵元宁对王文茵的话深信不疑，搓手道：“若在泉州设置福建路市舶司，那么今后从海外运回来的香料便无须经由广州市舶司抽解，可直接由泉州发往东京。这么一来不仅时间上简省，香料的价格也会有所下调，而我们的成本也能相应降低。”


    这正是王文茵想要的，成本下降便能让更多底层的百姓买得起他们研制的日化用品，改善卫生习惯，减少细菌病毒传播导致的各种传染病。


    “小娘子，今日是熬猪油还是榨椰子油？”静尘过来征求王文茵的意见。


    王文茵看了赵元宁一眼，道：“便用椰子油吧。”


    “椰子居然也能榨油？”赵元宁想起前些日子王文茵托他花重金从水果批发商那儿设法弄来的一筐椰子，还以为她想喝椰汁，没想到居然是用来榨油。


    “能不能你看了就知道了。”王文茵让人将一筐椰子搬到院子里，再让王大崔找来一把砍柴刀准备给椰子开瓢。


    王大崔虽然腿瘸，却是砍柴的一把好手，手起刀落间便将椰子壳的顶门给开了瓢。随后将椰子里的汁水先倒入干净的木桶蓄着，再将椰子壳从中间劈开成两瓣，露出内瓤雪白脆质的胚乳，也就是椰子肉。


    王文茵拾起半块椰子壳指着里面雪白的椰瓤给赵元宁解释：“这一层是椰子的胚乳，也叫椰肉，这可是好东西，既可用来榨椰子油，磨椰浆，还能制成椰蓉做甜点，可好吃了。”


    赵元宁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他不是没喝过椰汁，只是不知道椰子肉还有这么多用途，想想那些被白白浪费掉的椰壳，不由一阵肉疼。


    “只是这椰肉与椰壳贴合如此紧密，要如何才能将它们分离开来？”赵元宁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王文茵笑道：“很简单，让周阿婆给你演示一下。”


    周婆子将竹子削成的薄篾片插入雪白的椰肉同椰壳之间，轻巧地一转一刮，囫囵的整块椰肉就同椰壳分离开来。


    赵元宁看得眼睛都圆了，“竟然如此简单！”


    随后静缘庵的女尼便将剖下来的椰肉上附着的杂质清理干净，再用山泉水浸泡冲洗，放入舂米的石臼内捣碎，捣的时候将先前蓄积起来的椰子水加一些进去更容易捣碎。捣碎的椰肉用石磨磨成椰浆后再用麻布过滤，最后还需放在木盆里静置两日。


    “这便是椰浆？”赵元宁好奇地围着木盆打转，乳白色的椰浆如牛乳般细腻润滑，清冽甘甜的椰香味萦绕鼻端，口水已经快要淌下来了，他可太想尝尝这椰浆的滋味了，就是不太好意思开口讨要。


    王文茵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拿起勺子舀了一小碗椰浆递给他，“尝尝看好不好喝？”


    赵元宁嘿嘿一笑，接过陶碗浅尝一口，只觉颊齿留香，清甜甘润，比那牛乳有过之而无不及，似乎更合他的口味。


    “好喝，太好喝了！”他捧起碗顿顿顿喝了个底朝天，抹抹嘴嬉笑道：“这椰浆若是拿出去卖，保管比市面上所有的饮子更畅销。”


    王文茵失笑，“汴京可不盛产椰子，这点椰浆够卖几日的？”


    这是实话，汴京的椰子是从琼州（海南）长途运输而来的。虽说琼州四季都盛产椰子，椰子在当地不值钱，但经长途运输到汴京，价格早已翻了不知几倍。不管是拿来食用还是榨椰子油，都属于奢侈品级别了。


    赵元宁叹气：“椰子浑身都是宝，若是也能在本地种植就好了。”


    “怕是不行。椰子是热带作物，只有琼州这种平均气温高，全年无霜冻的的地区才能种植。”


    “可这椰子数量这么少，用来做香皂是不是太奢侈了？”赵元宁弱弱地说：“一筐椰子最后磨成椰浆也不过才一小盆而已。”


    王文茵不否认：“你说得对，这一小盆椰浆最后能取用的也只有顶上一层椰油，仅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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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椰油怕是连做一块肥皂都够呛。”


    这可把赵元宁弄糊涂了，“既然连一块肥皂都做不了，那花这么多钱买一筐椰子是图什么？”


    “自然是有别的用途。”王文茵故意卖关子：“待两日后你再来便知道了。”


    赵元宁倒也不失望，好事多磨的道理他懂的，“看来今日是没机会看到你们做肥皂了。”


    “你想知道如何制作肥皂？这有何难，让静尘师太教你。”王文茵转身唤来静尘：“师太，今日可还有猪脂剩余？”


    静尘点头，“昨日熬的猪油还剩一小罐。”


    “那便麻烦你给赵四郎演示一下如何用碱水将猪脂皂化。”王文茵道。


    赵元宁并不惊讶静缘庵的女尼会做肥皂，惊讶的是王文茵居然将这制皂的秘籍毫无保留地教给旁人，难道她不怕女尼们拿着秘籍私自牟利吗？


    他将自己的担忧悄悄告诉她，王文茵闻言一笑，“制皂技术看似有难度，但若真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也并不很难，只需用心钻研，恁谁都能做得出来。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将之传授与人，如此才能让技术得到更好的发展。”


    赵元宁还是不解：“若是人人都学会了制皂，那咱们铺子岂不是多了很多竞争对手？”


    “所以咱们需要不断创新，定期推出新产品，这样才能吸引到更多客户。而且，一旦制皂卖皂的商户增多，那么肥皂的价格便会相应降低。如此一来，即便是手头不宽裕的人也能买得起皂，用得起皂，便能改善所有人的卫生习惯，避免病毒传播，将时疫防患于未然。”王文茵道出了一个让赵元宁无法拒绝的重要理由。


    赵元宁心生敬佩，也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羞愧，“小娘子说的是，是我太市侩了。”


    王文茵却缓缓摇头，“你的想法并没有错，核心技术本来就是机密，恁谁都想要藏私，不会轻易传人。不过也要区分，比如像十三香就是独家秘方，不会轻易传授给旁人。但像制皂、制米线这类技术传播出去不但有利于产品打开市场，还能造福于民，何乐而不为呢？”


    赵元宁猛点头，简直恨不得振臂高呼：理解万岁！！


    此时，静尘过来告知猪脂已经加热融化成油状，可以皂化了。


    赵元宁跟随静尘到操作台前，见她将先前备好的碱水缓缓倒入猪油中不断搅拌，直至变成浓稠的奶油状。


    “这便是皂化反应。”王文茵在一旁解说：“搅拌混合溶液是为了让皂化反应更彻底，但不能搅拌过度，否则混合溶液太浓稠便很难倒入竹筒内固化定型。”【注4】


    静尘将装入混合溶液的竹筒底部用力在案几上震了两下，液体表面冒出几个小气泡，她解释道：“溶液在倾倒过程中往往会渗入气体，若是不将气体彻底排出，肥皂固化后便会产生很多小气孔，如此既不美观，也影响品质。”【注4】


    王文茵从静尘手中接过灌满皂液的竹筒，带着赵元宁去往隔壁的生产车间，“接下来带你去看看尚在固化阶段的肥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