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作品:《凤鸣朝

    往常这个时辰,谢澜安人已在内阁了,哪里还早。


    可落在眉间的暖意,化解了她睁眼空等一个早上的无聊。她的目光在胤奚那张笑脸上定了定,伸出一根指尖,将人推回平卧的姿势。


    自己坐起来,检查他的伤口。


    “少爷好睡啊,醒来就又乱动。


    她嗓音亦是懒懒的,含着晨起的低靡,又有一层漫不经心的纵容。


    胤奚喜欢听她用慵懒的调子念他,浑身舒泰,又笑了一声。


    耳根酥麻麻,谢澜安只作不闻。寝衣云袖从男子腰侧擦过,雪缎子的凉滑,让胤奚说不出哪里痒,忍不住捉住一截雪袖,晃着问:“做梦没有?


    “做了。谢澜安见那纱布上没有渗血的迹象,松了口气,“梦见一个不知打哪来的小顽童,手指缠着我的头发不许我走,力气还不小。


    胤奚不知他自己睡时无意识握着谢澜安的发,只当她编出来打趣他。


    他配合地点头:“如此无礼,该教训的。只是他生得如何?若似我这般,能入得上人青眼,也可酌情减罪。


    生得如何且不论,脸皮绝没你厚。谢澜安嘴角已快仰起,转看他时,又捺了回去,睁圆漂亮的眸子:“油腔滑调。


    “对不住。


    胤奚低低一叹:“实是这样一个与你一同醒来的早晨,我……开心过头了。


    这人要认真说情话,铁树石心也会为之动摇。谢澜安又想起昨晚胤奚的一连两个“对不住,以及与他温文话语截然相反的狂浪行径,眼底泛出一点细碎的光泽,背过了身,趿舄下榻。


    将要起身了,她忽又转回头,俯下来在胤奚脸上轻轻一印。


    胤奚静了下,然后眼睛就跟星星似的,一递递亮起来。


    他们之间更激烈的缠绵也有,可这纯情无欲的一吻,还是轻易地让甜蜜涨满胤奚的胸口。女郎一定和他感觉的一样,觉得这个第一次同眠共起、睁眼便有对方在侧的早晨是如此美好,应该留下点什么,来记念这种美好。


    “啊,他抓紧机会与她咬耳朵,“忽然浑身哪哪儿都不疼了,原来女郎就是我的药到病除。


    谢澜安这回真起身了,贺宝姿还在外头等,不能胤奚一回来,她就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她站在脚踏上理好领口,唤进束梦,让人请宝姿到厦厅稍候,随口搭胤奚的话:“那尊驾这就下地走两圈,再给我展示展示你大胜大司马的英姿?


    “‘英姿’吗?胤奚右臂回弯垫在后脑勺底下,惬意噙笑。


    谢澜安察觉自己言语不谨,不小心赞了他,这人又在那美起来了。


    她不再理他,在束梦的服


    侍下更衣。五娘也是个小机灵鬼,知道她房中有人,今日便不像往常那样跑来热衷地给她鼓捣发髻。谢澜安自己坐在妆台前,没甚耐心地用牙梳刮了两把头发,随手挽成一个士髻,簪了根玉笄子。


    躺着无所事事的胤奚,视线自然随澜安而转。


    透过轻薄的帐幔,他望见那把渌云般的秀发被如此草草对待,又是无奈,又是想笑。


    虽然女郎如何打扮都好看,但这也太过暴殄天物了,下意识要起身。


    “动什么。”


    谢澜安在镜中瞥见一道身影子晃动,低声发话。胤奚一应洗漱之事,也只叫婢女代劳。


    束梦在旁看着胤郎君难得憋闷的脸色,忍俊不禁。


    果然只要胤郎君在家,哪怕只是多了一个人,这屋里便增添了许多人气啊。


    上房里热闹的时候,甘棠院也没闲着,谢四小姐早起,亲命厨房熬了鲫鱼花参汤,送到澜安院里。


    谢澜安不吃鱼,一看这汤,就知是专给伤员补身的。


    上回胤奚受伤,姑母送的是名贵补品丹药,这回送鱼汤,看似寻常,但这家常里透出的亲近,反而意味更深长。


    谢澜安让胤奚趁热喝。


    “姑母爱护之心,我真无以为报。”胤奚这回没恃宠生骄,递出擦脸帕子,却有些为难,“只是……我不吃水族之物……”


    “不吃水族之物的是我。”


    谢澜安看透他,似笑非笑地噎回去。


    她记得胤奚从前是吃鱼的,有一回家宴上他听谢丰年道出她的忌口,知道了她的表字含义出自“水物含灵”,从此才随她口味,忌口不吃。


    这事无意间被阿兄得知,还笑胤奚有一段痴气。


    可养伤期间,身体最大,哪还容得这么矫情。谢澜安道:“行游僧偶馋酒肉,还说酒是般若汤,鱼是木梭花,你就当成花参汤,闭眼喝了吧。”


    胤奚小声辩解:“酒肉和尚算什么正经和尚?”


    “哦,”谢澜安说,“你就是个正经人了?”


    “女君。”


    两人说话间,池得宝在外头廊上禀道:“二爷回来了。”


    谢逸夏在宫廷易主后,没有急着回荆州,带亲兵接管了北面的石头城,替侄女监视金陵城的四方动向。他这个时辰到府,必是昨晚收到了胤奚回城的消息,天没亮就从石头城动身了。


    谢澜安微怔,起身迎出去,一看见风尘仆仆进院的叔父,便失笑:“二叔,您可别说您是特意为胤奚赶回来的。”


    谢逸夏未着骑装,一袭宽衫逸袍,意态风流,青襟间还夹着枚驰道上飘落的桃花。


    他甩腕将马鞭抛给庭边的女卫,笑道:“那褚啸崖可不是无名之辈,这小子为谢家除去一


    大患和阮家郎君一样是立了功的。又为此重伤怎么不当慰问一番了?”


    他不便进女娘家的闺阁听胤奚已被妥善安置便放下心。


    谢澜安知胤奚在里间听得到雪白鼻梁矜起一道细微的褶痕“嗯他爱听人夸他得二叔这么看重伤都能好得快几分。”


    又问二叔用过朝食没有正好一道吃。


    谢逸夏摆摆手“我回府另有一事。”说着微一沉吟“褚啸崖的尸身我做主送回北府大营了。他终究曾为朝廷抗击胡贼既杀之身后不宜再辱之。不然


    所以说胤奚和阮伏鲸立下的功劳高是真高赏却不能明赏。


    毕竟接掌北府的人仍然姓褚。


    褚啸崖死亡的真相如今尚有一层遮掩倘若直接昭告天下他是被胤奚所诛那些忠于褚啸崖的亲部不会甘心受命必群起而反叛。


    谢逸夏特意回来这一趟正是为了给胤奚一个态度。


    他知道胤奚会受些委屈但这决策是他下的也只能为了大局日后再补偿于他。


    “我心中有数。”谢澜安点头。


    “你是女君自然事事有数了。”谢逸夏微笑着心想。


    如今上到京中禁军下至谋客亲随都已统一口径称谢澜安为“女君”。新的宏图已经展开某种更替呼之欲出连谢逸夏也不能再单纯地将含灵当作家中后辈看待了。


    谢澜安要送他出院谢逸夏含笑请她留步吧。谢澜安目送二叔出了月洞门返身回屋却见胤奚已下了榻。


    他披着件衣带宽松的中衣墨发披垂正站在她梳妆镜前单手掌着汤盏。两道清晰悍瘦的筋络从那修长的手背透出胤奚仰头喝了鱼汤缠着纱布的另只手轻点她才放下的檀梳。


    镜中映出倩窈人影不等她骂胤奚莞开粉白的唇解释:“躺得僵了还是动一动好。放心不会牵扯到伤口。”


    毕竟昨晚人回来时还有力气托抱她。乖乖躺一早晨是为了不让她担心胤奚却不做由人伺候的废物。


    “姑母的补汤二叔的宽慰叫我受宠若惊本应亲去领谢的。”


    胤奚慢吞吞展开飘逸的双袖带起一阵清幽药气“只我这样……容我过后再谢恩吧。”


    其实不出门的真正理由是谢二爷知他受伤见不到他面自然心存怜惜可等亲眼看见他从女郎的内寝出来那就好比岳丈看小婿背后夸得再好也难免看不过眼。


    跟什么人学什么样儿小郎君精着呢。


    “北府的事你更不须为难”


    胤奚明亮的眼眸落在谢澜安脸上“我什么功赏都不要。”


    除了她一切都不在他的欲求中。


    他眼神里不经意流露出的霸占只差没有宣之于口:我只要你。


    没人敢用这样直白的眼神□□女君谢澜安眸光晃了下迎着胤奚的目色近前一步。


    “扶植褚盘是眼下最大程度保留北府军备的选择。”她道“他自身势弱必然依靠谢氏他又姓褚在排外的北府将领面前至少站得住脚。否则换谢氏嫡系强势入驻北府营哗变崩盘就在瞬息。


    “但我并非没疑虑过此子当时眼看嫡兄死在面前还能若无其事回到京口可见心机深沉。


    “你是他的杀父仇人


    二人身高有差她呵出的气息又痒又热尽落在胤奚喉结处。


    胤奚嗓音有些发哑镇定地摇头:“正因他心机深沉才能收服褚家那几个庶兄。这人能用。”


    一个从小在父亲冷眼和兄长欺凌里长大的人隐忍至今所渴求的不就是强权在手扬眉吐气吗?那么对他可予可夺的女郎便是褚盘唯一的青云梯是他必须效忠的君主。


    “他确是目前看来最合适的人选。”


    “至于我……”


    胤奚垂下被朝光映得剔透的睫梢笑笑“我能杀他老子就能盯住他。”


    绝不令此人成为下一个褚啸崖。


    他说这话时目露锋芒落拓了得。


    谢澜安轻嗯一声很难说清她是不是故意的似一个满意的上位者忽然软下来的婉呻一下撩中胤奚的心尖。


    昨晚被她掐住的颈肤忽然发起痒来。胤奚突然抱住谢澜安带她的手胡乱摸自己轻栗的喉结。“咬我一下女郎这里。”


    语气带着克制的催促。


    谢澜安得逞一笑让他受着伤还发魅勾人她照着胤奚凸起的喉结吹一口气随后轻巧地脱出他怀抱。


    “好了我要进宫议事了。你回榻躺好乖乖养伤。”


    看着她走得轻盈而不留恋的背影胤奚叹息一点法子没有。


    是得快点把这破伤养好。


    ·


    授任褚盘继任大司马的圣旨从金陵快马加鞭发至北府。


    褚盘接旨五日后的下午褚啸崖的遗棺由军车载回了京口。


    北府的一干重将原本对那道圣旨持观望态度。京城里乱了套皇城内外由谢氏把持他们群龙无首人马被排挤到外围谁知这会儿皇帝是死是活这份指不定出自谁手的“圣谕”又有多少斤两?


    待看到褚啸崖的遗体北府营直接炸了锅。


    他们先前只道少帅头颅


    被枭大司马这才带兵赶往北边传回来的消息真真假假没个准信。可褚啸崖在众将眼里是不败的神话谁也不信大将军真的会折戟沉沙。


    而今亲眼目睹就如同支撑北府主心骨的天塌了半边。


    各营将领不能接受集结到褚盘的军帐外讨问说法。


    “说什么大司马是中了北胡埋伏被尉人所杀谁亲眼见到了?杀他者何人?为何又是荆州军送回来的?”


    “人人皆知胤奚杀少帅褚豹不但嚣张地扬名承认还将少帅挂在朱雀桥头方引大司马出兵追击!究竟谁才是害了大将军的真凶?”


    “褚盘圣旨是你接的这重重疑云不讲清楚想接掌北府葛某第一个不服!”


    叫嚣响遏行云眼前的军帐始终鸦雀无声。


    葛烈脾气火爆提着军锏阔步上前一把掀开营账。


    却见帐中空无一人摆设简单的营帐中央只见一卷玉轴圣旨与一个年头久远的生锈银盘安静地搁在案几上。


    “人呢?!”


    人正在褚犀的帐中煮茶叙话。


    “四哥猝见父亲灵柩伤心难免只不过还要打起精神与弟共商此后入葬祭奠等种种事宜。”


    褚盘握着茶舀的那只手腕上袖管几折露出一段略显细瘦的冷白皮肤。


    这样看去这个没穿甲的年轻人与这黄沙糙粝的军营格格不入宛如一个文人雅士。


    对面的褚犀却眼含戒备。


    褚犀是褚啸崖的第四子


    “这话从哪说起?”


    褚犀身披薄甲犹可见胸肌鼓胀坐在胡床上便如一座小山语气透着冷漠:“上头还有三哥你又是谢丞相钦定的轮也轮不到我操心。”


    “三哥啊。”褚盘笑了笑低眉将一舀冒着热气的茶汤倒进粗陶盏。“其实我知道小时候四哥你并不想和三哥他们一起欺负我只是你不做你也会落得和我一般下场。明哲保身弟弟心里从未怪过你。”


    褚四的目光落在褚盘手腕上方那里刻着几道早已变成浅褐的交错刀伤心中越发惊疑。


    “陈年旧事何必再提。”他稳着声“我只问你一句父亲的死因你知不知晓?”


    “大哥三哥欺我是讥辱我出身不详。”褚盘不紧不慢地将那杯茶推向褚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话匣里。“可他们与你称兄道弟背后却……只可惜了兄长的那位伊人娘子。”


    褚犀眼皮一跳。


    他从前有位爱妾名叫伊人楚楚婉约令他爱若珍宝还生出过扶为正妻的念头


    。几年前伊人因郁病而逝褚犀伤感不已此刻听褚盘的意思竟似另有隐情拍案而起。


    “你莫绕弯子直说来她怎的了?!”


    “难道她的死与……与三哥有关?”褚犀声音微颤不敢往下深想。


    “不是三哥。”褚盘抬起眼那双似没有杂质也没有人气的澄明浅瞳对上褚犀的怒目。“是三哥和大哥。三年前的七月趁你带兵去海岸巡防。”


    伊人的身体变得每况愈下正是在三年前他巡防回家之后……褚犀才经父亡之痛再听此言一瞬间浑身的血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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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父帅好御美人麾下官员敬献来的女子源源不断父姬赏子兄弟之间侍妾互换这些在褚家都不算稀奇事。褚四自诩不是什么君子只是对伊人的爱护之心决无半分掺假。为了护住她他还特意将她置在军营外的一处民镇没想到……没想到……


    “你亲眼见到了?”褚犀嗓音嘶哑。


    褚盘顿了一瞬“亲耳听到的。当时不敢声张


    那时候他的懦弱就如同褚犀在少时为了自保拿起刀子割伤他一样。


    “如今大哥死了你还有意为他报仇?三哥不服我难道你愿意看北府的兵权落入他手?”褚盘听着褚犀粗急的喘声徐徐加码。


    他的眼里并不蕴含奸猾的算计神色。生母的亡逝一直是褚盘心中最深的痛。每当看到褚啸崖大胜后斩美人头下酒褚盘便会想起他悄无声息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娘便感觉十分恶心。


    他的心曾受日夜煎熬不得解脱。


    有多少好女子被迫陷进褚氏这个火窟里?北府军的军纪严明只在战场上褚家的私德实在一言难尽。所以褚盘是有些敬佩那谢澜安的这个女人不是被权利迷眼的上位者她有了地位后还愿意帮助没有地位的女子站起来。她眼睛里能看到活人。


    服膺于这样一个人褚盘认。


    也许他体内流淌的果真不是褚家人的血吧否则明知父亲的死与谢家脱不了干系他何以还能为“仇家”效命。


    褚盘只知道他再也不想被人踩进泥里体会那种生不如死的屈辱。


    “四哥……”


    “老四!”营帐忽被掀开从练兵场赶回的褚三带着一身混着燥沙的汗味闯进来目色通红“父帅灵柩停在主帐老五必和谢氏有勾结你——”


    他话音比人快说到这里才看见褚盘就在铃阁内。


    褚兕看了看这两个兄弟神色变幻冲向坐在那的褚盘:“告诉你那圣旨上的屁话老子一个字也不认就凭你个病猫崽子也想袭爵!怎么的老四你们还想联手?”


    在他手指将


    碰到褚盘之际,褚犀忽然抬掌拨开褚三的手。


    褚犀腥红的双目瞪着褚兕:“我问你,伊人是怎么死的?


    “什么?谁?褚兕只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半晌也没想起是谁。


    他鲜少见四弟这般狰狞模样,脑子转了几转,终于灵光闪现,迸出一件陈年往事。


    “哈……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褚盘依然是那副澹然的神态,他呷尽杯中最后一口茶水,拂袖起身,几步走到褚兕面前,笑脸盈盈:“三哥莫恼,弟也知自己难当大任……


    他温和地说着。倏然间,褚兕瞳孔大睁。


    从褚盘袖中滑出的匕首,已经捅进他的腰里。


    腥腻的液体渗透褚盘干净的衣袖,褚盘面无表情抽刀,在褚兕反应过来前,毫不犹豫再捅一刀。


    血肉呜闷的声音痛快极了,褚盘抬脚将意欲还手的三哥踹倒,回转那道颀瘦的身影,对发愣的褚犀轻轻一笑。


    “放心,捅了腰子死不了的,只不过治好也难带兵了。三哥手下的那些亲骑,不比大哥的白马义从死忠,小弟做主就编入四哥的骑队,好吗?


    褚犀倒退两步。“你……


    “你……野种……褚兕喉咙喀喀作响,不可置信又惊悚地盯着褚盘手里的刀,捂着后腰吃力地往帐门方向挪蹭。“来人!副将……


    褚盘遗憾地叹了一声。


    他都已经把二位兄长的龃龉摆在明面上,褚三人都进了褚四的帐子,他看上去脾气暴烈的四哥竟然还想只用声音高低,讨问公道。


    那他只好再推一把了。


    褚盘圈指嘬唇,一声哨响,军师周天池即刻领人将这处帐营团团围拢,在帐外高声回应:“主帅!


    亲兵外围,是谢逸夏派来助褚盘处理军务的两千兵甲。黑甲如云,声势浩大。


    “叫个军医来吧。请王、刘、宁三位老将军与几位持节将军,到我帐中议事。褚盘低头将带血的匕首在自己掌心揩了揩,瞥了眼残喘的褚兕与地上蜿蜒出的血痕,不忘对褚犀报以一笑。


    “兄弟心齐,才是继承父亲伟业,告慰英灵的道理。四哥说是不是?


    褚犀的目光微微发颤,好像第一天认得他。


    ……


    春分春色盛,褚啸崖却在这时节埋骨北固山,依最高军礼规格下葬,全营降旗,缟素一片。


    褚盘重创褚三笼络褚四后,周天池不遗余力游走在各位老将的帐下,不是找那些将军游说,而是先说服他们手下的幕僚参军。


    修纵横术的


    读书人脑筋对路,能看到表象背后的利害。


    “荆扬之争,彼进则我退。北府以大将军为天不假,可这北府也是像你我这样的人共同造就出来的北府。”周天池眼透锐光,画灰议事,“眼下局面,是弄清是非曲直重要,还是北府依旧姓褚更重要?”


    众人只知为大将军讨公道,却忘了北府一旦易旗,他们这些人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顺势而为,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而今谁还看不出这南朝的“势”已经归谢,谁就是瞎子。


    褚盘重修了北府军纪,花费三个多月心力,才让军镇上下基本落入他这新任的督帅掌握之中。


    其间也并非没有波折。一部分不服的,由谢氏的监军加上褚盘笑里藏刀的阴冷手段镇压;另一些人见褚五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手腕,倒肖似老帅作派,反而认同下来。


    情绪偏激如葛烈之流,什么花言巧语也不信,一心只想为褚啸崖报仇,趁夜带兵哗变,进京杀向乌衣巷。


    收到探报的谢逸夏提早在白石垒布防,两方兵戈相接,叛军尽数被斩落水中。


    还有只知效忠褚啸崖,而不知有皇帝丞相的心腹北府将,眼见大将军一代枭雄草草归埋黄土,大势已去,不愿留下来听一介弱冠小儿吆五喝六,离营或投山林落草自立,或匿于东海做了水寇。


    封如敕这个前山匪之王收到谢澜安的手书,奉命带人去剿。


    他本山越帅出身,在从林水战中独具优势,围击堵截,打得这些逃将七零八落,成不了气候。


    北府以损失数位能打之将为代价,终于平复了褚啸崖之死带来的余波,这时朝中的内阁也磨合得大差不差了。


    三月,谢澜安代天子祭谷神,劝农耕。她一现身,便打破了朝局混乱的谣言,收到朝廷资助种苗的农人欢欣鼓舞。


    谷雨时节,她又借“立皇太子”的名目,行大赦令,除十恶死囚以外均减刑一等;赐鳏寡孤老米二斛,帛二匹;抚恤牺牲军士家小。


    四月,谢丞相生辰的芳华宴,更是直接设在太极殿举行。


    南面上首之席虽空,谢澜安却居于群臣之首,身披蟒绣星章礼服,神采奕扬,款宴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