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品:《他在看着你

    他们讳莫如深。;.


    从第一步跨进这个种满蔷薇的花园开始,讳莫如深的气氛就已经如影随形。在她和乔伊来到这里之前,只有警司在说话,他们来到这里之后,只有他们几个在说话。


    尽管这外面至少有七个警察。


    难以理解的燃烧方式,灵异事件一般的死亡现场。


    人烧成了灰,底下的木头凳子却基本完好。这是案件里最诡异的一项,但刘易斯他们明显避开了这个话题。


    他们不愿谈,这可以理解,因为这太像一个宗教性的自.焚。


    甚至自.焚都无法做到这一点。


    这种只能在鬼故事中出现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


    “如果你的破案游戏玩得差不多了,我们接下来立刻去进行审讯,那才是你的工作,如果你能争取一个小时搞定,那么……”


    乔伊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手里还捧着那本雕花笔记本,一句话毁掉犯罪现场的凝重气氛:


    “我们还能赶上下午一点去亚历山大机场的飞机。”


    李文森又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几步:


    “不,我不要在一个小时里搞定。”


    刘易斯体贴地接到:“的确,一个小时太强人所难了,这么一个案子,一星期甚至一个月都是有可能的。”


    “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在客厅地板上一寸一寸地看过去,眉头慢慢皱起来,嘴里却说:


    “这么久才有这么一个有点意思的案子,一个小时我还没有享受到猫捉老鼠的乐趣呢,搞定了多可惜。”


    刘易斯:“……”


    乔伊撇过头,不在看她相当熟稔地编造瞎话。


    客厅里每一寸地板她都看过去了,没有发现其它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可她就是觉得,她漏掉了什么。


    “你说得对,这些细节用来询问证人够了,我又不是侦探。”


    李文森用手机把地上的骸骨,以及房间里每个方向都拍了一张照片。


    她转身朝向乔伊,刚想说“乔,我们走吧”,却忽然止住了话头。


    顿了一会儿,她眯起眼睛:


    “乔伊,你……”


    乔伊扬了扬眉毛:


    “哦,我讨厌欲言又止。”


    “我没有欲言又止,我只是在组织语言。”


    “人类可以边表达边组织语言,显然你这个功能不太好使。”


    “你手边的餐桌没有抽屉,你旁边没有书架,沙发在我们走进来时我特意看过,是空的,而你从坐下来以后,就没有再动过。”


    她没有理会他调侃她的话,慢慢眯起眼睛:


    “那么,你手里的那本笔记本,是从哪里来的?”


    ……


    心理学上的知觉盲点。


    越是显而易见的错误,越是容易被人忽视。


    比如在基督教的各种仪式中,最重要的就是弥撒,一个“吃掉神”的古老习惯,由神父将圣杯里,象征耶稣鲜血的水分给众教徒——圣杯只有一个。


    但是在列奥纳多-达-芬奇绘制的《最后的晚餐》里,圣杯出现了十多次,耶稣的每一个门徒手上都有一个,显而易见的错误,列奥纳多故意隐藏的谜题。


    但令人吃惊的是,意大利文艺复兴到现在,几百年了,注意到这一点的人并没有几个,至少,这个毫无遮掩的小把戏并没有获得它应有的关注。


    ——盲点。


    乔伊堂而皇之地捧着一本原本不可能出现在他手上的笔记本,本来这是极容易发现的问题,但是由于他太坦然了,她反而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这本笔记本吗?我从沙发垫下抽出来的。”


    他迅速把本子合拢,站起来,背对着她把本子塞回绣花的垫子下:


    “只是一些关于玫瑰花、月亮、神和宇宙的随笔,还有一些明显出自女人手笔的矫情的诗篇,一本日记罢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乔。”


    李文森拉开一条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来:


    “你一直假装翻阅那本日记本,是因为你想利用我和刘易斯知觉上的盲点,让你大大方方地把这本日记本拿走。”


    蹲在地上的警察:“其实还有我,这个房间里一直有四个人……如果你们有谁在意的话。”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乔伊不置可否:


    “以这个笔记本的体积,我完全可以把它藏在大衣里带走。”


    刘易斯走到李文森身后:


    “大概因为私自把案发现场的东西带走,是违法的,而门口我们已经安装了临时摄像头,如果您光明正大把笔记本带走,又被摄像头拍了下来,警方就没有证据表明你是未经许可带走的证物。”


    李文森没有理刘易斯的话,只是盯着乔伊的眼睛问:


    “日记本里,有什么和这个案子有关系的地方吗?”


    刘易斯微微弯下腰,说:“您不必问他,警方有权调用与案件有关的证物,稍后我们就可以自己看……”


    ……我们?


    乔伊神情有些莫测地看着刘易斯附在李文森耳边说话,他们隔着比较远的距离,也没有避讳他说悄悄话。这并不是暧昧的举动。


    看起来,更像是刘易斯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的体贴,和由内而外绅士的风度。


    一种累赘的、他不具备的品质。


    一种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障眼法。


    无论你内里是怎样的品质,只要外表倜傥,举止文雅,人们就很容易认为这是一个饱学之士。


    心理学上可以把这个叫做,错误模式识别。


    自从七年前开始,他就不再参与案件的侦破,也鲜少打击、干扰或毁掉他室友的工作,因为他的室友非常难顺毛。他知道刘易斯的存在,也彼此打过照面,却没有看过他与李文森的相处模式……用脚想都知道,不过是点头之交。


    李文森和谁关系都不错,但和谁关系都不亲近,就像从前每一个被她刻意疏远的同学、邻居、老师,甚至她的父亲一样,明明一同渡过了漫长的岁月,但一转头,她就能轻易把你抹去,你再也无法在她的生命中,找到自己的痕迹。


    李文森从不交朋友。


    原因不明,和她一样,是一个谜。


    整整七年,他才从同一间公寓的陌生人成为她的朋友……可他今天亲眼看到,从这个警察出现到现在,平时三句话里就有一句暗含隐喻,无论对谁都不假辞色的李文森,居然没有对这个叫刘易斯的男人说一句讽刺的话。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论人生观、价值观,甚至知识体系都截然不同,他们却互相开玩笑,交流观点,探讨问题。


    最重要的是,对于刘易斯的一些体贴举动,她没有拒绝。


    ——她居然没有拒绝。


    这不正常。


    太不正常了。


    哦,恒河的水今天难道改流向了吗。


    ……


    李文森还没有听完刘易斯的话,就摆了摆手:


    “不,你不可以。”


    “他当然不可以。”


    乔伊双手插袋:


    “日记本明显是私人物品,如果你打开了它,就是侵犯**权。”


    “这么说起来的话,你也侵犯了西布莉的**权,乔。”


    乔伊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呢?文森特,你要起诉我吗?”


    他脸上的神情变得冷漠了:


    “这倒是很符合你一贯的作风——但我不得不说,即便你请了律师也不会成功,因为我犯下的小小过错恰好属于''不知者无罪''的范畴。”


    “……”


    李文森说: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起诉你?”


    “是吗?”


    乔伊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但仍然冷冰冰地扬着下巴:


    “不得不说,虽然我不在意这种事,但如果你为了一个不怎么熟的清洁工的**权,就去起诉与你相处了七年的同居人,还是……”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


    “……略微有损我的尊严。”


    “这和我们认识几年有什么关系?”


    李文森惊讶地说:


    “拜托,乔,我身上只有七块零五毛钱,我还欠你八万块,欠科研所三个月的工资,而请一个中等的律师开口费至少三千……你脑子里是进了多少福尔马林,才会觉得我会为了你花掉我半个月的咖啡钱?”


    乔伊:“……”


    半晌的静默。


    刘易斯打断了他们之间不算僵持的僵持:


    “我不明白,博士,刑法一百三十九条,在侦查活动中发现的,可以用以证明犯罪嫌疑人有罪或者无罪的文件,我们是有权查封和扣押的,你为什么说我们不可以?”


    “大概是因为你的刑法没有学好。”


    乔伊恢复了冷冰冰的语气:


    “法庭外,法律是行为准则,法庭上,法律是文字游戏。”


    “我记得您学的是历史和宗教,没想到您对法律也这么了解。”


    刘易斯笑了一下:


    “如果您有心''指点''我,大可以直说。乔先生,这么故弄玄虚可没有意思。”


    “这句话也很有意思。”


    乔伊像是根本没有把他暗藏的讽刺放在眼里,眼皮都没抬一下:


    “难道法律不是历史的一部分?宗教就更不用说了,公元前后到三百年前,宗教就是法律。”


    公元是耶稣诞生元年。


    “他没有故弄玄虚,长官,这个年轻人说得没错,他已经指点你了。”


    蹲在地上的老警察把所有贴好标签的证物袋收在一个纸壳箱里,站起来:


    “文字游戏——可以用以证明犯罪嫌疑人有罪或者无罪的文件,你记得没错,刑法上是这么说的,但问题在于……”


    他掂了掂手里的箱子,锐利的目光,与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极其不符:


    “如果你没看过这本日记,就没办法证明它是线索,但如果你看过了这本日记,你就侵犯了**权。”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居然看到评论里有人在问乔伊是不是暗恋李文森……


    忍不住英俊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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