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第二问…”


    容狰又挂了个无害的笑,“可以不说吗?”


    青黛右掌压住容狰的腿,上半身缓缓前倾,慢条斯理地逼近容狰眼睛,“回话。”


    容狰的瞳孔细微地颤动,脑中热意与唇边剑刃形成了冰火两重天的刺激,但他不躲,只心甘情愿地受着。


    提起那段过往,容狰语气阴郁,“郡主生了痴病,本就容易遭受那群无礼之人的欺凌。”


    停顿一瞬,他垂下眼,“若我不守在身边,郡主被外人欺负得更狠了怎么办?”


    “外人?”


    青黛轻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他。


    容狰闻言抬头。


    他自然明白,自己这南煜六皇子按理也该划进“外人”那一栏,但…


    容狰气都不喘,厚颜无耻道,“不能参加王府家宴的,都是外人。”


    尽管他如今身份是可能无法上桌吃饭的侍卫。


    那又如何?至少他进得了郡主家的门。


    所以什么叫纳兰,夏侯的,包括姬家两小孩,都是外人,郡主统统需要防备。


    青黛哑笑一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她低头摸剑锋,让人看不清表情,“六殿下的意思是,我可以相信你?”


    冷香远去,容狰还隐隐有点儿遗憾。


    因为方才的动作,他手掌伤口重新溢出了血,滴落在黑色衣摆里,看不分明。


    岁月可以冲刷血迹,但幼时在冷宫遭受的欺凌折辱却刻进了骨肉里。


    如果不是郡主,容狰大概早成了穷凶极恶的鬼。


    他轻合带伤的手掌,低声,“若我背叛郡主……”


    容狰突然改了口,唤她姓名,“令夷,你便亲手杀了我。”


    这还是在成年后,他第一次将郡主的名字宣之于口。故那两个字发声生涩,气息微抖,话中情意没半分作假的可能。


    青黛的长剑归鞘,她将剑柄往前一递,挑起容狰下巴,温和而不失威仪,“我若要争权,身边定不容半点逆反之心。”


    “你莫以为生死只是玩笑,”说着,青黛浅笑,语气骤然柔和,“我如今的心,可比从前狠。”


    容狰抬起下颚,主动压上剑柄,“我希望…郡主能更狠些。”


    “叮——任务达成进度35%”


    马车轻晃,稳稳停驻在原地。


    “好了。”青黛放下佩剑,笑得从容,宛若马车上压根没发生过这一场暗流涌动的交锋。


    她起身,“小狰,到家了。”


    容狰眼中微怔。


    郡主又喊他小狰,而不是那生疏透顶的“南煜六殿下”。


    代表郡主是暂时信任他了吗?


    反应过来后,他利落地跳下马车,待站定,他转身向青黛,试探地递上手臂,“郡主。”


    青黛踏上车凳,无声望了他一眼,伸手扶住容狰的手肘。


    青天白日,容狰的耳朵又红了。


    回想起马车里的场景,容侍卫耳尖简直高热不退。


    青黛心中也想笑。


    六殿下与郡主侍卫,两个南辕北辙的身份,容狰倒是切换自如。


    “令夷!”


    站在门口的靖亲王姬兰笙望眼欲穿,他急步跑过去接女儿,“黛黛儿,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风姿尚存的中年王爷姬兰笙身姿依旧挺拔,鬓发却已夹了几丝银白,他痛心疾首,“乖女,在那边是不是吃不好,睡不好啊?”


    对亡妻留下的唯一血脉,姬兰笙是怎么疼都疼不够。早年因为小令夷早慧懂事,姬兰笙还偷偷掉了很多眼泪,觉得是自己亏欠她良多。


    这样的掌上明珠,竟然被贬黜到边境,还孤苦无依地过了半年…


    不能深想。姬兰笙眼眶又热了。


    青黛扶着姬兰笙往王府里走,她侧过脸,无奈地轻眨眼,“父王,女儿一切安好。您是又要哭了吗?”


    姬兰笙年轻时也是个武将,此刻感受到女儿话语中熟悉的可靠感,中年壮汉眼底更红。


    他低语,“令夷,你当真要参与北琅继承人选拔吗?当年…”


    姬兰笙咬牙,“当年对你下毒手的人,一定不想你即位。他们再度对你下手怎么办?”


    青黛扶姬兰笙落座,淡声,“我只怕他们不动手。”


    令夷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姬兰笙只能叹道,“令夷,我问你,你觉得陛下怎么想?”


    “她会希望你一个亲王之女即位吗?”


    “从前你是万众景仰、皎若明月的令夷郡主,是朝臣所愿,民心所向。而如今…你若赢得选拔,不…应该说,皇家和其背后的世族会让你赢吗?”


    “令夷,哪怕你无心争权,但要用这方法引出幕后黑手,你这是走了一条险路。”


    青黛也落了座,她面色平常,“我主动往险境闯,也许九死一生。”


    “但若我被逼入险境,是必死无疑。”


    说着,青黛笑了笑,“别担心。女儿想的很明白。”


    姬兰笙心中微酸。


    也好,也好。


    令夷自是非凡的。


    他相信女儿。


    姬兰笙便动了筷,“好了好了,你也该饿了,快吃,这满桌备下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嗯。父王有心。”青黛点头笑,她接过筷子,朝容狰道,“来,坐下吧。”


    容狰一愣,“郡主,我…”


    青黛慢慢,“坐我身边。”


    容狰的动作快过脑子,他一抬脚,又顿住,抬眼看向靖亲王。


    姬兰笙眯眼,上下打量眼前男人。


    过了许久,他才认出来这是那位争着抢着要陪令夷去边境吃苦的质子侍卫。


    从小令夷把人捡回家起,敏锐的老父亲就觉得这男人眼神不太清白,所以一开始并不想派他去。


    没办法,这男人把其他侍卫都打趴下了。


    他确实是全府最强。


    也是…最忠诚的那个人。


    当时侍卫容狰脸颊染血,他随意抹去,眼中又狠又沉,“王爷,您若不放心我,可以给我喂毒。”


    他抬手,将一个坚硬物什抛入姬兰笙掌心,“只是,这一趟,必须由我陪郡主去。”


    姬兰笙展开手掌。


    是南煜皇子印章。


    老父亲心头一跳。


    “我若毁了它,没有皇子印,你就永远不可能回南煜做名正言顺的皇帝。”


    容狰道,“那就一辈子做郡主的侍卫。”


    回想起那小子令人心惊肉跳的情愫,姬兰笙不给好脸色,“令夷,别管他,我们吃。”